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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黑矿卧底1

书名:媒体圈里的明规则:记者站长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陌陌 || 错误/举报 更新/提醒 投票推荐

    王学东其实是被人用一盆冷水给泼醒过来的。《 ☆1③8看书蛧☆13800100.COM☆  .Com纯》当他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过睫毛上挂着的湿漉漉的水珠望出去,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上一个塑料脸盆还滴着水。这是一个非常昏暗的房间,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腐臭味道,空气仿佛是不流动的,令人有些胸闷。

    王学东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能感觉到这人并没怀有好意。王学东的后脑勺上还隐隐作痛,他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或者是被人打了一下,到底如何他没法确定。还有一个他没法确定的是,自己身处的是什么地方。

    这,是哪儿?他问道。

    大汉甩了甩手里的脸盆,笑了笑,说,十三监。

    干脆利落而且中气十足,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幽幽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十三监?这是什么地方,之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王学东心里一连串的疑问浮上来。

    大汉似乎是见他一切正常,转身便走。

    王学东急忙追问道,唉,十三监是……

    未待他问完,那人扭过头来,说,兄弟,在这儿我建议你少说话,留点力气好干活,不然到时候累倒在矿上,可没人会给你搭把手的,再说了,你问再多,我也不像是会回答你的人吧,一会儿就有人来带你上去溜溜,放放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放风!这可是一个专业词汇。王学东当年在采访某个监狱的时候,那些狱卒们嘴里总是挂着这个词。直觉告诉他,这个十三监,八成就是某个监狱了。可是,自己怎么会在一个监狱里?他可是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他跟赵四喜在调查地沟油……哦,不对,他记起来了,他记起了那天晚上赵四喜那最后的眼神……

    王学东一摸后脑勺,还是很痛,而且微微肿起一块。看来,他这是被人打晕了。

    一股油腻味扑面而来,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那天晚上赵四喜丢给自己的工作服,邋邋遢遢的,沾满了油污和污垢,令人作呕。

    他开始环视了一圈自己所在的这个房间,四方形的,二十多平米的样子,房顶却很高,难怪刚才那人的话能有回音。在这个房间的两侧墙边上,各放着一个铁床,其中一面墙的最顶上开着一个小小的窗,铁制的窗户上紧密地排着铁杆,缝隙伸不出一个拳头。微弱的光线洒进房间一角,那里是一个洗手盆和便池。整个房间里除了这些之外,别无他物了。哦,还有一盏吊灯,颤巍巍的挂在天花板正中央。

    房间门也是铁质的,上方开着一个方孔,同样用铁杆焊着,缝隙伸不出一个拳头。

    这明显就是一个牢房!确信无疑!一种极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毫无所知以及这无边的压抑所带来的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扑面而来。

    我,难道被关进了监狱?!

    他一摸口袋,完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尤其是手机,没了手机,他想找谁都没了办法。

    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过后,牢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个长得干瘪的瘦老头儿出现在门口,他的脚边上,一条毛色靓丽的警犬悄悄地端坐着,两个亮闪闪的眼睛盯着王学东,仿佛时刻准备着箭步窜出来,一口咬住王学东的脖颈。

    王学东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是湿漉漉的,或者说,他的全身湿透着。

    干瘪老头儿随手丢给他一套衣服,用嘶哑地嗓音说道,换身衣服跟我走。

    王学东也没吭声,捡起地上的衣服转身到角落里,麻利地换了一身衣服。虽然这新换上的衣服上有一股非常弄的肥皂水的味道,但是总比那套地沟油好吧。当然了,王学东也是想赶紧出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牢房门重重地在身后关上。干瘪老头儿走在前头,王学东跟在后面,那条警犬拖在最后面,像是一名押运的专员,一丝不苟。

    这是一条通道,两边分布着大小相同的房间,清一色的铁门。这种格局更让王学东确定自己所处是何种地方。远远望去,通道上隔一段里便站着一个男人,吧嗒吧嗒地抽烟。这些人穿着黑色的制服,面露凶光。不过,当干瘪老头儿经过他们身旁的时候,这些人的脸上都会露出笑容,点头哈腰地喊上一句,范总好。

    一般称呼上带“总”的都是有点权力的人,王学东暗想,看来这老头儿在这里的地位很高。

    走了一段路一拐,通道顿时宽了一倍,照进来的光线也强了很多。也许是在黑暗处待的时间久了,又或者是晕睡过去的时间长了,王学东的眼睛一时没法适应这光线,他用手挡了挡,才从指缝中看清楚,前面是一闪巨大的铁门,门两旁站着两名像保安一样的人。

    这范总走上前挥了挥手,其中一个保安便将开在大门中的一个小门洞推开。干瘪老头儿转身对王学东说道,新来的,走,看看这地儿你喜不喜欢。

    开门那保安谄媚地笑着说,范总您真是爱开玩笑,他要是能喜欢这地儿呀,太阳一准打西边出来咯。

    太阳自然不会从西边出来,所以,王学东也自然不可能喜欢上这个地方。

    如果是来旅游的,八成他会喜欢上这个地方。站在门口,放眼望去,满眼的绿意盎然,森林长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连绵不绝。空气中飘着淡淡地青草味,还有树木腐朽后的霉味。这地方,景色真不错,却似乎有种与世隔绝的味道。

    不过,机器的轰鸣声还是把他吸引过去了,他转过身去,面前一个庞大的山坳出现在眼前,整个山坳没有一棵树一根草,褐色的泥土裸露着,上面满是车轮印,履带印,还有掉落在一边的碎石子。几台大型的挖掘机停在一边,其中一台正在作业,将一堆一堆的碎石子装进一辆卡车的斗里。

    山坳的几处坡上,黑黝黝的有好多的孔洞,每个洞里伸出一条窄窄的铁轨。其中一条轨道上正拉上来一串翻斗车,里面装满了碎石子,几个穿着与王学东同样款式衣服的人,正在忙碌着。

    整个热火朝天的工地被郁郁葱葱的森林包围着,找不到任何的出口。哦,不对,正对着王学东站立处,有一个供卡车出入的卡口,钻进森林里,不知通向何处。卡口处有人守着,每一台卡车进出都会受到严格的检查。

    怎么样?干瘪老头儿问,喜欢这个工作环境吗?

