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什和“咖伊粒儿”追逐一只游惰的狨(一种小猴——译注),攀过了阻塞在这座废弃的塔楼门前的石堆,朝那无顶的大烟囱似的塔筒里一瞅,那个逃命的东西已经爬上塔楼的一半。塔内过去一定有不少房间,现在房间的底面已荡然无存,但原来通到上面去的楼梯还残留着:石阶都是断头的,有的很小很矮,只够狨儿落足。然而,凡是猴子能去的地方,儿童往々也可以尾随而至,再说,艾什在城里的房顶上搞过多次攀登,不乏高空话动的出sè才能。“咖伊粒儿”像只松鼠,也能够爬高;他们清除了猫头鹰和寒鸦世々代々置放在断阶上的乱七八糟的树枝和蛋壳,行走起来就容易多了。他们朝上面攀爬,随着那只狨穿过一个门洞,发现自己进入一座装有天盖的石雕凉台;它悬在空中,使人感到头昏目眩,但它又像燕子的巢穴一般,既坚固,又高不可攀。
这一发现正合艾什的心意。他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必要时可以躲避烦恼的隐身之地。从这里,不但能够眺望世界,梦想未来——而且能够独自一人消磨时光。王宫的可怖气氛,那些时々响在耳边的勾心斗角、背信弃义的密语,以及施展yīn谋、结党营私、争权夺位的行为,统々被轻声吟唱的清风荡尽:风儿穿过大理石透孔花边不断地净化、修葺着这小々的亭阁;最庆幸的是没有什么人会剥夺他对此地的所有权,因为,除去猴子、猫头鹰、山鸦和小巧的金冠夜莺,这里少说也有五十年已无人涉足,而在眼下,种々迹象表明,人们已将它全然忘记。
如果允许的话,他会用这座凉台作交易,来换取zì yóu进入城市的权利,果真有这样的可能,他也不会逃跑的——不考虑别的,只为西塔的安危。但是,舍弃这种zì yóu权,反倒更加可喜,因为,有了这样一方安全隐蔽之地,他就能避开争吵和闲言,怒斥和非议。他和西塔共享的寒舍没有这种条件,因为,凡是派出来寻他的仆人总是先到那里去,所以最好还是找一个比较稳当的避难所,免得被人拉去干一些琐碎的杂务,回答一个待他到达客厅时就没人再问的无聊问题。王后凉台的发现使得他在“骇崴霾赫珥”的生活变得舒心多了。加之,他又交了两个像“秣艾骒訇”(御马师;印地语MirAkhor的音义讹译——译注)科达?戴德?汗和他的小儿子扎林那样的朋友,简直使他下定了永远待在这里的决心。
科达?戴德是帕坦人(居住在印度西北边境的阿富汗族人——译注),年轻时就离开了家乡边陲山区,流浪到旁遮普北部边缘寻找出路。他无意中来到古尔科特,他的猎鹰技巧引起了年轻罗阇的注意,当时这位罗阇刚々继位,其父才去世两个月。一过三十余载,科达?戴德只偶尔访问过几次边界的老家,以后再没有回去。他一直留在古尔科特为罗阇效劳,现今又当上了“秣艾骒訇”,成为古尔科特颇有名望的人物。对干马,他可谓无所不知,相传,他能讲马的语言,只要他一开口,连最调皮最执拗的马匹也会变得驯服起来。他的枪术有如他的马术一样jīng明,他的猎鹰和驯鹰术可与他的饲马术相媲美,罗阇虽然在这些方面也有相当水平——还得亲自求教于他,而且是有言必听。他第一次探访故乡时带回来一个妻子,这妻子义不容辞地为他贡献了三个儿子,到这会儿科达?戴德已是儿孙满堂了,他常々对艾
什谈起这些他引以为荣的模范孩子。“他们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我母亲也是这么说的,她经常去看望他们。我们老家在尤苏夫柴乡间,离我大儿子阿瓦尔?沙服役的骑兵旅驻地霍蒂?马尔丹不远——我二儿阿弗柴尔也在那里。”
科达?戴德两个年长的儿子都在英军服务,与艾什舅々威廉所属的先导队是一个单位,现在只有最小的儿子扎林?汗仍与父母住在一起,但他的愿望也是从军行伍。
扎林比艾什大六岁,依照亚洲人的标准已是成年人。除去个头儿不同,他俩的体格和肤sè异常相似,因为扎林也像大多数帕坦人一样长着灰sè的眼情和白净的皮肤。他俩很容易被人当作一对兄弟,科达?戴德的确也是这样看待他们的,不但都称呼他们“我的儿子”,而且在他们确实犯错的时候会不偏不依、公平合理地各给一顿拳头:艾什把这种关照当成一种荣幸,因为,在他心目中,科达?戴德是自己孩提时代的那位执友和英雄,即智慧、和蔼、无所不晓的阿克巴大叔的化身,阿克巴大叔的影子已经永恒地铭刻在他的脑中。
科达?戴德教会了艾什怎样放鹰和训练生马,还教会了他如何骑着快马用长枪的矛头将帐篷的系樁挑出地面,并在马上向各种目标进行shè击,且可做到移动靶十拿九稳,固定靶百发百中,科达?戴德同时也训诲他为人处事的要领,比知,聪明人应当控制愤怒,冲动者必遭险忧;他又责备他做事卤莽,不能思而后言,思而后行——最典型的教训就是和优婆罗阇打架,还扬言要离开王宫。“你若能管住自己的舌头,说不定早已如愿以偿,走了,也免得陷入这般囚禁。”科达?戴德严厉地批评。
扎林对这孩子也很厚道,像待亲弟々似的有时责打,有时鼓励;艾什最庆幸的是,他偶尔可以获准随着他们走出“骇崴霾赫珥”,与他们在一起几乎无异于dú lì行动,虽说他们也得了指示要提防他逃走,但他们的态度不像忧婆罗阇的仆从,从来不摆出看守的架式,随着他们倒可以享受到一些虚幻的zì yóu。
艾什已记不准小时候在爸々露营队里学的普什图语,可现在他又学会了这种语言,因为,普什图语正是科达?戴德和扎林的家乡话,喜欢从各方面模仿心目中的英雄乃是儿童的一种心理,只要他们凑到一块儿,他就讲普什图语,科达?戴德很是得意,西塔却不高兴了,她像嫉妒阿克巴?汗一样嫉妒起这个帕坦人老头。“他不信奉众神,”西塔激烈地斥责,谁不知道,帕坦人全是些生xìng暴烈的家伙。他们个个是贼,是凶手,是杀牛的人。艾什奥克,你成天价和这些蛮子待在一起,真让我伤心。他们会教你学坏的。”
“妈々,骑马、shè击、放鹰都有什么不好呢?”艾什反驳说,他认为,练这些技艺又不是为了行凶、盗窃和犯罪。至于西塔说的牛,尽管她不断教导,祭官反复训诫,他仍然并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牛看得那么神圣。假如是马的话——或是象,或是虎——他还理解得了。可牛又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