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烟雨蒙蒙,飘洒在家香楼外。
杨浩一只手探在钱独关肋下,支撑住他摇摇yù坠的身体,大胜天横亘对方喉间,小心翼翼的一步步退出酒楼。
周围是郑石如调来的汉水派jīng锐帮众,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团团围住,明晃晃一片刀山刃海,边不负和左游仙两人一左一右,行走在人群之中,淡淡的杀机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笼罩在杨浩身上,竟是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艰难。
“边秀士,左道兄,小心一点,别走得太近,我这人一害怕,手就会抖!”杨浩只能用说话来排遣压力。心中暗算时辰,左孝友应该动手了才对,为何西城还没有动静,是虚行之没安排好,还是襄阳方面早有准备。
长叔谋不知去向,这让杨浩隐隐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个铁勒飞鹰的首徒轻功了得,铁勒人的弓箭之术他也见识过,如果藏在暗处,找机会给自己来上一箭,上一世的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嘛,人质劫匪穷凶极恶,被狙击手一枪爆头,那感觉可不好受,只能把钱独关紧紧抱住,尽量掩护自己的身形。
最可怜钱独关堂堂汉水派老大,一身武功也算出类拔萃,现在却像个破口袋一样被杨浩拖来拖去,鲜血染红了一路雨地,脸sè也越来越见苍白。
牧场、李阀、宋阀众人被几队弓箭手堵在楼内,其余依附汉水派的帮会则都在观望。虽然内中不乏宋鲁、拓跋玉之类地高手,但情势未明,一时均不愿妄动。
此刻守城军已经证实,攻击北城门的确属牧场军队,商秀洵等人立刻被当作首要目标,只是暂时被宋阀和李阀护着,尚能平安无事。而汉水派的主要jīng力现在则被杨浩所吸引。是以一时间整座家香楼内外,竟形成了一种相对平衡的局面。
昭明台下的高台上。那名白衣女子依旧半死不活的吊在那儿。四周的守卫已经撤走,细雨濡湿了那女子地衣服,一身白衣已渲染成淡红,身躯还在轻轻挣扎。
距高台十步之外,杨浩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台上的女子,随即冷笑道:“又玩这种花招。别装了,你们到底有没有人质?”
“难道这位姑娘,不是殿下要找地人吗?”郑石如故作讶然,撩衣走上高台。
“头发那么长,我怎么看得清楚?”杨浩托着钱独关原地转了一圈,冷冷的看着四周。
“看不清楚,你靠近点看啊!”左游仙泠笑接口。
“不用了,我又不近视!”杨浩此刻已有七分把握断定台上不是傅君瑜。不然对方不会诱自己靠近,不过反正是拖延时间,杨浩也乐得陪他们玩玩。
至于那女子是谁,可能就是绾绾,抑或是白清儿。对杨浩来说,都是相当危险的人物。又岂会轻易上当。
“人已在此,那么殿下是换还是不换?”郑石如长身立在台上,很有耐心的道。
“换!”杨浩斩钉截铁的道:“你先放人,我要验明正身!”
“不行!”左游仙道:“谁知道你又有什么鬼花招,要放大家一起放!”
“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还怕我跑了不成!”杨浩一抬钱独关的下巴:“一起放也行,除非到城外!”
雨势渐渐增大,天地间如同披上一层轻纱,北城门处杀声正烈,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街上众人俱已湿透。从衣边发角,刀剑兵器上不时滴下水珠。场面仍然僵持不下。
“石如!”边不负突兀的开口:“杀了那个女人!”
杨浩微微一楞。郑石如还没动作,一旁左游仙已应声道:“我来杀!”整个人如同大鹤般纵身而上,半空中长剑脱鞘,径自跃过杨浩头顶,向那被吊起地女子扑去。
“什么?”杨浩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扭回头看,便见左游仙手中长剑挥落,女子的人头已冲天飞起,项中喷出三尺高的血泉。
“君瑜!”
满天血sè,瞬间映红了杨浩的双眼。
※※※
“商姐姐,你还看不清楚吗!”
家香楼上,李秀宁气势咄咄的盯着商秀洵的双眼:“杨浩正是利用你场主的身份,借机挑起事端,然后迫使牧场替他攻打襄阳,什么被人威胁,根本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钱独关和襄阳城!”
“这不可能!”商秀洵轻摇臻首:“如果他真是这么想地,岂不连他自己也困了进去!”
“这就是他的jiān猾之处!”李秀宁轻哼一声:“当rì在飞马园,他不也是这样取信于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否则的话,现在外面牧场大军攻城,商姐姐,是你下的命令吗?”