    王学东问,这是什么地方?

    十三监,之前没人跟你说吗?老头儿问。

    王学东继续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老头儿奇怪地看看他,突然爆发出一种与他瘦小身体非常不服的大笑,他说,这个问题,我可不知道怎么问你,现在我知道的是,你归我管,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他朝远处一个人招招手,那人屁颠屁颠就跑上来了。

    狱长你找我?那人贼眉鼠眼地说。

    吴达志,这是你的新狱友,晚上你搬去跟他住,新人你多照顾着点……现在,你带他去熟悉熟悉自己的工作,可别让他偷懒了。老头儿说道,如果让我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知道这儿的规矩。

    那人瞅瞅王学东,然后说道,又是一个文人?

    干瘪老头笑骂道,你狗眼啊,什么文人,这可是个杀人犯,一口气杀人全家的主,你可小心着点儿,弄不好人家也赏你一刀。

    一听王学东是杀人全家的变态杀人犯,那吴达志脖子一缩便没了声音,只是冲王学东摆摆手,示意他跟自己走。

    此刻的王学东心乱如麻,无数的问号在心头旋转着,所有的问题都没人能够给他答案,而他自己唯一能够断定的,便是自己已经身陷囹圄。之前他也有所耳闻,一些人为了打击报复,买通监狱的人,将眼中钉丢进监狱,一关好多年,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样。当然也有运气不好的,被抓进去之后便再也没法活着出来。

    两眼一抹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这究竟如何是好?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吴达志带着王学东走到一个矿洞门口,停住脚步,说,新来的,怎么称呼?

    王学东,你叫吴达志?王学东说。

    对方点点头,说,为了让你少吃苦头,我提醒你,进了这地方你要想出去那是比登天还难了,如果你想活下去的,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干活,这样还能吃喝不愁,如果你不想活的,我建议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了断得了……千万别给其他人添麻烦。

    王学东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达志摇摇头说,没什么意思,让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带着王学东跳上一节翻斗车的车厢,随着翻斗车缓缓钻进矿洞里。

    吴达志说,我们这儿是个银矿,储量非常丰富,几乎你随便抓一块石头就能提炼出一个银戒指,不过我奉劝你千万别打这些石头的主意,即便你能够偷得到,也运不出去,别看这里风平浪静的风景特别好,一旦有人想逃出去,不出一分钟你就能看到有多少安保守在那儿了。

    王学东说,这十三监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吴达志笑笑说,我来这儿之前也没听说过啊,只要你现在知道有这个地方,就行了。

    王学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你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吴达志身体离王学东远了一点,说,咱这种小打小闹的你肯定看不上眼,哦,我一直想不明白,像你们这种杀人犯,当初怎么就能够下得了手呢?那得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才行啊……尤其是灭人全家的。

    王学东哑口无言。看来自己这灭人全家的杀人犯头衔算是正式带上了。不过他曾经听监狱里的朋友说过,在监狱里,也是有等级有自己的文化的,其中,最让人看不起的是那些**犯和贪污犯,最让人敬佩的是有文化有能力的人,比如原本是企业家的,后来资不抵债或者把企业弄得欠下一**债的人,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是那些杀人犯,其中数连环杀人以及灭人全家的最让人胆寒。

    他是知道一些这种知识的,所以既然自己身在这种地方,有这么一个头衔,总还是有一些威慑力的,至少能够让一切不怀好意的人心生恐惧。

    吴达志并没有回答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他继续说道,能在咱们这儿待着的,多半都是些重刑犯,要么死刑的要么无期的,有些死刑犯也许在外面这人已经被注销了……比如跟你有一样经历的“独眼”,据说他这人早几年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独眼”?王学东默念了一遍这个奇怪的人名。

    这是他的外号?王学东问。

    吴达志说,恩,没人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大家都这么叫他,他也乐意接受,听说他刚进来的时候眼睛还没出问题,后来被人打的,打瞎了一只眼。

    王学东叹道,打他的那人真够狠的。

    吴达志嘿嘿笑笑说,这有什么狠的,如果我告诉你“独眼”把那人给打死了,你说到底谁狠?

    王学东没再说话,看来这“独眼”还真是够狠的,一个眼睛换一条命,这买卖赚大了。

    车到了矿洞的最底部停下来。一路上往下滑的时候,幽深的矿道上挂着昏黄的灯,王学东已经感觉到压抑了,等他到了最底部时,甚至连呼吸都有一些困难了。吴达志看出王学东的不舒服,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没事儿,刚来的人都有这反应,慢慢就习惯了,这几天别剧烈活动,你要是倒下,这儿没人会同情你。

    他率先跳下车斗,两个蹲在一个角落似乎在聊天的人站了起来。

    吴达志招呼道,咱这条矿道上分来新人了,过来认识认识。

    其中一个个子小一点的说,老大,可以啊你,出去一趟就带回来一个劳动力,以后咱可有得清闲了。

    另一个个子高一点的说,别高兴地太早了,要是让“独眼”看得眼红了,不定什么时候过来跟咱们要人了,毕竟其他矿道上都只有四个人,咱们现在算上新来的,有五个了。

    吴达志没理会他们俩的争论,说道,这人叫王学东,他是吴大光,他是罗志田。

    个子小的叫吴大光,他吐了一口痰,问道,老弟犯什么事儿了?脸上一副不屑的样子。

    吴达志帮王学东回答道,大光你别老是跟人比,咱个个都没你本事大,不过别以为咱们矿道上除了你这个抢劫犯就来不了更厉害的人了……王学东可是跟那“独眼”有得一拼!

