“这双眼好生面熟!”,幻月儿一瞥之下,不由暗忖道。不忍之下,又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之下,越觉这双眼清澈如水中皎月,又如煦日下春风杨柳,使人黯然沉迷销魂。
倏然,幻月儿顿觉那双眼光芒如慧,双眼竟不能正视,眼前诸物亦渐不可见,隧觉身到一地。
只见一苍茫旷野之处,万木萧萧之时,薄暮残阳之下,一红妆女子伫立远望,只可见其背影,而不可见其面貌。
忽然空中有一寒雁悲鸣而来,其声凄厉,孤独,幽怨,苍凉!就见这雁时而徘徊彷徨,又时而扶摇直击长空。盘旋良久,突然这雁急飞下地面一巨石之上,顿时头触而死!瞬间,无数落红从天而降,又西风骤起,点点天雨,天地悠悠之气飒然……
良久,女子突然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空中唯灰蒙蒙一片,深邃而不可见底。
稍时,又闻一琴声不知从何处幽幽传来,仔细听处,就闻这琴声低凉幽转。似历诉人生万般经历遭遇,又似怀念尘世几多峥嵘流年。中间多少无可奈何之情竟不可言记!
临末,琴声空蒙,如云如幻,如入空虚之境,让人顿觉方才琴声中所述之一切经历,无论爱恨情仇,生欢死悲,竟寡然无味,也直如一场幻梦!
曲毕,就见这女子慢慢回转过头,似在回望身后来时之路,又似在回念身前所历种种之事!良久,就见这女子嘴角突然浮出一缕笑意,笑容安详淡静!
突然,就见这女子慢慢拔出手中之剑,剑身殷红如血……!
这时,幻月儿方才恍悟察觉,这红妆女子竟是自己!顿觉自己左胸口一阵隐痛,方才眼中所见之景也随之涣散消逝!
幻月儿不由地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定神回转了过来!
此时,再见这萧凝,早已被惊吓得花容无色,双腿颤栗,也顾不得那些羞臊气恼了!
这时,就见柳烟儿携贵儿及几个护院小厮早已急忙奔上的楼来。
就听柳烟儿说道:“幻小姐,何事还至于如此!”言语之中,颇有微词怨意!
几个小厮遂上前把幻月儿手中之剑夺将了下来,又取了一件衣服与萧凝披上,送回屋内,不提。
却说这幻月儿只是淡淡看了柳烟儿一眼,并无答言。就欲转身回屋,临转身之际,不由眼睛又看了楼下一眼,却早已不见了那人身影。
但心中早已隐记在心,况本怨气未消,眼下又被挡阻了下来,不觉心中怨怒更甚,竟连柳烟儿并方才楼下之人也一并记恨了下来。此处暂且不提。
无巧不成书,却说这一幕,竟被一人看在了眼中,众看官却道是谁。
却说这清吟,到了这醉梦楼几日,见柳烟儿也并未为难责求,每日还时不时前来探问宽慰。
中间楚公子也曾遣人来探视过一次,还修了两封书信分别交与自己和柳烟儿。与自己的信中提到说,已差人去打听其其余之家人下落,一有消息,定全力周全。临末又略劝慰了几句,无非是好生处养,放宽心境,不必过度悲伤沉溺的话语。
故几日来不觉心中凄哀之情也渐觉宽解,饮食起居也稍稍起色调理。
话说这一日,这清吟正在房内洗漱装扮。忽闻的外面喧吵之声,又听自己随身小婢说外面正在闹人命的勾当。惊诧好奇之余,遂起身望屋外一看究竟。
就看到那幻月儿正手拿着一柄长剑正架在一半裸女子的脖颈之上,不由心中一时又羞又惊。
又见幻月儿此时神情迷离,双眼却只木木地看着楼下,竟似出神了一般。遂顺眼望去,正好看见了楼下一素衣宽袍之人。
只见此人风姿仙逸,浑身上下竟无一点尘垢之气。世上竟还有如此灵秀飘逸之人!正所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看之下,不由心中一动。
大凡性情柔软之人,往往心思颇重。况这清吟正是豆蔻年华,青春荼蘼之际。少女怀春,情窦初开。这眼中之人竟不觉幽幽进的心中,竟再也挥剪不去。正所谓‘道字娇讹苦未成,未应春阁梦多情!’
