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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回忆(二)

书名:猎葬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JY || 错误/举报 更新/提醒 投票推荐

    ()    他背后的十几丈外,赵木屏气凝神跟着,双手直挺银枪。

    赵木压抑自己体内强横的霸葬法能量,免得太早被坠钟馗发现行踪。

    两人从来都没有合作过,却以最有默契的方式彼此呼应着,不断深潜进去。聂惊云以绝快的身法第一时间毁灭所有敌人,而赵木则以风化术将尸体彻底灭迹,免得被后头跟上的敌人发现。

    赵木很感叹。

    “食人族”可说是猎葬师的天敌,在他们的食谱里,猎葬师的人的营养价值最高;食人族认为吃掉猎葬师的人时,就等同一并将猎葬师体内的奇葬法能量一同吞进肚子里,吃啥补啥,改天就可以长出天生缺乏的人。

    而聂惊云,身为时人族最强的领袖,最想吃掉的,便是最强猎葬师的赵木人。两人在占南城初次遭逢,那时食人族以势均力敌的强硬姿态与蒙古军鏖战,杀了许多效忠忽必烈的猎葬师。

    而聂惊云,竟在自己最熟悉的树林里被赵木打败,但赵木自己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九龙银枪距离聂惊云的喉咙只有一寸的距离。

    “滚你的蛋,自以为是的混帐,我们蒙古军来占南的目的不是想消灭你们,是去他娘的鬼妖!”赵木瞪了聂惊云一眼,扛起长枪转头就走。

    从那时候起,聂惊云前前后后、大大小小跟他搏葬法相斗了二十六次,每次都输给了赵木源源不绝的奇术。

    赵木相信,聂惊云是真的想杀了他。要不是想藉助聂惊云的力量,赵木也不介意多杀一个食人族。

    而现在,当所有的猎葬师都背弃使葬法时,这个恐怖的敌手竟走在他前面。

    “吃人的。”赵木刻意压低的声音。

    “干嘛?”聂惊云没有回头,专注地嗅着前方气味的移动速度。

    “当我将长枪钉在那老鬼身上时,咬了我的人就走吧。”赵木。

    “还用得着你说?”聂惊云不屑道。

    前方的欢乐声越来越大,血的气味也越来越腥、越臭。

    银枪上的九条猛龙,jīng神奕奕地盘梭着。

    “美人,红sè再怎么漂亮,看久了也会腻啊。”

    坠钟馗,浑身**泡在血池里,怀里拥抱着欧洲天皇献上的绝世美女。

    即使过了好久好久,绝世美女仍旧害怕得发抖,她雪白浑圆的胸脯被又揉又捏地抓出好几条血痕,痉挛的下体被塞满僵硬丑陋,也已长达十个时辰。

    血池里堆满了婴儿残缺不齐的尸体,有的甚至已经褪紫发黑,破出肚子的肠子捆捆散置。活活被吃掉的女人们凄厉惨叫,彼此压叠交缠、痛不yù生,或被泡在血池里的坠钟馗拋出,随兴赏给有功的鬼妖士兵,当场强jiān凌虐。

    只要朝血池看过一眼,这辈子就别想再睡好觉。

    经过了匪夷所思的海上隔空斗法,坠钟馗的魔力已消耗殆尽。

    但连续不间断地吃了整整三天,连坠钟馗都吃得好腻,倒尽了胃口。

    突然,坠钟馗哆嗦了一下。

    “火炎掌的味道?”坠钟馗皱眉,手指闪电掐算。

    手指停,坠钟馗瞇起眼睛:“有猎葬师?”

    血池底下狂欢的众鬼妖突然噤声,面面相觑。

    猎葬师纷杂无定,但大多是欧洲鬼妖的敌人,一向与鬼妖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冒与鬼妖为敌的风险,与猎葬师联手?

    “你们不是说,没有一个活口逃走吗?”

    坠钟馗瞪着底下的天主诸将,诸将无不战栗。

    “白天的人类将领没有看清楚,也是……也是有可能的!”