    吴大光是抢劫犯,一听王学东跟“独眼”有的一拼,立刻收了不屑,竟然伸出一双脏不拉几的手,主动握住王学东,说,老弟,以后咱们都是自己人了,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1③8看书蛧☆13800100.COM☆  .Com小说`]

    王学东也只是笑笑,尽量表现地像个冷血杀手一样不屑一顾。此时那罗志田则还是站在原地不上前也不吭声。吴大光见状将王学东拉到一边,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那是个**犯,哎,不过他也算是个比较有成就的,连环,你知道连环的意思吧。

    任凭吴大光这样鄙夷自己,罗志田还是默不作声。看来这**犯在监狱里的地位果真低得吓人,似乎还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吴达志打着圆场说,老弟啊,让你见笑了,咱们这些人在这里待久了也没啥追求,一来新人就好攀比一下,嘿嘿嘿,见笑见笑……哦还有一个人,刚才在矿洞口子上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那个年轻人,叶海,也是跟我们一组的。

    吴大光说,我和罗志田负责地下,老大和叶海在上头,以后老弟你就跟我们一起混了,咱下面好,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还不用担心太阳晒坏了皮肤。

    王学东被他这乐观给逗乐了,看他们这皮肤,粗糙而黝黑,哪里还怕被太阳晒坏。

    说着话,吴大光头顶上的一盏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这么来回了数次。吴大光一拍手,说,各位,今儿这活干到这里,开饭了开饭了,赶紧的,去玩了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

    原来这灯是传递信号的。这矿下面没有信号,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式传达信号。他们肯定是约定俗成的,怎么样的信号代表什么意思,对于王学东这个新人来说,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但是王学东并不打算真的去学这些,他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儿。

    四人升到地面时,一个年轻人正等着他们,看长相倒是眉清目秀的一表人才,而且眉宇间透着一股书生气,只不过因为干这体力活久了,身上脏了一些,多了一点点的粗人味。

    这就是叶海,吴达志介绍道,我们矿上的名人。

    叶海笑道,老大你又开人家玩笑。

    吴大光笑道,哪有,要不是叶海老弟你在我们这条矿道上,“独眼”咱一直不来寻事,那还不是你的功劳。

    王学东发现,叶海笑得有些尴尬,皮笑肉不笑。

    ……

    十三监的食堂很大很破败,有些风雨飘摇的感觉。墙壁塌了一半,木质的房顶破了又补,补了又破。不过,内里倒是还挺整洁。进门的时候照例门口站在两个岗哨看着,进了门却没有其他安保人员,吃饭的人闲聊着,氛围挺轻松,也很融洽。

    王学东随着吴达志领了餐盆,排上队伍,等待前面的师傅挨个给盛饭盛菜。今天的菜还算不错,一荤一素,主食可以选择米饭,也有馒头,随便自己挑。这条件就算是在江东日报那也算是不错了。

    吴达志看出王学东的心事,说,这矿的老板人还错,知道一点知恩图报,再说,现在据说外面市场上白银的价格也升得厉害,咱这富矿工人,怎么说待遇也应该如此。

    王学东笑笑,跟着他们挑了一张桌子坐下。每个人的菜都是一样的,只不过王学东、罗志田和叶海要的是米饭,而吴达志和吴大光吃的是馒头。

    吴大光啃着馒头说,要说这米饭怎么能够跟白馒头比,一个馒头能顶一天饿,一碗饭,啧啧啧啧,下一趟矿就得饿了。

    突然,几人背后传来一声音,说,吴大光你小子又在那儿唧唧歪歪个啥?

    王学东抬起头,便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晃晃悠悠地端着餐盆走到身边,挨着自己坐下来。那人咣当一声把餐盆放在桌上,伸出筷子从王学东的餐盆里一夹,夹走了一大份荤。

    吴大光点头哈腰地喊了一声“独眼”。王学东这才发现身边这个人有一个眼睛是罩着的。

    “独眼”嚼着从王学东那儿夹的肉,说,听说你们组新来一个劳力,是你么?

    他扭头看王学东,那仅剩下来的一只眼睛看着王学东,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似乎想看穿王学东似的,另一边也许因为没了眼睛,半张脸显得很僵硬很死板,满脸的胡茬横七竖八地长着,沾满着黑黑的泥灰。

    王学东扭过头去,自顾自吃饭,他懒得去打理这个粗鲁而丑陋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刚才还不打一声招呼地从自己的碗里夹走了很多菜,如此没有礼数之人,王学东一上来就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

    见自己的话撞到墙上没有回音,“独眼”哼了一声,扭头对吴达志说,你手下的人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老吴,这可是你的失职啊。

    吴达志赶紧放下手中的筷子,说,“独眼”你大人大量,人家刚来哪懂什么规矩,再说了,刚进来的人哪个没有一点情绪,这很正常嘛,你我当初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嘛。

    吴大光应和道,就是就是。

    罗志田也说道,就是就是。

    “独眼”瞄都不瞄一眼这俩,只是看着叶海,半天才问道,叶海,你倒是说说看,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

    王学东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事了,但他还不了解这些人,也不好做出什么反应,他只是听,听叶海怎么反应。

    叶海扒拉了一口饭,放下筷子,嚼着。所有人都等着他,看着他吃饭。等他将那口饭咽下肚子,“独眼”往前靠了靠,急不可耐的样子。叶海说,虽然王学东是新来的,不过我的意思是,尤其是新来的就更加应该明白这儿的规矩。

    他的话说得缓缓的,一点力道都没有,但是听在王学东耳朵里,却一个字一个字都满是不祥之兆。果然,“独眼”啪一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餐具都跳了起来,菜汤溅了一桌。他恶狠狠地说,看来今天我要给这小子上一课了。

    叶海低头吃饭,吴达志、吴大光和罗志田这几个刚才还说是自己人的,也默默地低着头,吃饭。仿佛马上要发生的事情,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扯不上。

    “独眼”话音刚落,呼啦啦地从边上几个桌子上冲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人一把扯住王学东的衣领,猛然一把就把王学东从座位上拽到了地上。王学东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有几个人冲过来,身上便落下了如雨点般的拳脚相加。“独眼”狠狠地在王学东小肚子上添了一脚,说,让你小子这么嚣张,竟然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算数。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笑声,王学东确信,那是一阵欢笑声,没错,欢笑声。

