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虽天气寒冷,由南往北的人倒也多,因走得急,提前打点有些难,四太太原也没想到一定能去驿站投宿。听李佑这样说,反而有些迟疑:“那人把小别院让给了咱们,他们住什么地方?”
李佑也知四太太是担心有问题,笑着道:“老爷跟着一起去的,报了门户。那人还说是熟人,认得太太呢!”
蔡姨娘在旁边听着,不由心里一动,这里距离直沽并不远,能认得四太太,莫不是上次去拜访四太太的楚家公子?
立马竖起耳朵听,四太太已吩咐大伙收拾收拾下船。
驿站虽条件差些,比不得其他客栈,但冠了个“官”字,能住进去的并非一般平头百姓,自然比一般客栈安全。但若是要住的舒坦,还是客栈好,所以即便官员途经此地,若是没有女眷,也会选择条件更好的客栈投宿。
听见李佑说那人也带着随行的人去了别的客栈,蔡姨娘生出几分失望来,扶着头疼脑热的明芳下了船,又上了一顶小轿。
夜幕时分,码头上的风比淮安更冷,零零星星似乎下起了冰粒子,即便如此,这个不大的码头也停泊了好些船,远近灯火映着水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驿站的小别院,就是一个独立的拥有五六间房屋的小院子,正屋两间比较宽敞,其他人的都很小。好歹是够他们这一行的女眷住了,四太太和四老爷住了最大的那间,旁边的就安排了顾妈妈、花姨娘以及四太太屋里的其他丫头住。
蔡姨娘和明芳住了一间,明菲和明玉住在了一间,陈明贤占了一间,赵嬷嬷、周嬷嬷带着几个小丫头住了一间,翠娥、香桃就在明玉她们的屋里挤,李佑与在苏州雇的保镖就住在外头的厢房。
等四太太安排妥当,天已黑尽,李佑就领着个年轻人进来拜见四太太。
那年轻人穿着一身宝蓝色衣袍,披着一件玄青色银鼠尾大氅,踩着白底青面履,意气风发、满脸含笑朝四太太见礼。四太太微微蹙了蹙眉,李佑忙陪着笑介绍道:“就是这位大爷把院子让给了咱们。”
四太太这才微微笑起来,说了几句客气话,那人毫不在意,“不过举手之劳。”又趁机说道,“听贵府管家说,有人病了,晚辈不才,倒经常在这一代走动,认得几个郎中,就冒昧请了一位老郎中来。”
说罢,就见一位穿着灰色袄子,提着黑漆药箱的老者垂着头从门外进来。四太太看向李佑,李佑轻轻点了点头,四太太留了那年轻人,让李佑领着郎中去给明芳看病。
顾妈妈亲自倒了茶,趁着那人吃茶的空隙,四太太暗暗地打量他。听口音是京都人,只是她并不曾认得这个人。那人也暗自后悔唐突,若说认识,又不好说怎么认识的,说不认得,平白无故的把院子让出来,反而叫人起疑,不等四太太主动问起,他便报了家门。
“晚辈是济南徐家的。”
四太太虽远离京都,和姨太太经常有书信来往,一下子就想到了做香料买卖的徐家。猜疑着问道:“十里香是你们家的?”
徐之谦笑着点头谦虚道:“小本买卖,不值一提。”
他说得好像真的不值一提,顾妈妈却吃惊地看着他,徐家因十年前做了宫里的香料买卖,不过几年,京都贵妇们都指定在他家购买香料,徐家从外国引进了许多的香料配方,每新推出一样,必是京都贵妇争先恐后购买的。
即便没有姨太太告知,四太太也不可能不知道徐家。看着年轻人小小年纪,已开始帮着家里办货,说话笑嘻嘻却不会给予人轻浮之感,四太太反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倒多亏了你,否则我们也只好在船上留宿一夜。”
“太太这样客气,就见外了。倒是晚辈唐突,因旧年随家母去拜访过礼部潘大人夫人,与太太有一面之缘。”
四太太上次去京都是为了明菲的婚事,时间并不算多久远,他这样一提醒,四太太才想起来笑道:“难怪不记得,确有一面之缘,不过你们小孩儿家的,长得快,模样变化也快。”
徐之谦不觉摸了摸自个儿的脸,道:“跟着管家学办货,且也该长大了……”
老郎中给明芳瞧过,是风寒之症,积了寒气发散发散就好了,蔡姨娘放了心,李佑跟着老郎中下去开了药方子,又派了个小厮随着郎中去抓药。蔡姨娘见明芳下了船,精神就好了许多,留下紫藤照顾,她忙去见四太太,说说明芳的情况。
徐之谦刚从四太太屋里辞出去,模模糊糊只瞧见个背影,知道是让院子出来给她们住的人,见四太太和四老爷在屋里说话,便找侯在门外的香莲打听。
香莲素来不劳烦这些,只道:“说是太太认得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蔡姨娘不禁有些失望,驿站再条件差,能住进来非富即贵,正想着,听得四太太在屋里喊了一声,她忙理了理衣裳进去,恭恭敬敬说了明芳的情况,四太太听说没有大碍,略放了心。
四老爷听说那徐之谦不过是商人之后,便不大感兴趣结交,便吩咐顾妈妈张罗晚饭。顾妈妈出去叫小厮打点,没想到不过片刻,热水、饭菜都有了。
四太太和四老爷一块儿吃,明菲、明菲一块吃,连续十多天都吃得简单,这会子突然搬来一桌子美味佳肴。
明菲和明玉都很吃惊,望着赵嬷嬷问道:“咱们进来的时候,见驿站人来人往的,也不少人留宿,怎么这么快就弄了一桌来?太太他们那里也和咱们这里一样?”
赵嬷嬷笑着道:“这些都是那位徐爷安排的,太太那边的已送去了,六爷也去那边吃,比咱们这里还多了几样,这地方不大,没想到还有咱们那边的厨子,不知道做得地道不地道。”
“这就奇了,不过一面之缘,那里就安排的这样周详妥当?”明菲眉头越蹙越紧,丢了筷子道,“吃人嘴短,这人也不知有什么企图,太太怎么能随着那人安排?”
“说起来也是见过太太的,因此才这样。不过多花些钱罢了,太太必然会把银子补上。两位小姐快趁热吃吧,没得一会儿冷了吃了难受。”又说了一番这人的来历。
明菲道:“财大气粗又轻狂,绝非什么好人!”
明玉深以为然,再看这一桌子饭菜,好像也没什么胃口了。最后两人不过略吃一些,便把这些都赏给了下面的人。
那徐之谦不觉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就瞧见随行的管事进来,手里捧着银子,敬佩道:“那位太太叫人送来的,刚好十五两。”
十五两包括小别院投宿银子,以及他上下打点从外面定来的席面,“多出五分银子,说赏给小的打酒吃。”
徐之谦又打了个喷嚏,叫管事把银子收起来,坐在椅子上发证,不一会儿又十分失望地连连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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