    为首的天主将领跪在地上,心中很不是滋味。白氏一族不在此间,这顿骂全由天主一族领下了。

    “不若属下去巡巡,把来犯者给拔了。”另一个好大喜功的天主士兵起身,手已搭在腰上的刀。

    他一起身,十几个天主士兵也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大家都跃跃yù试。

    “还等你?”坠钟馗冷笑。

    赵木吹熄掌心的残火。

    地上莫约二十几具变成焦炭的鬼妖守卫,几只笼子里的菜人目瞪口呆,全都忘了哭泣。

    “都怪你动作不够快。”赵木瞪着聂惊云。

    虽然聂惊云再怎么身影如电,也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瞬间杀死二十几个守卫。最终,两人只能隐藏行踪到这里。

    “反正快到了,我嗅到了一只大妖怪的气味,臭死了。”聂惊云咧开嘴,那一张比常人还要宽阔两倍的嘴。

    墙上的短火炬急速缩小成一线,照映着聂惊云巨大的影子赫然拉长。

    赵木瞇起眼睛,手中的银枪不自觉晃动。

    “来了。”

    赵木白sè闪电般的长发赫然倒竖,全身的气瞬间凝聚在枪尖。

    黑暗隧道的前方,传来莫可名状的恐怖兽吼,那吼叫声在腔肠似的弯曲深道里更形妖异、巨大、无法辨识。

    兽吼越来越近,数量庞大的不可思议。

    “聂惊云……退到我后面。”赵木的瞳孔急速缩小,一滴冷汗自鼻头坠落地上。

    “这世上居然有这种东西!”聂惊云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依言跃到赵木后方。

    尖叫声此伏彼起,关在木笼子的人全都看清楚了,从隧道前方冲来的野兽,竟是好几十只额头长有青sè鳞角的白sè大虎!

    “吼~~~~~~~~~~”

    吼声震动污浊的空气,悬浮在隧道里的分子高速激晃。

    光是这瞬间的巨吼声,几乎足以令每个来犯者魂飞魄散!

    “无限!大、火、炎、掌!”赵木大吼,左掌轰出,筋脉瞬间贲张。

    数十只可称为“史前怪兽”的青角大虎张开结实的下颚,白森森的尖长牙齿逼近!