    他几乎睁不开眼,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弓成一只虾一样,接受着几个人的拳打脚踢。有的拳头落在脸上,让他眼冒金星,有的脚踢在大腿上,让他痛得连叫都没法叫出声来。他能够感受到的是,自己嘴角上淌下了热乎乎的血水,又腥又咸,他的嘴已经张不开,脸估计已经肿起来,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用手挡着,用脚毫无目的的蹬着,像一只垂死的田鸡,抽搐一般地作着无谓的抗着。

    “独眼”,够了。

    叶海的声音,淡淡的,不带一点感情,似乎是一个死人的话。

    住手!“独眼”喊道。

    王学东身上的拳脚瞬间停顿下来,不过,顷刻间他周身便反弹似的剧痛难忍,他不自觉的在地上扭动起来。

    “独眼”说,看在叶海的份上,我今天就饶了你,下次要是再这么目中无人,可没今天这么幸运了,走!

    人群呼啦啦散去了。吴达志几人一拥而上,把王学东掺扶着,一瘸一拐地出了食堂。刚走出食堂门口的时候,王学东正好瞄到那两个安保人员,正在一起抽着烟,说笑。里面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同他们一样没有关系。

    难道,这就是牢狱生活?

    ……

    沉重的铁门声音在身后响了一下,王学东终于回到了阴暗的房间。很奇怪,一开始王学东对这个房间特别逃避,觉得这是令人难以呼吸的地方,可是现在,他反倒感觉,此处是难得的能够使自己心安的地方。至少面前的门锁着,没人会进来给自己一顿拳脚。

    吴达志从自己原先的房间搬过来跟王学东一起住,这是十三监里的安排,他没有挑选的理由。他先是将王学东在床上安顿好,帮他擦了脸,然后收拾自己的床铺。

    王学东身上到处都是疼痛,但是心口却没有那么难受了。他勉强靠在床头,坐起来,说,刚才……

    吴达志打断他的话,说,老弟,你知道你会恨叶海,不过,你千万别怪他,要说他那是在帮你。

    帮我?王学东惊讶道,话可是他说的,让“独眼”教训我的也是他,我怎么反倒要谢谢他?

    吴达志说,你没看出来刚才“独眼”是成心挑事吗?你有所不知,“独眼”是我们十三监的头儿,我是说咱们这些犯人中的头,他跟你一样,也是因为杀了人才进来的,他这人心狠手辣的,当初甚至在监狱里还杀过一个人,所以我们所有人几乎都不敢去惹到他……你今天就算不去招惹他,这一顿打也是逃不掉的。

    王学东问,这也是规矩?

    吴达志说,恩,这还真是规矩……他给新人的见面礼。

    王学东说,难道你也有这经历?

    吴达志笑道,我比较幸运,我比他早进来,他打不着我,不过叶海他们都没逃过去,刚才叶海是知道你逃不过这顿打,所以索性就依了“独眼”,顺着他说话,不然真把“独眼”给惹毛了,你今天还不定被打成什么呢。

    王学东“哦”了一声,算是相信了他的话。

    不过也好,吴达志说,你被这一顿打,其他人都看在眼里,估计现在已经传到典狱长耳朵里了,一会儿啊,他肯定过来探望你,虽然是装模作样的,但是好歹还能捞到一点吃的,这可是难得的福利哦,你我兄弟一场,可千万别一个人独吞了。

    王学东又气又笑,自己都被人揍成这副德行了,他竟然还惦记着别人来看望的吃食。他突然想到一个事情,便问,刚才“独眼”吃我的饭菜,我看他这人也是个贪小之人,既然你都知道一会儿典狱长来探望会带东西,难道他会不知道?

    吴达志笑呵呵地坐到王学东的床边,说,老弟,要说我怎么就觉得你别我们这帮人看着都聪明呢,我还正想跟你交代这个事情呢,一会儿你把东西平均分成两份,留一份给“独眼”,然后告诉他,这另一份是给叶海的,保准他不跟你计较。

    给叶海,为什么?王学东不解。

    吴达志说,放心,叶海这人我了解,他不会跟你要这些东西的,咱们只是用一下他的名义而已,到时候那半份就留下来了。

    被他这么一讲,王学东显然是更加雾里看花,不明就里了。他问道,这叶海,与“独眼”之间的关系这么好?

    吴达志笑得令王学东要想歪,他说,他们俩具体是个什么关系吧,我们外人都说不清道不明,我猜,只有它知道。他用手拍拍床沿,露出一丝诡异地笑。

    当天晚上,典狱长果然来了。就是那个被人呼做范总的干瘪老头儿,他名叫范不群,实际年纪并没有他长相让人认为的那么大。那条警犬还是跟在他的身后,警觉地在四周查看。两个跟他一起来的岗哨没有跟进房间,而是站在门外。吴达志见状走出门,将门关上了。他在外面跟两个岗哨聊天。

    房间里没有椅子,范不群只好坐在吴达志的床上。他询问道,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王学东说,谢谢典狱长的关心。

    范不群笑笑,将一袋水果放到王学东的床上,说,看望病人总不能空手过来,咱这儿虽然不比外面,荒郊野岭的也没什么东西,这些水果放这儿了,补补身子骨,好恢复的快些,有力气干活。

    妈的,王学东心中不禁爆出一句粗口,他心想,老子都成这模样了,你拎一袋破水果就想让我出去干活,这他娘的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都没你这么狠。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身份连劳动人民都比不上,你让他尊重你一个重刑犯,可能吗?人家能来看你就算不错了,相当不错了。

    王学东笑道,典狱长你放心吧,我这身子还不错,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

    范不群叹了一口,说,我已经狠狠地训了“独眼”那家伙,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在食堂里面闹事……不过你以后也留点心眼,别跟他过不去,不然倒霉的还是你,我可管不了。

    王学东心想,你小子这算是推卸责任了。但他不想跟范不群搞僵了,他说,典狱长,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范不群其实是想起身了,但是王学东这么一说,他只好又坐了坐直,说,你尽管问。

    王学东说,我真的是一个杀人犯吗?

