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的一声,江淮军全部举起刀来,阚棱沉声喝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杨广已经开口发话,但握刀的明明就是杨浩,所以阚棱这句话仍然是冲着杨浩去问。
这还用问,皇帝面前传圣旨,摆明是找死啊!杨浩心里是这么想着,嘴上却有些解释不清,“我、我,他、他”了半天,忽然又惨叫一声,脚下如风的向前冲去,江淮军人人猝不及防,只觉一道黑影从眼前挟风而过,扭头看时,杨浩已直线穿出人群,跑得远了。
“杨浩!”傅君绰惊呼一声,带着傅君瑜和傅君嫱拔脚便追,等三女也奔了过去,江淮军众人才醒过神来,一名头领立时问阚棱道:“大将军,我们怎么办?”
阚陵微一沉吟便道:“你带几个人去向杜总管报讯,其他人跟我去追!”大陌刀一挥,便带着众人也往杨浩的方向追去,留下的几个人则自去场中收拾韦津死不瞑目的尸体,毕竟是天使大人,总不能让他暴尸荒野。
杨浩背着杨广一马当先,后面五十步跟着傅家三姐妹,再往后就是阚棱率领的的近千江淮军,一行人浩浩荡荡在稀疏夜雨中狂奔,密集的脚步声将一路水地踩得哗哗作响。
又往前奔了三里多路,只见前方又是火把通明,喊杀震天。杨浩差点没吓晕过去,翻着白眼道:“二皇叔,我真的不能打了,拜托你绕路好不好?”
杨广却道:“没时间,有孤家在,一定冲得过去!”
“你不是吧,我会死的……”杨浩一句话没说完,脚下已风驰电掣的疾冲上前,这回场面更大,竟是三四万人满场厮杀,杨浩一看清双方人马,忽然大叫:“二皇叔,不要动手,这是骁果军!”
“骁果军?孤家的骁果军!”杨广先惊后喜,猛的五指一紧,杨浩又跟钉子一样杵在地上,半步也动弹不得。
周围的骁果军此时才看清杨浩,纷纷惊呼起来:“殿下!殿下!”
麦孟和和钱杰正率人在往前冲杀,闻声回头,俱是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竟停下手,结果对面的那枝军队乘机反扑,将骁果军冲得cháo水般节节后退,火把照耀中,只见一杆“李”字大旗迎空招展,一个声音大喝道:“东海上将军已攻破江都,你们这些残兵败将,还不投降!”
杨浩还在发楞,杨广已大怒道:“什么东海上将军,一帮乱民流寇,给孤杀!”
杨浩一声哀叹,已被杨广挟往前去,顿时青光满天,如同猛虎下山一样扑入东海军阵中,一刀下去,就是血雨纷飞,骁果军发出一阵欢呼,顿时士气大振,紧随其后也是一涌而上,仿佛破闸洪水,一瞬间竟将整个东海军阵拦腰切断。
傅君绰追上前来,一言不发,挺起手中血刀便追在杨浩后面杀去,傅君瑜和傅君嫱以一步之差赶到,只略一喘息,也纵身上前动手,其后阚棱率着江淮军赶到,见状微一停步,忽然看见那空中的“李”字大旗,阚棱目光顿时一寒:“李子通的人?”
江淮、东海,誓不两立,昔rì李子通反杜,曾经迫的杜伏威身受重伤,被部下的妻子背着才得逃脱,这般奇耻大辱,江淮上下莫不衔恨入骨,此刻仇人见面,自是二话不说,阚棱大刀一举,便率众冲入阵中,朝着东海军大开杀戒。
东海军与骁果人数相当,占着以逸待劳的便宜,原本大占上风,不料突然杀出一个杨浩,惹得骁果军群情振奋,攻势加倍,现在又闯进阚棱这帮江淮煞神,而傅君绰三女的武功也是当者披糜,顿时被杀得叫苦连天,放眼看去,满场都是东海军的士失惨呼倒下,杨浩身边的圈子更是杀得血雨纷飞,几乎凝成淡红sè的雾气,飘在空中,竟能袅袅不散。
激战中一名军官徒步仗剑向杨浩杀来,杨浩在杨广的cāo纵下,施出一招小雪藏虹,被那军官一剑接下,两人都是身形一震,杨浩扑的喷出口血雾,又被杨广催逼上前一步,接使一招大雪满天,当的一声,那军官手中长剑被杨浩劈断,半个膀子鲜血淋淋,大惊后退,骇然道:“这把刀……你是张三?”