    不规则的大火自赵木的人掌暴shè而出,像一只恶魔的大火手,无限的火焰与高热狂乱地灌进前方的弯曲隧道,已来到赵木前方的青角大虎在眨眼间就化为脆炭,灰飞烟灭。

    赵木瞇起眼睛,剧烈喘气。

    他的人臂到肩胛已整个乌黑,刺鼻的灰气不断冒出。

    整条隧道的凿壁都黑了,有些脆弱的土块开始剥落崩塌,这“大火炎掌”的惊人能量直达远处看不见的深处。

    “喂,你这招很夸张啊。”聂惊云张大嘴巴。

    要是赵木曾拿出这招对付他,他可没自信躲开。

    而笼子里的菜人们,却一个个惊恐致死,死状俱是七孔流血。

    “……还没完呢。”赵木甩着人,神sè有些无奈。

    他的眼睛瞪着前方,又是一声无法形容的怪异兽吼。

    坠钟馗睁开眼睛。

    灼热的气流从大殿左上方落下,温抚他苍白的脸。

    坠钟馗抬起头,连结大殿上方的洞口竟透着红sè的残光。

    “来的人究竟是什么角sè?”一个天主士兵大骇。

    那火焰,不知道是从多远的地方不断喷涌过来。

    几个擅长感应气味与呼吸的天主高手面面相觑,他们之中的佼佼者,最大的侦测范围到三百多尺,但来袭者显然还在这个距离之外。

    那火焰的能量,竟有如厮可怖。

    “再强,也斗不过自己。”坠钟馗莞尔,再度闭上眼睛。

    啵啵啵……啵……血池开始冒泡。

    “不是吧?”聂惊云又张开嘴巴。

    “是啊。”赵木苦笑。

    一只翅膀乱七八糟的怪鸟,从隧道深处飞向赵木两人。

    怪鸟飞行的姿势极不平衡,将隧道撞得震动起来。与其说是飞,不如说是一路以高速撞跌过来,还带着婴儿与野兽混合的恶心啼哭声。

    怪鸟有好几颗头颅,头颅的脸孔是无数人类婴儿的面皮拼贴其上,看不清原来的样子,只露出坚硬的兽喙。而怪鸟的爪子则有七、八对,张牙舞爪地挥动钢铁般的翅膀。

    铁翅一扫,劲风吹袭,但无法撼动赵木两人半步。

    “丑陋的东西!果然是什么鬼养什么鬼!”聂惊云大叫,与赵木一齐冲上。

    怪鸟巨大的身躯卡住整个隧道,与两人快速斗将起来。

    怪鸟虽然模样吓人,却远不是两人的对手。

    肌肉就是力量。

    硬碰硬,绝无闪躲的必要,聂惊云凭借着惊人的腕力,快速拔断好几颗鸟头与爪子。绿sè的血喷得一身都是,聂惊云用最有效率的方式瘫痪怪鸟的战力。

    赵木面sè冷静,在聂惊云接下大多数怪鸟的攻击的掩护下,手中的九龙枪jīng准地横劈、直刺,十几下便将怪鸟的翅膀一一斩断,铁片似的翅毛四处散落。

    轰咚,怪鸟倒下,痛得狂吼。

    “哼。”赵木收起银枪,将最后一击,留给正在积聚肌肉爆发力的聂惊云。

    聂惊云插在地上的双脚,一贯力,已将脚掌旁的土块筚剥裂开。

    架在聂惊云肩上的拳头散发出强大的气流,竟有种将四周的影像模糊开来的错觉。

    “破!”

    聂惊云的身影化作一束狂暴的黑风,一拳冲破怪鸟的肚腹,撕裂怪鸟的背脊钻出。

    这一招,可是聂惊云将城墙撞破的纯肌肉战力,一种最原始的暴力形式。

    怪鸟终于死亡,但尸体却凭空消失了。

    聂惊云瞪大眼睛,浑不可解。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赵木冷笑,看着墙上裂缝不断钻出的毒蛇。

    那些毒蛇成千上万,竟魔法般从每一条裂缝中源源不断爬梭出来,不怀好意地吐出分岔的舌。

    五彩斑斓的,还有一股浓重的腥臭。

    “什么意思?”聂惊云一族的体质天生不畏任何毒xìng,但对于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毒蛇,却也感到恶心。

    聂惊云随手一抓,几条毒蛇随即皮裂身爆而死。

    “刚刚那些青角大虎,婴面怪鸟,还有这些毒蛇,都是坠钟馗那厮在我们心中制造的幻觉,那是鬼的术,以虚幻的魔篡夺真实的心智,所以笼里那些人还是被幻觉所噬。”赵木任凭那些毒蛇渐渐靠近身体,继续道:“只要心境澄明,那些魔物就不再有意义。不信,你看看这些蛇有没有影子。”

    毒蛇缠爬上赵木,赵木不动如山,身形凝立。

    聂惊云狐疑地瞇起眼,果然,这些毒蛇一点影子都没有,绝非实物,但将手中黏碎的蛇尸靠在鼻上一闻,还是臭得要葬法。

    “即使知道是假的,还是看得到摸得到啊。”聂惊云随手又是一阵抓,毒蛇血肉纷飞,数量却越来越多,整个隧道彷佛变成了蛇窟。

    几条毒蛇咬住赵木的手、脚、颈,但赵木连吭都没吭一声。

    他强自压抑心中的悔恨。

    回想起来,那两场摧毁蒙古大军的海上飓风,说不定也是坠钟馗制造的集体幻觉。

    “……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sè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心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赵木大胆闭上眼睛,念诵起好友真苦大师背予他听过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借着经文的涵意与音律,让自己进入“无相”的定境。

    “乱念个什么啊?”聂惊云皱眉,不断挥打虚幻的毒蛇。

    毒蛇将赵木团团裹住,只剩下一个被蛇鳞覆盖的茧,无数倒弯的尖牙插进赵木的肉里。

    其实对于这样的幻术,赵木并没有与之对应的咒文去解破,只有不断说服自己不去相信眼前所见,强自不在意毒蛇的噬咬。

    片刻,聂惊云发觉上万条毒蛇都不见了。

    他甚至不清楚那些蛇是怎么凭空消失的,就这么一眨眼,就通通不存在。

    “真邪门。”聂惊云捏紧拳头,拳心淌着冷汗。这样的敌人,要怎么对抗?