    范不群笑道,这有什么假的,你过来的时候人家就是这么跟我讲的,杀人犯,好几条人命在你手上……你总不会跟我说你杀了人连自己都不知道吧,这玩笑可开不得。

    王学东说,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人呀,你让我怎么承认?

    范不群笑嘻嘻地站起身,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犯了事的人,总是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个我能够理解,当然我遇到的也多了,谁会去承认自己是一个罪犯呢,你去问问“独眼”,问问他有没有杀过人,他会告诉你,他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可是事实是,他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一个人给活活捅死了……就在食堂,你被打的地方,对方用一根筷子扎进了他的眼睛,他就用剩下的一根筷子扎进了那人的喉咙。

    范不群用手抹抹脖子,说,别多想了,十三监是个好地方,好好享受这儿的生活吧。

    他说完,笑了,笑声回荡在房间里,门关上,笑声戛然而止。

    十三监是不是一个好地方王学东还不知道,但是吴达志却认为范不群是个好人,当他啃着范不群送来的苹果时,乐颠颠地回忆,上一次吃上水果是什么时候了,都不记得了,好久没来新人了。

    “独眼”的鼻子也很灵光。范不群刚走不久,他就过来了。十三监的牢房有一个很人性化的规矩,在晚上牢房关门时间之前,所有的牢房都是敞开的,大家相互之间可以互相来往,出入自由。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儿倒不太像是个监狱,倒像是一个集体宿舍。

    “独眼”没有进王学东的牢房,而是敲了敲门。吴达志轻车熟路地将已经分好的一份拎出去交给他,然后趴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只听“独眼”哈哈大笑一阵,然后拎着水果走了。

    王学东问吴达志,你刚才跟他讲了什么话让他这么高兴?

    吴达志鬼鬼祟祟,说,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连续几天王学东都躺在床上休息,吴达志告诉他,范不群来过之后,就默认给了王学东三天的休息,在这三天中,不会有人来查岗,王学东可以心安理得的在房间里休息。当然,如果王学东实在觉得闷,也可以到外面去散散步,看看同是工友的他们如何劳累,而他是如何的悠然自得。

    但是王学东没有这么做去刺激他们。他老老实实的在房间里躺了三天,这三天中,他把范不群带来的水果分给了同一组的几个人,大家也乐于接受。只有叶海拿了王学东的东西时,说了一句话,他说,如果你还想出去,你就得忍受着一切的痛苦与屈辱,让自己一直活下去。

    王学东不明白他为何莫名其妙的会自己说这么一句话,但是可以肯定,叶海是想出去的人。

    这与王学东不谋而合。

    ……

    牢房是十二点熄灯关门,但是大家都在九点就手工,连着洗澡啥的花去个把小时,其他就再无娱乐节目,所以一般到十一点多一些,大家都开始休息了。

    这天,是王学东休息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晚上。

    吴达志早早地爬上床去,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入睡了。王学东已经连续好多天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了。原本他就是一个换了环境就难以轻松入睡的人,更不用说是在这种地方了。他每天都会想到自己那栋玫瑰园别墅,想到别墅中徐秋英那曼妙的身姿……还有黄玮,虽然那天在梅州的宾馆看到徐秋英时,她一气之下甩手离去,但是对她的身体,王学东依然念念不忘……还有徐春薇,那个小妮子不知道有没有出来,还有田甜,她不会跑到梅州来找自己吧……失踪了这么多天了,自己的亲朋好友们不知道会如何找。

    这也许会是一个无头案件,被压上几年,然后按照失踪人口的办法处理。

    王学东不敢再往下想,这太可怕了,他可不想在这种鬼地方带上一辈子,他不想这里的其他人,他们是罪犯,留在这里是罪有应得,他王学东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档案上连一个污点都没有的大好人,怎么能落到这种田地。他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是事实。

    慢慢的,他的眼皮子开始打架,几天失眠之后,他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浓烈睡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梦里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只剩下一只眼睛的人。“独眼”,对,就是这个人,王学东认识他脸上的每一根胡茬,还有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笑,那种只有杀人犯才有的笑,冷笑。

    “独眼”爬上王学东的床,慢慢地俯下身来,凑近王学东,那胡茬几乎已经能够碰到王学东的脸上。他轻轻地在王学东的耳边说,今天晚上你就让大爷爽爽吧。

    爽爽?!

    王学东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睛。老天啊,这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王学东的床上果然多了一个人,侧身躺在王学东的身边,他是“独眼”。

    你,你,你,你想干嘛?!王学东厉声喝道,一挺身从床上跃起来。

    “独眼”没去理会他,一把拉住他的腿,猛一下又将王学东按到在床上。这“独眼”本身就是膀大腰圆的,再加上在矿上干的体力活,无论是体格还是力量,都比王学东要高出一截,他将王学东一按倒,不等王学东挣扎,顺势一翻身,压上了王学东的身。

    王学东立刻明白了他的企图,如果真让他得逞了,他日后还怎么见人?不行,绝对不行!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独眼”从自己身上甩下去,但是根本不能动摇他丝毫。而此刻,“独眼”则腾出一只手去,麻利地将自己的裤子褪到了脚上。然后,他开始伸手去拉王学东的裤子。

    吴达志!吴达志!王学东本能地开始叫吴达志,但是那家伙背对着他,呼噜声竟然越来越响,不管王学东怎么喊,他都一律以一个响亮的鼾声给以回应。王学东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再求助于吴达志。

    “独眼”已经成功将王学东的裤子扒了下来,面对比自己强悍不止一倍的人,而且此人正在兴头上时,你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像这种情况之下,你越是挣扎对方反而越能感受到某种欲望的满足。王学东从“独眼”那只仅剩下的眼睛中就看到了这种闪闪的光亮,那是无比的兴奋才能产生的眼神。

    王学东放弃了。他忽然想到了叶海和他说的那句话,如果你还想出去,你就得忍受着一切的痛苦与屈辱,让自己一直活下去。他的话似乎是有所指的,痛苦,屈辱……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王学东几乎都体验了一遍。但是,为了能够活下去,这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根本不算什么。