这一句正问到商秀洵的疑虑之处,沉吟片刻,底气不足地道:“可能,有什么变故吧?”
“什么样的变故!”李秀宁冷笑:“能让纪律森严的飞马牧场,如此擅做主张!”
商秀洵半晌无言以对,李秀宁见状话风一转,又道:“商姐姐,牧场一向与世无争,为何此次竟然会出兵呢?”
“四大寇先犯我牧场,我想乘他们与江淮军两败俱伤,一举将其歼灭!”商秀洵不由自主的答道。
“你真是这么想的?”李秀宁冷冷一笑:“飞马牧场能有今天的dú lìxìng,靠得只是百年避世的祖训,而你如今贸然出兵,打破这一惯例,亦等于宣告飞马牧场正式踏足乱世,以牧场的财富和实力,势必成为各大势力地眼中钉。再不复从前的友好态度,最后不是成为某大势力地依附,便只有灭亡一途,商姐姐,难道你想跟四方豪强争夺天下吗!”
“怎么会?”商秀洵秀眉一蹙,微怒地看向李秀宁:“你什么意思?”
“怕只怕商姐姐被人唆使,还不自知呢!”李秀宁目光异样的看向楼下:“一入乱世。再难回头,我这位秦王兄。可非是甘于平淡之辈啊!”
“你们在说什么?”宋玉致动人地身影走了过来:“咦,商场主,你怎么了?”
商秀洵勉强一笑,还没答话,忽听楼外惊呼声起,下方已出现变故。
※※※
头颅还在天空中飞舞,杨浩已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高台下裂开一个大洞。一个满头银发的人影冲了出来,一蓬雨花似地牛毛细针已经撒到眼前,原来埋伏并不在台上,而是在台下。
身后劲气狂shè,边不负弹出的一枚银环正向后心打来,半空中左游仙一剑揽起经天长虹,水银泻地般地泼下。
一瞬间,杨浩前后上方俱被杀招锁定。形成天罗地网般的绝杀之势。
“火炎上!”
爆喝一声,杨浩往前推开钱独关,双手挺刀上撩,狂暴无俦的刀势掀得雨水倒shè,左游仙蓦然脱口惊呼:“岳山!”手下一缓,已被杨浩挣开剑网。而边不负那枚银环却硬生生打中杨浩背心,打得杨浩五脏震动,半空中喷出一口血箭,断线风筝般往台上摔去,身形不止,一路滑得雨水纷飞,直到台边才得以停下,当场又呕出一口鲜血。
正前方那蓬牛毛细针,则全被钱独关生受了,一名银发女子抢过他的躯体。连忙掏出解药yù要往他口中喂去。郑石如也跃下台来,疾捉起钱独关的脉门。脸sè顿时一变。
“怎样?”边不负疾掠而至。郑石如站起身,神sè难看的摇了摇头,原来杨浩脱手之际,已顺势震断了他的心脉。
“咳,咳,哈哈,咳!”
抚着胸口,杨浩以刀支地,摇摇晃晃地从台上爬起来,仰天大笑道:“好,现在又打成平手了,那就重启一局吧,你们谁先上!”
边不负眼中杀机毕露,扭头看去,却见左游仙一副神sè不定的模样,顿时皱眉问道:“怎么了?”
“那……那好像是岳山的刀法!”左游仙期期艾艾的道。
“废物!”边不负暗骂了一声,不再管他,纵身跃上高台。
“秦王浩!”边不负意态从容,微微一笑:“没有下一局了,这里就是你的结局!”
“哈哈,那我就领教一下,你位魔门yīn癸派高人的厉害!”
钱独关一死,杨浩也没了什么顾忌,索xìng当着在场人面,扬声大喝
边不负脸sè顿变,台下已传来一阵sāo乱。
※※※
家香楼上已乱成一团,杨浩受伤吐血,商秀洵再也按捺不住,一声令下,商鹏商鹤同时动手,四只大袖卷起滔滔劲气,将四周的桌椅板凳投石般砸向汉水派的弓箭手。汉水派地弓箭立时满天shè至,却将在场人全部笼罩其中,宋鲁是第三个动手的,五指如钩,硬生生抓起一块楼板,大盾般的竖起,挡住无数箭枝,其余人则乘机纷纷跃下一楼。
“公主小心!”马三宝手挥铁枪,替李秀宁挡下一枝流箭。
看着眼前的乱景,李秀宁暗暗咬牙,明白乱势已成,只好下令突围。
各sè烟花号箭再次从楼内shè出,却是几方势力都在召集城内的部署,乱局,顿时一发而不可收拾。
“太好玩了!”淳于薇一鞭子卷起一名汉水帮众,将栏梯砸塌,跃将下去,拓跋玉怕她出事,只好跟着跃下,下方宋阀李阀和牧场的武士已经和汉水帮众展开激斗,其余一些小帮小会则茫然无从,只能被动地迎战。
汉水帮已调集重兵,死死堵住楼门,后援还在不断涌入,商秀洵冲了几次都被迫退回来,吴言护主心切。右手还挨了一戟,只能换成左手使刀,紧跟着商秀洵寸步不离。
忽听喀嚓一声,后厢板壁被人撞倒,一名头扎红巾,深身染血的大汉,提着一柄大剑闯了进来。随后一名青衣带孝地少妇带领大批人手追杀而至,目眦yù裂的喝道:“跋锋寒狗贼。还我夫君命来!”