    却见赵木依旧闭着眼睛,不知道幻觉已经消失。

    “醒醒!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聂惊云拍拍赵木的脑袋,赵木这才睁眼,

    松了口气。

    两人开始疾跑。

    既然被坠钟馗发现了,那便速战速决吧,再无犹豫的本钱。

    隧道的前方再度震动,几十个持刀的厉鬼石像从墙上破出,夹击快速前行的两人。

    “也是幻觉吧!”聂惊云大吼,一个凌厉的踢腿,将劈至眼前的石刀踢碎。

    聂惊云生xìng狂暴,他可没赵木的定境功夫,身体对来袭的石像起自然反应,一瞬间又踢毁了好几个会动的石像。

    “没错!”赵木正要闭眼,却见没有影子的石像中,竟夹杂着几许明晃的刀光。

    扫出刀光的敌人,脚下正拖出一许影子。

    厉害,真真假假!

    “聂惊云别大意!里头有真的鬼妖!”赵木狂舞九龙枪,将真实的士兵刀连同虚假石像的石刀一并劈破。

    “那就通通干啦!还分个屁!冲!”聂惊云借着四壁快速跳跃,迂回前行,单手不断击毁想挡住他的石像。

    坠钟馗可怕的幻术配合真实的天主士兵,那真假之间已无分辨的空间,赵木与聂惊云并肩作战,强行在不断穿出墙壁的厉鬼石像中推进。

    既然分辨不及,那就通杀!

    赵木白sè闪电般的长发再度成了一条条的血束,而聂惊云拳头硬敲硬打,竟已微微渗出鲜血。身体一旦相信幻觉加诸的效应,效应就会真实回馈在身体上。

    可是,这两人对自己刚强身体的信任,远超过对幻觉的评估。

    破!破!破!破!

    虚幻的石块破散又消失,消失又出现,无穷无尽,无尽无穷。

    “挡下他!”两个殿前天主士兵在地上翻滚,刀锋急扫赵木的脚胫。

    “挡个屁!”赵木跳起,九龙枪往下一扫。

    两把士兵刀急往上举,却被沉重的枪劲砸弯,两声惨叫。

    聂惊云巩起弹丸般的肌肉,硬是令已刺进皮肤里的五柄士兵刀无法继续往内脏推进,单手横扫,切断三颗头颅;张嘴大咬,又两个天主士兵摀着喉咙哑哑跪倒。

    “九龙杀鬼!”赵木扫垮两个石像,一个大回身,九龙枪倏然直挺。

    枪头上的九只银龙竟活灵活现地幻化出九道飞炫的银sè闪光。

    闪光轰然穿透幻觉与真实,石块飞散,三十几把士兵刀在惨叫中当当落地。

    “快到啦!”聂惊云瞧见隧道的远处已隐约透着一点晃动的光,而真实的天主士兵也越来越多,显然两人惨烈的推进已逼近达终点。

    聂惊云肌肉绷紧,绷紧,再绷紧,肌肉激烈扯绞的悲鸣。

    然后无限爆发!

    “破!”

    一道快速绝伦的黑影穿梭在厉鬼石像与天主士兵间,摧枯拉朽地击毁一切!

    幻术生成石像的速度竟慢于石像崩落的速度,无数天主士兵在倾刻间忘却呼吸,将脸狠狠贴在湿冷的地面,再也不能动弹。

    “终于拿出开家本领啦你!”