    王学东闭上了眼睛,任由“独眼”折腾。

    “独眼”似乎也感觉到了王学东的泄气,他便更加放肆起来,他将王学东整个人翻身过去,让他的**高高的撅起来。王学东很清晰地感觉到“独眼”那双粗糙的大手正在努力将自己的**往外掰。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自己能够更加顺畅地进入。

    王学东知道下一步自己将遭遇什么,他咬紧牙关,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他几乎已经感觉到“独眼”的关键之处顶了上来……这时……牢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

    谁?“独眼”警觉地回过头去。

    叶海,他穿着一条裤衩,光着上身站在门口,呆呆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王学东和“独眼”,面无表情地说,“独眼”,我猜,跟这个家伙的比较起来,还是我的菊花比较顺畅一点吧。

    王学东扭过头去,无助的望着这个光溜溜的男人,他不知道这个人想要干什么。“独眼”呆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他用力将王学东一推,推到了一旁,一翻身下了床。走的时候,他倒没忘记带上自己的裤子。

    他说,今天便宜了这小子,不过想想,叶海,老子还真是更加喜欢你,怎么,今天你咋那么主动?

    叶海依然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了正对面自己的房间。“独眼”拎着衣服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像极了一直饥饿的大灰狼。

    吴达志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他醒了。王学东鄙夷地看着他这拙劣的表演,不发一语。

    吴达志问道,咦,刚才我好像听到有谁在喊我的名字,是你吗,老弟?

    王学东没跟他说话,他算是真正看清楚了这个虚伪的小人,不管他是以什么名目进来的,但是像他这种为人,王学东已经作出决定不会跟他交上什么朋友了。

    吴达志自知没趣,便自言自语道,哦,难道是在做梦,恩,肯定是做梦了……然后,他又面朝墙壁假装睡觉了。

    离最后的牢房关门时间大概还有一刻钟,王学东仰天躺着,刚才被“独眼”折腾一番,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不是身体上,更多的是精神上受到的冲击巨大,让他几乎是快瘫掉了。他呆呆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缕淡淡的光线透射进来,照在对面的门上,王学东顺势望去,有个人影在门外晃动了一下。王学东认出来,那是罗志田,他是和叶海住同一个牢房的,此时他不是没事在外面晃悠,而是牢房里面,肯定有不能让他看到的事情正在发生。

    而那种事情,原本应该落在王学东的身上,是叶海挺身而出,替王学东挡了下来。此刻,叶海正在禁受的屈辱与不堪,王学东虽然没有亲身体会过,但是可想而知。王学东多么想能够听到叶海的喊叫声,呼救声,那样也能让王学东心里稍感安慰……可是,叶海就是那么默默地承受着。

    大概一刻钟后,王学东听到了“独眼”那满足的吼声,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对面的牢房门吱嘎一声,关上了。罗志田的身影也不在门外。王学东猜,“独眼”完事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穿上鞋子刚推开房门,想到对面去看看情况,却正面与一个岗哨撞了一个满怀。

    那人骂道,哪个不长眼睛的!

    王学东连连道歉。

    那人说,这么晚了还去哪里,进去进去,锁门了锁门了。

    王学东无奈,只得退回房间。他满怀心事地在床沿上坐下,听着房门被锁上的声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原本正在睡觉的吴达志动了动,但是没有转过身来,他忽然幽幽地说道,老弟,他和你不一样,这种事,你是第一次,他已经习惯了,别想了,睡吧。

    习惯了?

    王学东忽然想起来当初吴达志说过的话,他说“独眼”与叶海的关系,也许只有它知道。当时吴达志拍了拍床沿,王学东一直不明白他拍床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这么一对照,他总算明白了这背后的意思。难怪了,“独眼”对叶海的态度,总比对其他人要好一些。原来,这便是有得必有失。想到此,他长长地叹口气,爬上床,闭眼睡觉,但是叶海的模样久久在他脑海中回荡。

    范不群给了王学东三天的休假养伤,一转眼就过去了。严格意义上说,王学东来十三监第四天时,才算是真正开工。一大早,吴达志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说,要是起床晚了可没人等着给你吃早饭。

    原来十三监有个惯例,这儿的早饭供应量并不保证百分之百有,而是仅仅提供百分之八十左右,也就是说,每天早上总有两成的人是吃不到早饭的。这样做的好处,倒并不是给矿主剩下多少早餐费,主要是让这些矿工们能够早起,这样才能早上工,才能保证一天的工作量。

    王学东心里暗暗佩服这个制定这项制度的人。这就好比是有些公司,给员工的待遇非常周到,比如一天二十四小时电脑、网络,食堂还在下午下班之后提供免费的晚餐。很多人会去算一笔账,说这样一顿晚餐下来,整个公司要为此支付多大一笔开销。但是这家公司的老板真正的用意并不在乎这点开销,他知道,如果给员工提供了一顿晚餐,也就是十几块钱的事情,但是总有一部分员工会为了这顿晚餐而选择晚上留在公司,这其中也肯定有一部分员工是在做公司的事情。如此一来,变成了员工的主动加班。这公司不仅获得了好待遇的美誉,而且还得到了员工自发性的额外工作量,而这部分额外的工作量却远比那一顿十几块钱的晚餐要赚得多。

    这就是眼见不一定为实的意思。

    王学东和吴达志运气比较好,抢到了早餐,比他们晚一些的只能空手而归。比他们早一些到的罗志田吃好了饭,坐在一边等着王学东两人,中途他悄声说道,叶海今天起了大早,不过没来吃饭,直接上工去了。

    王学东百感交集,转头往矿上望去。吴达志则依然低着头吃自己的早饭。

    罗志田继续说,有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这个叶海的,这种事情一而再的发生,也就他能够忍受得了,要换了其他人早死过好几回了。

    这会儿吴达志抬起头来接话道,偶哟,罗志田,这事儿你倒是轻车熟路啊,照你这么说,被你糟蹋过的女人也个个都得寻死觅活咯。

    罗志田一时大窘,急忙辩解道,老大,这话可得两说,女人让男人干,那是天经地义,女人那玩意儿生来就是伺候咱男人的,可咱男人那玩意儿是伺候男人的吗?

