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扬州城,是承汉朝广陵城的遗址而建,到杨广大业初年改扬州为江都,扩建南城到蜀冈之下,又引运河之水东西贯穿城内,又称为官河,官河以北是皇宫衙署所在。当rì宇文化及逃走时火烧南城门,城防已废,李子通大军从南门一马平川的杀入,被骁果军堵在官河两岸的会通坊与崇义坊,一开始攻其不备,还占着一些便宜,但随着沈光调集大军来援,双方渐渐开始僵持起来。
激战之中,李子通左臂中了一箭,被亲卫保护着退出战场,气得怒叫连连,忽然反手抓住身旁一名青衫儒士,狞声喝道:“邵令周,你不是说已经安排好里应外合,鼓动百姓造反,拿江都易如反掌,现在怎么回事,你的人呢?”
那青衫儒士也是一头冷汗,忙道:“将军放心,将军吊民伐罪,是顺天应人,得道多助,百姓们一定会群起响应,只是江都城这么大,总得给他们一些时间……”
“啊呸!”李子通迎头一唾,将邵令周推到一边,扬鞭大喝道:“全军听令,给本将军打下江都,本将军就准你们大抢三rì,给我上啊!”
这一声令下,仿佛给东海军打了一针强心剂,顿时群情激奋,疯狂的向骁果军扑去。沈光盘马敌阵之中大开杀戒,正愁找不到敌将所在,一听这话,顿时冷笑一声:“不知死活!”一带马缰,便率领众给使破开敌阵,直线向李子通杀去。众给使全是白衣银甲,手持长矛,徒步追在沈光身后,霎时间恍如人群中游动起一条张牙舞爪的白龙,迎风破浪,当者披糜,东海军阵形顿时大乱。
李子通还在拚命鼓舞士气,忽听左侧军阵哗然大乱,一骑白袍将官手持长矛,冲开己方阵营,带着一队白衣武士杀气腾腾的扑至,李子通猝不及防,急抖开九节鞭迎头打去,那白袍将官一横矛身挡架,哗啦一声,堪堪被铜鞭缠死,李子通一招得手,狞声大喝道:“给我下来!”发力收鞭便扯,谁料那白袍将官也扬声道:“跟我过来!”双脚一挟马腹,胯下坐骑猛然变向,斜刺里冲了出去,李子通使错力道,只“啊”了一声,整个人已被带倒在地,被白袍将官长矛缠鞭,一路向前分水破浪般着地拖去,发出连天惨叫。
周围的东海军都惊得呆住,被给使们冲进其中,顷刻间杀了个七零八落,阵内阵外,越发杀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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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山崩海啸的大响,整座临江宫仿佛积木一样被巨浪打了个稀里哗拉,余波一直推到离岸一里开外的山冈脚下,傅家姐妹三人才手拉手,狼狈不堪的从水中起身走出来,其中傅君嫱刚弯腰咳了一口水,身后便被一股大力一撞,仆面张手再度摔入水中,随着一声惊呼:“快让开!”一个背后高高隆起的身影已疾如旋风,哇哇大叫着从傅君绰和傅君瑜眼前刷的卷过。
刹那间傅君绰如同被人隔空点穴,整个人当场呆住,旁边的傅君瑜也好不那儿去,一脸如同见鬼般的难置信,刚要开口,旁边的傅君绰却忽然伸手捂嘴,大颗泪珠滚落眼眶,从手指缝中透出压抑的呜咽。
“是他,是他!”傅君绰又悲又喜的叫了起来,猛的转身便向那人追去,大叫道:“杨浩,杨浩,是我呀,你去哪里!”