“跋锋寒?”袖手站在一边的拓跋玉猛然扭头,森然目光已落那持剑大汉身上。淳于薇紧随其后,失望的叹了口气:“唉,还是被你发现了,这下没得玩了!”当下清喝一声:“跋锋寒受死!”第一个挥动长鞭,便向来者扑去。
“来的好!”跋锋寒已经杀红了眼,反手就是一剑迎上。
“鲁叔。真让你说中了!”宋玉致一边挡箭一边道,宋鲁则苦笑一声,摇头不语。
箭shè刀劈,掌拆人撞,偌大一座家香楼,顷刻间就变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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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香楼内大乱,杨浩这边却异常不妙。边不负,左游仙,还有那银发女子同时向他扑来。杨浩猛的一刀破开台板,钻进台下。
“小心,是蛰虫归户!”左游仙认得刀招,连忙后退。边不负足不沾地,已向后飘起,只有那银发女子慢了一步,青蒙蒙的大胜天已在她身后破台而出,女子忙一甩头,长长地银发如同鞭子一般正抽在杨浩身上,打得杨浩向左飘开,左手刀一拖,银发女子闷哼一声,整只右臂已被划得衣袖破裂。鲜血淋漓。
四枚银环勾挂连结。毒龙穿心般向杨浩击去,忽然杨浩脚步一错。整个人带起一连串影子,诡异莫测地躲过这必杀一击,这下连边不负也被吓了一跳:“幻魔步?”
“东溟夫人叫我替她问好!”杨浩大喝一声,一招漏云穿影逼退神sè大变地边不负,转身一刀迎上左游仙的子午剑:“左道兄,你地子午罡形神分离,未臻浑流一体,小心剑罡同使,走火入魔啊!”
“你……你……”左游仙如同见了鬼一样,飞身后退,话音都带起颤抖。
“嗡”的一声,杨浩心头忽现jǐng兆,猛的凌空翻身,一枝霸道无比的铁羽箭擦着衣襟shè入台下,连台板都shè塌了一块。
“长叔谋!”杨浩怒吼一声:“铁骑会已经完了,你们师徒还敢留在中原,小心没命回家!”
第二箭未再shè来,杨浩大胜天一挥,虚晃一枪,飞身跃下台去:“不跟你们玩了!”
下方的汉水帮众茫然无措,眼睁睁地看着杨浩撞开人群,向外跑去。
边不负、左游仙楞了一楞,才纵身前追。银发女子右手被废,已无力再战,只能止步于台边,忽有一道身影狂风般椋过他身边,却是长叔谋从藏身处落下,擎出金盾,追上前去。
淅漓小雨之中,郑石如站在台下,怔怔的看着钱独关逐渐变冷的尸体,抬头处,城头杀声正烈,只能黯然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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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声,跋锋寒冲破二楼边窗,落下街心,就地打了个滚,顺着长街就往前跑,跑着跑着,忽然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急扭头看时,那人也正转头向他看来。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靠!”
“咦,我为什么要说靠咧?”跋锋寒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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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西,左孝友的八百jīng兵已攻上城头,城上守卒被杀得一干二净,之前倒是有一名小卒拚死敲动jǐng锣,然而此刻城北吃紧,城内也是麻烦一堆,没有城主令,根本无暇顾忌此处,倒让左孝友捏了把冷汗,却半天不见对方援军过来。
最后一剑劈倒一名顽抗的襄阳士兵,左孝友抬头看去,只见城上已基本肃清,几名领队军官聚拢过来请示。
“留一队人,在这里给虚军师发信号,其他人跟我进城,接应殿下!”