杨浩一个愕然,定睛看去,才认出此人竟是李子通旗下大将左孝友,当rì在通济渠上,就是他来接李子通过船的,难怪不认得杨浩,却认出了这把大胜天。
就在杨浩微一迟疑,麦孟才和钱杰已双双从后面杀出,各出一腿,将左孝友踢跪在地,双刀架颈,同时大喝道:“左孝友在此,东海军放下兵器!”周围的骁果军接着这话头便喊将下去,顷刻间响遍全场,东海军不由自主的纷纷住手,战势渐趋平静。阚棱见状,也下令住手,傅君绰三人也停手奔至杨浩身边,却不敢靠得太近。最后几处零星厮杀结束后,所有人都jīng疲力尽的站在雨中,目光各异的向杨浩看去。
只听杨广怒喝一声:“把这些乱民都给孤杀了!”场中气氛顿时一凛,似乎又有动手的征兆。
杨浩却抱怨道:“拜托,这么多人怎么杀啊,杀一晚上,你不回江都了?”
杨广微微一怔,随即冷哼一声,却不再说话,杨浩皱眉扫了场中一眼,只见东海军还不下两万多人,俱是神情yīn冷,紧握兵器,丝毫没有一哄而逃的意思,显然是左孝友平素治军有方的成果。又回头看了一眼左孝友,只见后者一脸惨然,垂头不语。
杨浩心中一动,当即挥手道:“放开左将军!”麦孟才和钱杰吃了一惊,只见杨浩神情严肃,不似说笑,只得收刀后退了一步,暗自戒备。
左孝友也是神sè错愕的抬起头,只听杨浩淡淡的道:“你走吧!”
“走?”左孝友霎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全然没有半点反应,杨浩不耐烦的上前一步,又道:“还不走,真想等死啊!”忽然一作势挥刀,吓得左孝友急忙从地上弹起,连退三步,才愕然道:“你真放我走?”
“婆婆妈妈的,你怎么领兵打仗!”杨浩正sè道:“本王现在没时间跟你纠缠,算你运气好,赶紧带你的人走吧,别挡本王的路!”
左孝友楞了片刻,忽然目露感激之sè,双手一抱拳道:“多谢殿下不杀之恩,孝友定有后报!”说完转身便去,场中的东海军士见状,也纷纷跟随而去,不多时竟走了个一干二净。
“好了,大家快回江都!”打发走了左孝友,杨浩又扬刀大喝,麦孟才和钱杰等人都是凛然遵令,分头去喝令全军整队出发。
“二皇叔,接下来我们走慢一点好不好,小侄实在受不了了!”杨浩乘此机会,又小心翼翼的跟杨广打商量。
杨广却冷笑一声:“不想走快,就先告诉孤家,你怎么肯定放了左孝友,他就会乖乖撤军?”
“这太简单了!”杨浩理所当然的道:“你听他的名字,孝友孝友,一听就知道家教不错,知书识礼,我给他这么大个面子,他又怎好意思再跟我为难……啊呀,你说过不走快的!”
“一派胡言!孤要治你欺君之罪!”杨广冷冷回应,又驾着杨浩奔出老远。
身后麦孟才等人大吃一惊,急声喝道:“快跟上殿下!”不及整军,便这么乱哄哄的往前追去,傅君绰三人早有准备,杨浩身形一动,便已紧跟着电shè而出,反而抢在麦孟才等人前头。另一边阚棱微微一楞,下意识的也拔脚前追,江淮军也纷纷跟上。
仿佛一场万人长跑,众人你追我赶,乌云滚雷般的碾过大地,前方火光冲天处,江都城已隐隐在望。
※※※
夜雨沉沉的中极殿广场,一片火焚后的废墟,静静的躺在汉白玉石基上,从空中不时扯过一道闪电,将整个废墟照得惨白发亮。
三个人影偷偷摸摸的从石台下转了出来,却是三名分着太监和禁卫衣束的少年,最前面那名少年走起来还一瘸一拐,似乎腿上有伤,正在缩头缩脑的四处张望,忽然肩上一紧,被后面那名太监服sè的少年一把抓住,低声怒道:“仲少爷,这不对吧,怎么你和小陵扮禁卫,偏偏让我扮太监!”