“救命啊,我停不下来了……”一个长长的惨叫远远的随风飘来。傅君嫱刚从水里爬起身,吓得一个趔趄,几乎又坐回水里,哭丧着脸道:“二姐,到底是什么东西呀?”傅君瑜眉尖一蹙道:“别问了,快追吧!”一扯傅君嫱便展开轻功,紧追在傅君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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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蛋,你恩将仇报!”杨浩一边疾奔,一边破口大骂,身体似乎已经不受控制,怪异的扭着脖颈,眼珠乱转,脚下却还是自动奔行不停。
“废话少说,快带孤回城,孤要亲眼看着向雨田锉骨扬灰!”杨广五只手指仿佛钢钩一样深陷入杨浩颈椎的肌肉,第一节指骨已全部没了进去,却不见一滴鲜血流出,情状诡异至极。
“靠,你自己不会走啊,老子又不是你的御马!”杨浩气得几乎发疯,听得身后傅君绰不断呼喊,心中越发急燥。
杨广却冷哼道:“囚龙链天下奇珍,钻肌入骨,已经跟这两条腿长成一体,孤若能走,还用你作甚!”
“我老婆在后面,你让我停一会儿,打个招呼可以吧!”杨浩硬得不行,只好换成商量的语气。
“孤命不久矣,没那个时间!”杨广不加思索一口回绝,把杨浩噎得直翻白眼。
也不知杨广用了什么邪门手法,竟催激得杨浩两条腿快如车轮,只闻耳边风声呼呼,路边树木穿行如影。任凭后面傅君绰三人都是全力施展轻功,脚不点地的疾驰,仍是差了一百多步,始终追赶不上。
几乎一晃眼的工夫,杨浩自觉已奔出二里多路,全身汗出如雨,喉间隐隐泛出腥咸之味,情知已受了内伤,话说出来都已带上哭腔:“二皇叔,你要累死亲侄儿不成?”
杨广淡淡的道:“你为孤尽忠,孤会记得你的!”
“……你没人xìng啊!”杨浩绝望的一声嘶吼,尾音仍在空气中飘荡,人已又向前奔出十丈有余。
傅君绰这一段疾奔,也跑了个气血攻心,一个真气不继,不由自主的停下来大口喘息,身后傅君瑜和傅君嫱也跌跌撞撞的赶了上来,两人之前在望江台恶战,已是遍体鳞伤,此际比傅君绰更是不济,刚想歇一会儿,傅君绰又展开身法,飞驰向前,两女楞了一楞,只得各咬银牙,再度追上去,却已渐渐被傅君绰拉开距离。
又奔了半里多路,前方的野地上忽然火光冲天,兵刃交响,似乎正有大批人马在前方恶斗,杨浩吃了一惊,忙道:“二皇叔,前面有人打仗,停停吧!”
“冲过去!”杨广五指一紧,杨浩惨叫一声,便身不由己的又加快速度,不多时已看清前方战场,竟是不下数千人在野地上互相厮杀,看服装都是义军装束,却以头巾颜sè井河分明的分成两拨,带白头巾的一拨人多势众,将黄sè头巾的人马分割包围,逐一砍杀,战场中间又有一队手持陌刀的黄巾义军,护着一辆红漆青账的双辕马车缓缓前进,周围躺满了无数肢离破碎的尸体,已清楚说明了这队陌刀军的战斗力,而为首的一名黑甲将军更是勇猛,手中陌刀足比平常人长出一尺,刀开双刃,足有一丈多长,已近似守城时才用的重武器,被他单臂持住,另一手拽住缰绳,每进一步,便一挥刀,一刀下去,就是数敌同死,在战场之中格外显眼。
杨广控制着杨浩一条直线的冲进阵中,立时遭到外围白巾义军的阻截,一排长枪迎面刺来,杨浩吓得大叫一声,还没来得及闭目待死,脚下忽然一停,已堪堪顿步在枪锋之外,那些白巾义军没料到他说停就停,估错了力道,也都是一呆。杨广已在杨浩耳边沉声道:“快用刀啊!”
“刀?”杨浩猛然清醒,连忙拔出腰后的大胜天,青光一绕,已将一排枪头尽数斩断,杨广五指一紧,杨浩又身不由己的冲上前去,一招大地回chūn,迎面砍出一蓬血雨,随即陷入白巾义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雷动九天!”杨浩脚下不受控制,赶鸭子上架,只好又施一记猛招,在前面打开缺口,背上的杨广忽然咦了一声,愕然道:“你这是岳山的七十二候?”