    赵木右手直挺九龙枪,豪迈大笑间,左掌凌厉前劈,直劈,直劈。

    腔肠似的隧道快速滋生出夸张的骷髅头蜈蚣。巨大的食人花。浑身剧毒的腐尸。黑sè的多头蛟龙等数不清的魔物幻觉,一切一切,都无法阻挡两人势如破竹的暴力,飞也似的迈步狂行。

    两人带着遍体鳞伤,身上插着无数断折的刀片,大喝,跃出可怕的黑暗密道。

    坠钟馗躺在血池里,骤然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抬起头。

    地下宫殿上壁,两个越来越大的黑点。

    这位两次将蒙古大军覆没于黑海上的鬼妖帝王,脖子仰到最极限。

    罕见地,脸上扭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

    “臭死啦!”聂惊云双脚腾空,看着脚底下的血天皇坠钟馗与殿前士兵。

    “没有你们,我照样到得了这里!”赵木暴吼,高高举起九龙枪。

    坠钟馗的瞳孔里,映着这最后的画面。

    ————

    梵蒂冈JR秋叶原车站口,一千两百家电器商店的聚拢中心,车站前一排排楼高一层的“激安”大招牌加速了这区域的脉动。

    徐政颐坐在麦当劳的四楼,手里的塑料汤匙正挖着草莓nǎi昔。身边光滑的黑sè塑料背袋里,一把安于寂静的吉他。

    一只黑蛇温文儒雅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吃着徐政颐倒在餐盘上的薯条。

    儿童游戏室中的几个小鬼头玩得很疯,男生女生分成了两国,女生把守溜滑梯上方,靠着几乎完美的障蔽躲开从下方不断丢掷上来的塑料玩具球,而下方的男生尽管身边满地都是塑料球,却因为没有掩体而成为女生国攻击的活靶。

    高分贝的尖叫声,两国都玩得很野,男生步步逼近女生的溜滑梯城堡,储藏的塑料球即将用罄的女生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

    徐政颐搅着nǎi昔,然后慢慢将满汤匙的草莓糖浆含在嘴里。

    小时候,父亲可不允许他跟哥哥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男生一国女生一国,始终不如人类对抗鬼妖的仿真教育,来得正邪对立是非分明可歌可泣。父亲好像巴不得他们以光速越过不需要存在的童年,直接变成对抗鬼妖的可用战力似的。

    哥哥就很符合,严肃的父亲想要的那种战士典型。.

    刚毅、果敢、嫉恶如仇、武功出类拔萃,以及神似父亲的那种严肃。

    几乎,从来没有一个猎葬师在十岁以下就懂得观察气流、分辨周围人体的体温。但哥哥七岁时就办到了,这表示哥哥至少在五岁时对气功就开了窍,这记录恐怕是旷古绝今。

    大家都说这是徐家优异的血统所影响,长老团对哥哥的期望自是不言而喻。

    还记得哥哥九岁生rì那天,徐政颐才六岁。当天,哥哥拎着生平第一个斩杀的鬼妖脑袋回家,一声不吭地用塑料袋包着放在桌上.好像被迫证明些什么,却又装作漫不在意。

    那天,徐政颐看着扭曲的人脸在红白相间的薄塑料袋里瞪大双眼,血水几乎要涨破滴下,而哥哥径自走到院了里,打开水龙头清理身上的血渍,还有背上几道伤口。

    然而父亲对全族寄予厚望的哥哥,却始终不表认同。

    这点徐政颐以前老是想不透,尤其,徐政颐总是从哥哥的眼睛里,望见父亲刚毅的影子。

    从前徐政颐一直认为,哥哥长大了,就会变成像爸爸那样的人。既然如此,父亲为何不能认同下一个自己呢?