    吴达志嘿嘿一笑,道,这话倒不假,可是那些女人的玩意儿是伺候你的吗?

    罗志田得意的说道,那是必须的。

    吴达志说,哦?那你问问她们,看她们乐不乐意。

    罗志田被憋得无趣,拍拍**,起身欲走。吴达志也丢掉筷子,跟他出了门。王学东快速地扒几口饭,将吃剩下的一个馒头往口袋里一塞,也紧紧跟了出去。

    吴大光是起床晚了,没赶上早饭时间,所以无奈只能空着肚子上工。看着王学东三人吃饱喝足满意地来矿上,他便开始唠唠叨叨起来。他嚷嚷道,这都什么世道啊,早起来上工的人饿着肚子,你们这几个慢慢悠悠的人倒是能填上肚子,没天理啊,真是没天理,你说是不是啊叶海,咱两可比他们三个人来得早多了。

    叶海背对着他,靠在一个车斗上,呆呆地望着远方的森林,眼中空无一物。

    王学东绕到叶海面前,把口袋里的馒头递给他,说,给,拿着,给你带的。

    叶海收回眼神,看看王学东递上来的馒头,又回头看看王学东,他说了声谢谢,然后把馒头接了过去。

    是我要跟你说谢谢。王学东说。

    叶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为什么谢我,你不欠我。

    然后,他转身,走到吴大光面前,将馒头递给他,说,大光,不是一直喊饿吗,喏,王学东带回来一个馒头,我正好没什么胃口,你要是真饿的话,就给你吧,扔了也挺可惜的。

    这还用得着客气,吴大光一把就接过馒头,二话不说,一咬一大口,边嚼边说,哇,这白面馒头果然不错,口感软糯而且还喷香扑鼻,妈的,现在食堂的伙食越来越好了嘛……不行不行,这么好的伙食可不能错过了,明儿我一准得赶上去吃一顿,不吃太可惜了。

    吴达志摇摇头,说,好了,时候差不多了,开工吧……大光、罗志田,你们带着王学东一起下井吧。

    三人跳上矿车,罗志田突然问了一句,说,老大,今天……还继续?

    吴大光和罗志田不约而同地都盯向吴达志,只见吴达志微微地点点头说,恩,继续,不过注意安全,那地方透水的可能性比较大。

    吴大光说,老大你太谨慎了,我昨天跟罗志田已经探过了,那个位置除了土质稍微松软一些之外,不太可能出现意外情况,而且按照底层机构看,地下水位应该还在更低的位置,透水不太可能。

    吴达志点点头说,一切以安全为首,不然就全功尽弃了。

    吴大光啃了一口馒头,挥挥手说,你放一万个心吧,这事儿错不了,你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一串矿车缓缓地往矿井下滑下去,耳朵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矿车轮子与钢轨摩擦发出的尖锐刺耳的金属声,偶尔因为震动,矿井上方会掉落一些小石子,“噼噼啪啪”地滚落到深处。回头望向出口,那个不规则的椭圆形出口明亮明亮的,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条闪亮的光线,消失在黑暗之中。

    到了矿井底部,吴大光开始分工,他说,罗志田,今天你来碎石,王学东,你来装车。

    他把一把铁锹扔给王学东,便独自一个人往另外一边的一条矿道中走去,很快就淹没在昏黄色的矿灯之下。

    他这是去哪儿?王学东问。

    罗志田正在调试手里的碎石机,并没有听清楚王学东的问话。王学东只好又重复了一遍。罗志田用手指挖挖耳朵孔,说,别管他,他有自己的事,咱们管自己就行……一会儿我打下来的石块,你负责装进这车里去,装完一车你拉一下这根绳子,上头就会把矿车拖上去,清楚了吗?

    王学东摸到了他指的那根绳子,做了一个ok的手势。很快,震耳欲聋的碎石机在罗志田的手里响了起来,顿时整个矿井中就再无第二种能够分得出来的声音。同时,石头碎裂伴随而来的灰尘也是汹涌而来,整个矿洞里一片尘土飞扬。

    王学东急忙戴上脖子上挂着的面具,如果没有这个东西,他一刻都没法在这里面待下去。

    机械式的劳动最容易令人产生疲惫感,王学东以同样的姿势一下又一下的将地上的碎石装进矿车里,装满一车之后拉一下绳子,矿车就会自动往上走,同时,另一道上的空矿车已经在待命了,王学东要做的就是再把那辆矿车装满,然后再拉一下绳子。如此反复,几次下来他基本上熟门熟路,已经不用太多的思想了。

    而前面一些的罗志田则一直抬着机器一厘米一厘米的往前走,虽然两人的距离仅仅只有两个身位,但是由于烟尘实在太大,王学东几乎看不到罗志田的人,只能通过震耳欲聋的响声,以及汹涌的尘土,才能大致判断罗志田所在的位置。

    至于吴大光,自从刚才分开独自去了另一头,他就再没有见过那个抢劫犯。他觉得很奇怪,在这么深的矿井之下,吴大光一个人能做什么?