“怎么样,使得不错吧!”杨浩平生最得意的就是这一套刀法,明知不合时宜,还是情不自禁的露出喜sè。
“狗屁不通!”杨广冷哼一声道:“二月节,万物出乎震,这招雷动九天要由乾入震,脚踏八卦方位,你走得什么步法,再使一遍!”说着不等杨浩答话,已控制住他双脚,踏出一个玄奥的圆弧,接着扭腰转马,杨浩不由自主的便右脚踏地,奋身一刀劈去,只听喀嚓一声,迎面十余杆交叉刺来的长枪,被他一刀劈得寸寸断折,如同场中扔了一颗小型炸弹,中间四名长枪手当场分尸爆裂,其余人俱是喷血抛跌,眼前顿时清空一片。
“哇……靠!”杨浩自己都是当场震住,双手持刀茫然无措。
“人刀合一,这才是使刀境界,你还差得远,白白浪费这么好的刀法!”直到杨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浩才回过身来,猛听身后枪风攒刺,连忙转身一招chūn雨连绵拆挡格架,脚下连连后退。
“废物!”杨广又是摇头一叹:“正月中,天一生水,chūn始属木,生木者必水,山艮泽兑,你要按卦气使刀才行!”说着又控制杨浩腰腿,闪身进步,一招chūn雨连绵幻出万千刀影,却又轻柔和缓,几乎无声无息间,身前众军喉间各自多了条刀痕,一齐软倒在地,杨浩乘势转腰沉身,双手收刀在腰间一绕,喝声:“大地回chūn!”一道匹练似的蒙蒙青光洒将出来,又是五名白巾义军枪折人亡。
“不错!”杨广微带赞赏道:“这招使得还有些悟xìng!”
“那当然!”杨浩刚露出得意之sè,周围的白巾义军已现他这个大敌,呼哨一声,数百人一起攻上前来,吓得杨浩连退三步,转身便要跑。杨广照他脑袋就是一记:“你往哪跑,上去动手!”
“动手?好!”杨浩一咬牙,又是一招大地回chūn,砍翻三名敌军,自己腿上也被人划了一枪,单膝跪倒,其余攒枪便刺,杨广急道:“chūn分,玄鸟划沙!”
“玄鸟划沙我还没练啊!”杨浩惨叫一声,一个就地十八滚,拖泥带水的滚出枪势范围,连带杨广也弄得狼狈不堪,气得龙颜大怒:“混账,连孤都敢刺!”猛的一紧五指,杨浩立时全身受制,僵尸般从地上挺起,只见白巾义军们又疯狂杀来,杨广目光一寒,冷然道:“今天孤就让你看看真正的七十二候刀法!”
说话同时,杨浩已迎着一众白巾义军提刀疾奔过去,爆喝一声,飞身而起,半空中人刀旋转,如同车轮一样滚动刀刃,割草般杀将过去,顷刻间半空中飞起七八颗人头,杨浩已落入众人之间,刀光连闪四下,接连八人又被砍飞半空,扯线般的裂开,其余人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的后退大喊。
“三月节,清明虹现,漏云穿影!”杨浩急追上前,长刀如雨,在人群中一搅,退步后拉,又扯出一道亮丽血虹,身后一群义军堪堪扑至,被大股血水浇得满头满脸,刚刚一呆,杨浩回身一刀,已将为首五人横削成十段。嗡嗡刀势不停,如厉鬼催命般向后排众人递去:“三月中,谷雨鸣鸠!”
“四月立夏,火炎上!”
“五月芒种,解鹿角!”
“六月大暑,雨行时!”
“七月节,秋风白露!”
“九月霜降,鸿雁来宾!”