瘸腿少年微微一楞,随即叹道:“唉呀,我跟小陵的禁卫服是自家准备的,一人一套,匀不出来了,帮你弄套太监服,只是让你扮着能混出宫去,又不是真让你当太监,这你也争?”
扮太监的少年却怒道:“废话,我幸容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扮太监,被人看见了你们不丢人是吧!”
“安啦,安啦!”瘸腿少年没好气的道:“我们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躲都躲不及,哪敢在人前露脸,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一提起这话,幸容越发火大,本来自己跟着桂锡良混竹花帮,说不上前途远大,在扬州也算小有头脸,结果被这两个王八蛋拐进yīn沟,假传香主令,事情又弄得一塌糊涂,现在不但没胆子回帮不说,连扬州城都立不足脚了,落到要跟这两个小子混进宫偷东西,然后远走高飞的下场,一想起来,幸容就yù哭无泪。
这边幸容火气上来,揪住寇仲不放,旁边同样扮成禁卫的徐子陵连忙上前劝解:“算了算了,幸容,我跟你换,我来扮太监!”
“不行,我就要跟他换!”幸容忿忿不平的抓定寇仲,三人正在拉扯之际,忽然寇仲大叫一声:“咦,你们看上面!”
幸容和徐子陵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便随他手指看去,只见台上的废墟中间,不知何时竟爆出一团黄光,仿佛有生命般在瓦砾堆中隐隐鼓动。
“这是什么啊?”幸容轻呼出口。
“难道是皇宫里的宝贝?”寇仲眼睛一亮,竟挣开幸容,一瘸一拐的往台阶上走去。
“真的是宝贝?”幸容和徐子陵相视一眼,俱是惊疑不定的跟着寇仲后面走了上去。
三人摇摇晃晃的踩着废砖焦木,轻手轻脚的来到黄光出现的地方,只见一堆小山似的瓦砾覆盖其上,那黄sè光芒正是从缝隙里透出,一下强一下弱,吹得三人浑身毛发都生出异样感受,各自眼中,均仿佛出现一堆金银珠宝堆成的钱山,不约而同都露出迷醉神sè。
※※※
“老贼一身魔功惊天动地,只要还残留着一念思想,便能不断夺舍重生!”
杨广伏在杨浩背上,语气森然的道:“但没有魔种调和,每次夺舍之后,都会元气大伤,形同废人,还要忍受rì以继夜,椎心入骨的头痛,魔门历代继承道心种魔**之人,有一多半就因为不堪忍受这种痛苦,才自毁意识,变成圣舍利中的元气。你可曾亲眼看见老贼烧成灰烬?”
杨浩不由想起傅君嫱当rì曾说过“杨广”生不如死,正在暗暗惊异,忽又听杨广发问,忙答道:“那倒没有,这几天事情太多,还要等火场凉透,没有清理过,不过那么大的火,你说他形同废人,怎么可能逃出来?”
杨广冷哼道:“魔门功法奇绝诡异,千万不要小看,孤家现在也跟废人没两样,不是照样制得你插翅难逃!”
“那是老子好心被雷劈!”杨浩暗暗腹诽,却不敢宣诸于口。
“让路,让路!”杨浩忽然大叫起来,前面一座桥上,正在厮杀的东海军和骁果军都是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道黑影从眼前穿过,随后一股庞大劲风一扫,顿时扑通扑通,一连十余人都立足不稳,掉进官河之内。
后面傅君绰三女迟了一步,赶进城门时只见到杨浩的背影,又被乱军挡住去路,不得不停下来挥剑自保。紧接着麦孟才钱杰的骁果,阚棱的江淮军先后杀了进来,场面越发混乱不堪。
※※※
中极殿的废墟上,寇仲三人手脚并用的在瓦砾堆上奋力挖掘,各自眼中都透出奇异的光芒。
挖着挖着,徐子陵忽然一阵神情迷茫,缓缓抬起双手,只见十指已是鲜血淋漓,顿时大吃一惊,急忙扭头看去,只见寇仲和幸容两人同样是双手沾血,却恍若不觉,神情更是扭曲的大异寻常。
徐子陵心中一寒,连忙将寇仲拦手抱住,急叫道:“小仲,不对,不要挖了,不要挖了!”