    黑暗处没有时钟,矿井底下也见不到阳光,工作的人自然也不能利用这些来推断时间,唯一能够知道大概时间的,还是那盏矿灯。这时,那盏矿灯快速地连续闪了几下。罗志田手里的机器跟着慢慢歇了下来。

    没了机器与石头摩擦发生的嘈杂之声,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之后,耳朵里却突然产生了强烈地嗡嗡声,振聋发聩似的撞击着人的耳膜,像是一列火车从你身边经过,威力巨大。

    滚滚尘土中,只见罗志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走了出来,走进王学东的视野。他已经摘掉了面罩,显得非常古怪。因为面罩遮住的是眼睛鼻子和嘴巴,所以这几个地方还是相对比较干净,剩余的地方,包括面部和头发上,全是灰灰的,像是从历史的尘埃中爬出来的人物。

    干嘛这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罗志田摸了摸脸,摸下来一把灰,顺手在裤子上拍了拍手。

    王学东知道自己肯定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便不去笑话人家,他只是说,大光这是去哪儿了,这么久都不见动静……

    罗志田侧耳听了听,说,怎么没动静了?你仔细听听看,还是有一些动静的嘛。

    王学东被他这么一说,又竖起耳朵仔细地听,虽然耳畔还有赶不走的嗡嗡声,但是好歹比刚开始好了许多,仔细倾听之下,他果然听到了远处的某个地方有一丝丝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挖什么东西。

    大光一个人能行吗,不需要帮手?王学东问。

    罗志田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说,没事,他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再说了,这人脾气不太好,特别自以为是,跟他处不来,一个抢劫犯,总是弄得自己跟个中央领导似的,我呸!要不是跟他分在了一组,老子才不搭理这种人呢。

    这是罗志田第一次在王学东面前爆粗口,之前几次,罗志田留给王学东的印象都是那种唯唯诺诺,甚至有些过于温顺,或者说总是躲在人后冷眼旁观的角色。如今,大概是认为这里除了王学东这个新来的之外,没有其他人在场,他也没有太多的顾虑,终于能够好好解解气了。

    王学东心想,好不容易逮到这家伙敢说话了,得问一些自己感兴趣的。

    他问道,叶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罗志田看看他,说,叶海?你说他呀,算算时间,来咱十三监也快有三个年头了吧,听说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不是现在这副模样的。

    哦,他变化很大吗?王学东问道。

    恩,听说变化是相当的大,我也是听说,当时我可不会去注意什么人……听说当时刚来这里的时候他还戴着一副眼镜,人长得很瘦小,身形跟现在的范不群很像,小胳膊小腿的,好像风大一些就能把他刮到对面的树林子里去。罗志田说着做了一个手势,以证明叶海身形确实小得能够被风吹走。

    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吗?王学东问。

    罗志田摇摇头,说,这个还真没法说清楚,有人说他原先在外面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因为洗黑钱被抓了进来,也有人说他其实就是一个小白脸,泡上了某个大官的女儿,大官震怒之下把他丢到这里来永世不得翻身……当然,也有人说他是个记者,因为某个狱友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记者?

    这个词对于王学东来说,实在太熟悉,也实在太敏感了。他难以想象三年前的叶海是什么模样,仅凭现在叶海留给的印象,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总经理,小白脸,记者等角色联系在一起的。当然,如果抛开他那身因为做苦力而被逼锻炼出来的肌肉和开裂的手掌之外,如果仔细盯着他的眉宇看的话,倒确实能看出某种气质。

    罗志田说,这都是传言而已,我觉得没有一个能信的,人家还说你是个灭人家全家的杀人犯的,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像个杀人犯啊。

    王学东一笑,问道,哦,我不像杀人犯?难道杀人犯还有某种标志不成?

    罗志田摆摆手说,反正啊,像“独眼”那种人,你要是跟我说他不是一个杀人犯,我倒反而不太相信。

    王学东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个什么人?

    他故意走到罗志田跟前,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让他能够全方位地看一遍自己。

    罗志田神色严肃地想了想,说,我说出来你别不高兴。

    王学东说,没事儿,你说吧。

    罗志田叹了一口气道,你倒是很像被我糟蹋过的一个女人……她男朋友。

    我靠,人男朋友你都见过?王学东笑骂道。

    罗志田又叹了口气道,没办法,现在这世道就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实在太多,前一分钟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会保护你一辈子,下一秒钟遇到歹人便抛弃自己的女人自己保命都来不及。

    王学东心想,女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想当初,黄玮为了自己的前途硬生生的抛弃自己,跟了一个媒体的实权人物。其实两厢一对比,道理都一样,只不过一个是为了命,一个是为了名,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会儿黄玮在哪里呢?她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失踪?她有没有满世界地在找自己?她会不会伤心落泪,会不会食不下咽,会不会夜不能寐,会不会为了找他放弃其他的所有?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王学东想知道的,即使他自己很清楚,即便以上这一些黄玮都做得到,他王学东也不可能再与这个女人牵手走下去,毕竟感情之路因为太现实的利益清脆地断裂了,碎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棱角分明,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归到原状。如今,从黄玮身上能够找回来的记忆,只有肉体相交时的那份感觉,毕竟,单纯一些,那个肉体,还是那个女人的。王学东只需抛开一切将她推上床,做足鱼水之欢便行。

    有的时候,王学东也会静下心来细细体会两人的关系,他不否认,自己那么痴迷于黄玮的身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报复,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她是自己的直接领导,与女领导上/床,尤其是与漂亮的女领导上/床,这怕是所有职场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吧。

    正想着,那盏矿灯又连续明暗了几次。罗志田起身拍了拍**上的灰,抱怨道,妈的,这么点休息时间,打个炮都不够。

    王学东心里暗骂,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碎石机震耳欲聋的响声再次回荡开来,震得人站立不稳。不对,站立不稳?王学东忽然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在晃动,是的,他很明确,这不是声音在震动,而是地面在晃动。他急忙拍拍罗志田的背,示意他停下来。

    罗志田关掉机器,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猛然丢下手里的机器,伸手一拽那根让矿车上升的绳子,然后一个箭步飞身跃上最近的一辆矿车。他惊慌地喊道,快上来,地震了,快,快,快,矿道会塌的!

    王学东一听地震,浑身一个激灵,竟然一下子就跳上了半人多高的矿车。这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大,好好开发起来必然能够有极大的作为。

    矿车开始上升,速度越来越快。王学东忽然问道,大光怎么办,大光还在底下呢!

    此时矿洞深处传来一声恐怖之极的低沉响声,像是困兽出栏,又像是地狱之门正徐徐打开。伴随着这个低沉响声,一股极大的气流从矿洞深处一涌而出,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一般砸在他们两的身上,撞得矿车咚咚咚直响,整个矿道不规则的晃动起来。

    透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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