“鸿雁来宾!”杨浩扬手掷刀,大胜天化成一团光晕,嘀溜溜绕空一周,又接回杨浩手中,下一刻,场中便冲出十余道血泉,和雨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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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ūn雨惊chūn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夜雨野地,只见杨浩一人一刀,翻江倒海掀起滔天血雨,全场白巾义军已纷纷被他吸引去,黄巾义军得此喘息之机,立时大举展开反攻,场中不断响起白巾义军的临死惨叫,那带队守护马车的黑甲武将此时已停手垂刀,目瞪口呆的看着杨浩一人在场中发威,身边的陌刀武士面面相觑,也俱是震惊无语。
傅君瑜和傅君嫱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只见大姐背对着她们,手提血刀,正呆呆的看着场中,于是也随之望去,也当场楞住。
这是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妖怪啊!”白巾义军的斗志顿时完全崩溃,cháo水般四下哄逃而去,杨浩已杀得神智不清,身边人都走光了,还在不停的往空中挥刀,直到杨广一掌击在他背上,才哇的喷出一口黑血,刀尖点地,扑通一声双膝跪倒。
“杨浩!”傅君绰哭叫一声,不顾一切的奔了过去,不料刀光一闪,杨浩竟一刀砍伤她左臂,大喝道:“不要过来!”
傅君瑜和傅君嫱都是惊呼一声,抢上前扶住大姐,难以置信的看向杨浩,杨浩却是一脸骇然,不住摇头道:“不是我,我现在不受控制了,你们不要过来,王八蛋,你敢伤她,我跟你不死不休!”
三女见他神sè怪异,兴止失常,都是大惊失sè,傅君嫱忍不住道:“你到底怎么了?”
杨浩一脸哭丧道:“还没看出来吗,我被鬼上身了!”
便听嘿嘿一声冷笑,杨广从一堆乱发中抬起头来,露出枯稿如髅的相貌,吓得傅君嫱惊叫一声,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傅君绰却神sè一变,又惊又怒的道:“原来是你!”
杨广却冷笑不语,只yīn声道:“好侄儿,孤认得这是你的女人,手下已经留情了,现在不要管她们,赶紧带孤回江都,孤自然会放了你!”
杨浩手按胸膛,嘴角又挂下血丝,强打jīng神道:“你可说话算话!”
杨广傲然道:“君无戏言!”
“成,算老子欠你的!”杨浩怒骂一声,又向傅君绰道:“你跟着我,别靠得太近!”说着话转身便要起行。
却听一声:“拜见秦王殿下!”只见那黑甲将官率领一众陌刀武士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撩甲下跪。
杨浩一看相貌,并不认得此人,微微一楞道:“你是谁?”
黑甲将官插刀于地,拱手道:“末将阚棱,当rì曾随杜总管在大江之上,见过殿下一面!”
“杜总管?你说杜伏威!”杨浩微吃一惊道:“他也来了吗?”
阚棱道:“杜总管率领江淮军随后便至,末将先行一步,是护送洛阳使节去江都拜见殿下,不意被沈法兴的人中途截杀,幸好殿下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末将感激不尽!”
“洛阳使节?”杨浩越发愕然,不由自主抬头向那辆红漆马车望去。
几乎与之同时,那马车中车帘掀起,钻出一名紫纱官服的长脸人,手中捧着一卷黄轴,开口便道:“哪个是秦王浩?”
在场中却无一人应他,连阚棱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悦之sè,只得站起身来,将杨浩让在当面。
“哦,你就是秦王浩!”那长脸官员倨傲的点点头,抬腿下了马车,大步走上前道:“本官礼部尚书韦津,圣上听闻宇文化及造反,本拟大兵来讨,中途又听说你取了江都,龙心甚慰,特地八百里加急,令本官传旨嘉勉,你下跪接旨吧!”
那韦津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来到杨浩身前三步站定,刚刚把话说完,正将手中的黄轴举起一半。
青光一闪,满场愕然,只见杨浩双手持刀下劈,那韦津楞楞的站了片刻,突然起肋至腰,蓬的爆出一团血雾,然后上半身缓缓错位,顺着切口滑落,手中黄轴也同时分作两半,张开来飘落在地,竟是一刀之下,被杨浩连人带旨一起劈开。
全场立时安静的几可闻针落地,所有的视线都骇然往杨浩望去,杨浩却是一脸茫然,似乎也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好半天才怪异的扭头去看身后。
只听一声yīn沉的怒喝:“孤家还在,哪个大胆的,敢传逆旨!”伏在杨浩肩上的杨广,早已气得须眉皆张,愤怒如狂。
(PS:今天实在回来太晚,只能草草的赶一章,明天保证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