简短的下达了命令,一队士兵立刻搬来柴草,拿出准备好地火油火石,在城头的箭楼下开始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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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头熊熊燃起的大火,不多时便改变了北城地形势。
“快。派人喊话,全力攻城,攻城!”虚行之手足无措的下达命令,真的成功了,望着眼前地巍巍坚城,一种自豪感顿时在胸中油然而生,铁打襄阳。六朝重镇,竟然能在自己手里陷落。后世史书,会不会录上自己一笔呢。
虚行之美滋滋的想着。
那边许杨立时传令擂鼓,尚未投入战场的一万军队缓缓开拔,乌云压地般向襄阳城逼去。
城头上,柳宗道杀气腾腾的挥动宝剑,忽然听见城上传来大喊:“西城破了,西城破了!”
抬头看去。滚滚浓烟已遮住半边天空,柳宗道兴奋地大吼一声,振臂叫道:“襄阳破了!”周围的牧场子弟同声呐喊,仿佛平添无穷力气,猛虎下山一样闯进守军群中,此消彼涨之下,襄阳守军地士气已经跌落谷底,勉强挥动武器招架。被杀得节节败退,随着越来越多的牧场士兵杀上城头,胜利天平已渐渐向牧场方面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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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香楼内,厮杀双方都已停下手来。
出面喝止住汉水派的是郑石如,站在一片狼籍的地面,一边是牧场、宋阀、李阀三家地武士。一边是汉水派地士兵,死伤最惨重的是一些小帮会地帮众,几乎都是在混战中被误杀的,十停中去了七停,几个头脑的脸sè都不好看。
“商场主,你赢了!”郑石如说的很无奈。
脸上还沾着血迹的商秀洵微微一楞,愕然道:“你说什么?”
“钱独关已经死了,襄阳城也破了!”郑石如淡淡的道:“从现在起,襄阳城就属于飞马牧场了!”
商秀洵这回听得清楚,却露出不敢相信的神sè。
“恭喜商场主!”宋鲁哈哈一笑。带着宋玉致上前道贺。商秀洵稀里糊涂的拱手还礼。
李秀宁走上前来。神sè复杂地看着商秀洵:“商姐姐,我也恭喜你。从此也是一方霸主了!”
“秀宁……”商秀洵yù言又止,今rì在楼上,李秀宁肯与她并肩抗敌,商秀洵心中也不是没有感触,只是想起当rì她下令放箭shè自己,总是心结难解。
李秀宁微微一笑,带着马三宝等随行武士,就往楼外行去,郑石如也不阻拦,挥手下令汉水派放行。
商秀洵忽然想起一事,急抬头道:“对了,秦王殿下呢!”
这一问顿时引起场中关注,李秀宁一只脚已经踏过门槛,也停步扭回头来。
“秦王浩必须死!”郑石如冷冷的道:“这就是你们占领襄阳的代价!”
※※※
一对半路相逢的难兄难弟跑到十字街头,杨浩忽然发现远处冒起大火,顿时一呆,停下脚步:“那里什么地方?”
“西城啊!”跋锋寒气喘吁吁的随他停下。
“那这里呢?”
“南城啊!”
“靠,跑错了!”杨浩气急败坏的一跌脚,一扯跋锋寒就要往回跑。
猛地劲风激荡,左游仙、边不负、长叔谋三人已从半空中落下,拦住二人去路,拓跋玉与淳于薇随后掠至,郑淑明率领的大江联众人也在街口露出身影,为首几名高手已疾掠而至。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杨浩与跋锋寒各举刀剑,背靠背的停在街心,前后的追兵已缓缓围上前来。
“喂,你什么情况?”杨浩用手肘靠了靠跋锋寒。
“大江联,清江派,明阳帮,拓跋玉,毕玄徒弟!”跋锋寒凝神戒备。
“啧,你真的麻烦大了!”杨浩摇头感慨。
“那你呢?”跋锋寒也问道。
“没什么,几个小瘪三而已!”杨浩漫不经心的道。
“那现在怎么办?”跋锋寒有些着急,为冲破大江联的伏杀,他已经用上催发功力的秘法,现在只觉到胸中血气翻涌,再不觅地疗伤,很快就会遭受反噬。
“那这样吧,你帮我挡,我帮你挡!”杨浩小声说道。
“好!”跋锋寒吐出一个字,咬咬牙,弹身便往边不负冲去。杨浩也立即行动,挥刀拦下拓跋玉和淳于薇,笑呵呵的道:“拓跋兄,小丫头,别来无恙乎!”
拓跋玉哑然失笑,淳于薇却气哼哼的道:“怎么,还想骗我们地酒喝啊!”
正在这时,却听蓬地一声,跋锋寒比去时更快的速度被人击飞回来,落在杨浩脚底,弓起身子,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混蛋,你又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