寇仲身形一震,茫然回头,对上徐子陵的目光,眼中渐渐露出一丝清明,忽然痛呼一声,举起十根血淋淋的指头,骇然道:“怎么回事?”
“这黄光有古怪,不要看!”徐子陵说着话,忽又叫道:“幸容,快住手啊!”当即放开寇仲,又上前去拖幸容。
“滚开,别烦老子!”幸容怒骂一声,回手一肘把徐子陵打倒在地,继续又伸手去挖。
寇仲又惊又怒道:“你疯了,你打小陵?”上前便是一拳打在幸容的脸上,幸容只身子一晃,反手一巴掌又把寇仲扇倒,正要继续去挖,又被徐子陵从后面拦腰抱住,使劲往后面拖,幸容却拚命向前伸手,力量竟是出乎寻常的强大,徐子陵一个人拖他不住,急叫道:“小仲,快来帮忙!”
寇仲怒叫一声,一低头便撞了上去,三个人顿时缠成一团滚倒在废墟上,你手我脚的乱打一气。
那黄光陡然强烈起来,幸容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怒叫,猛的挺身而起,把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远远摔开,红着双眼又一步步向黄光走去。
徐子陵和寇仲从废墟上翻身站起,相视一眼,又同时冲了上去,各自抱住幸容一条腿,幸容顿时立足不稳向前仆倒,被两人着地便向后拖。
“放开我,放开我!”幸容一边大叫,一边用手在地上乱扒,忽然抓住一截焦木,猛得一扭身,脱手便往后扔去。
“啊呀!”徐子陵一声惨叫,捂头坐倒在地,大片鲜血已从手掌下冒出,寇仲惊呼道:“小陵,你怎么样?”手上劲道一松,幸容已抽回腿,一脚把他蹬飞出去。又爬起身,扑到那发出黄光的瓦砾上,双手拚命乱挖,哈哈大笑道:“我的,都是我的!”
寇仲捂着肚子从地上艰难爬起,见状又惊又怕,扭头只见徐子陵捂着额头躺倒在地,连忙奔过去将他扶起,急问道:“小陵,你没事吧?”
徐子陵摇摇头,虚弱的道:“我没事,快救幸容!”
两人刚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忽听哗啦一声,只见幸容半个身子竟已钻进那瓦砾之中,两人都是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又是一人抓一腿的往外拉。
只听扑哧一声,一片血雨从瓦砾中激shè出来,两人手上一松,一起跌坐在地,各自手上还抓着幸容的双腿,竟然只剩下了半截身子,当场将两人吓得魂飞天外。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废墟之下咆哮响起:“好痛啊,我的头好痛啊!”
整个瓦砾堆忽然簌簌鼓动,似乎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处,喀察一声,天空中响起一道巨大的惊雷,寇仲顿时清醒过来,连忙抓起徐子陵:“小陵快跑!”
两人跌跌撞撞的往台阶下跑去,身后的整片废墟突然化作波浪般不停起伏,瓦片焦木都抖得格格作响,发出仿佛人齿不断打战的声音,紧接着哗然一声巨响,正中间的瓦砾堆整个垮塌,一个怪异的人形从里面摇摇晃晃的站起,双手抱头,又是一声仰天咆哮:“好痛啊!”
寇仲一只手紧扶受伤的徐子陵,头也不敢回的在雨地中疯狂前奔,又奔了数十步,忽然脚步一顿,一起愕然抬头。
刷的一柄四尺青刀拦在两人眼前,杨浩面sè惨白,气喘吁吁的站在稀疏雨线之中,视线直接越过两人,投往那废墟上的身影,心中一片冰凉。
一连串yīn冷笑声从杨浩肩上传出,杨广的双目中正shè出透骨恨意:“师父,你果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