但旋即又念想起自己目下身世,既已无端落入风尘,又身若浮萍,命若烟絮。不禁顾影自怜,忧郁萦绕,凄切悲凉之意较之前又浓了几分。直如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遂垂首含羞而走,递至门口,又不禁倚门回首。
到的傍晚时分,这清吟心中仍被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萦绕。一天之中竟未尝饮食。
却说这清吟的随身小鬟,小名莲儿。这莲儿和清吟年纪相仿,七八岁时就因家中殁了双亲,被叔婶卖到独府中为婢。
起初这莲儿也只在府中做些庭扫浣洗的粗使之活,后独家夫人怜其年纪尚小,又见其形容颇清秀灵巧,做事也本本分分。遂命其便和这清吟伴做了一处,做了贴身小鬟。平日里一则可照顾小姐饮食起居,暇时又可一处读书嬉玩。
故这莲儿也颇沾惹心睹了不少诗书在了心中,至于琴棋书画,也略熟谙了一二。
莲儿本是天生灵巧聪慧之人,又和这清吟伴了这许多年,见今日小姐突然又低伤忧郁了起来,如何不察觉到小姐心事。
遂上前与这清吟解趣查探道:“小姐,可听闻这醉梦楼之中有一异人?”,清吟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
“今日在那楼下,我就看见了此人。果然是玉树临风,翩跹少年!”莲儿望着清吟双眼半笑着说道。
只见这清吟听莲儿如此说,不禁蹙眉,似乎愈觉不解。就听这莲儿继续说道:
“我又听闻说此人行为清淡怪异,平日只孤身在那后院一室,闭目盘坐,少出来活动。不过柳掌柜似乎很是垂青与他,平日也不苛求使唤,还不时去探望走动,也不知两人竟是有什么瓜葛联系!”
“少贫嘴嚼舌的丫头,那沈教师是清修之人,刘掌柜又古心侠肠,即便如此,也是情理之中,人伦之内,竟有何瓜葛是非在里面!以后不准再传言此事!”就听这清吟颇嗔怨道。
“呀!小姐,平日少见你动容!今日为何这般?莫非?”莲儿故意戏谑调笑说。
清吟听闻此言,不觉触动心衷,脸上竟掩饰不住一阵羞慌,一缕红晕就浮上了面容。
“该死的丫头!刚才作了那些小人之言,如今又拿来调笑戏谑与我!看我不打碎了你的舌根!”
“莲儿该死,该死!以后再也不敢了!”,莲儿故做求饶状说道。
两人颇嬉闹了一番,就渐渐分头睡去了。
及到子时时分,这清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仍未睡去。反复思量着今日之事。
此时如身未曾遭遇这番劫难,遇的此人,尚可通款一二,或能伉俪相携。而如今这般狼藉,家破人亡,又落入这肮脏污秽风尘之处。身已不洁,又不知何时方能揭云见日,又有何面目再念想此事……
又恰此时闻窗外促织声声,又见月光如水,不禁心中忧郁纠结更甚!合衣而起,拿起桌上纸笔写道:
‘空相思,在长安。
促织声声零愁绪,微霜夜冷无人怜。
孤灯昏照伊人色,长月不管美人颜。
身既飘零心无依,风雨频频亦何掩?
室迩人遐毒我肠,他人如梦隔云端。
天高路远魂飞苦,梦魂难渡巫山间。
惆怅无解空涕泪,染却衣襟身更寒。
空相思,在长安。
多情总被无情弃,金风玉露亦难盼。
莫若一朝身化蝶,随君直到天际边!
天际边,
花明月暗飞轻雾,疏梅弄影艳香暗。
佳期如梦,美人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