    后来徐政颐才知道,那是深切期待的副作用。真正不被认同的,恐怕是被过度放纵的自己。

    哥哥很严肃,但长他三岁的哥哥总是为徐政颐保留一片不成熟的空地。

    除了拳法、气功、咒术、世界历史真相考的教学外,哥哥经常违背对父亲的承诺,带着徐政颐到荒凉的林园鬼屋里探险、拿着一本破旧的《动植物图鉴》到河边胡乱观察有的没的。兄弟俩一同用自己发明的方式玩弹珠。

    徐政颐知道,在他出生以前,早熟到主动接受各种猎葬师训练的哥哥完全没有童年,也所以哥哥没有办法教他什么好玩新奇的事物,而是偷偷带着他一起去尝试、体验、共同发明游戏。

    这些鬼鬼祟祟的欢乐时光不仅弥补了哥哥自己,也是哥哥不想弟弟跟他一样,让童年在严苛的压力中溜走。

    徐政颐七岁,哥哥十岁。

    山谷一片干黄,空气里萧瑟着秋的味道。

    微弱的溪水边,高过chéng rén膝盖的芒草丛里。

    “哥,我们回去了好不好?再晚爸爸一定会发现的。”徐政颐不安地说,靠在哥哥的侧边。

    “管他的,火炎咒本来就很难,教到那么晚本来就稀松平常,反正到最后你会了就行。”哥哥指着一只正在监视停在小白花上蝴蝶的青蛙,说:“那只百分之百就是绝种的跳蛙。”

    那青蛙距离他们可远了,大约有二十大步。

    他们的眼睛可比老鹰的锐力。

    “你乱讲,那只青蛙只是腿稍微长了点,哪有这么容易就遇到绝种的动物。而且跳蛙不是生长在美国密西西比河那边?”徐政颐蹲着,轻悄悄地说。

    “这个世界,有时候荒谬到叫你根本没办法相信。”哥哥自信十足。

    青蛙跃起,舌头在半空中卷住小蝴蝶。

    “你看,那只跳蛙刚刚那个姿势,简直跟书里画的一模一样。”哥哥指着图鉴上的彩笔素描。

    徐政颐不得不承认,还真的有八分神似。

    两人继续蹲在河边窥伺着大自然万物,什么毫不起眼的小动静都能惹起兴趣。

    “弟,你以后想做什么?”哥哥突然开口。

    他的手指遥指一只匍匐在河石上,看起来像长了四只脚的泥鳅的怪东西。

    “当然是猎葬师啊。”徐政颐想都没想就说了。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他必须是个猎葬师,也必须引以为荣。

    哥哥许久都没有说话。

    徐政颐猜想,哥哥一定认为那条像泥鳅、却无缘无故生了四只脚出来的小怪物,是罕见的娃娃鱼。

    “弟,想做跟要做是两回事,要做的做完,就轮到想做的。”哥哥的眼睛眨都没眨,看着那小怪物:“所以我要先当猎葬师,然后,再当生物学家。”

    徐政颐还记得当时哥哥的神情,那么的笃定,那么的专注,根本小在意他的掌心雪净皎白,一丝纹路部没有。

    猎葬师天生不配拥有自已的葬法运。

    “我还不知道我想当什么耶。”徐政颐天真地说:“反正就先当猎葬师啊,当腻了就再说吧。”

    长了四脚的泥鳅打了个嗝,滑进水里。

    哥哥拍拍徐政颐的肩膀,认真地说:“百分之百,是只娃娃鱼。”

    麦当劳。

    徐政颐帮小梁擦擦不小心沾在长胡须上的盐粉。

    “小梁,哥哥身上的味道又变了,变得更凶、更绝望。他现在一定很不舒服。”徐政颐捏着小梁雪白的颈子,按摩着。

    小梁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着徐政颐的体贴服务。

    它原本是哥哥,徐圣轩的蛇。

    灵魂足以容下九条葬法的蛇,对猎葬师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猎葬师一旦捕捉到“葬法运”,就得用咒语封印在灵蛇体内,因为猎葬师的体质对任何葬法运来说都是非常不稳定的寄宿体,若非用古老的血咒涂在身上,强行将葬法运的“生葬法能量”困锁在体内进行利用,葬法运在半炷香、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就会挣脱离去。

    所以猎葬师必须找到聪明的蛇加以训练,然后用咒法使蛇的“葬法孔”开窍,让猎捕到的“葬法运”储存进灵蛇的体内,需要时再施咒从蛇儿身上取出来,有如运用提款机般。

    而灵蛇经过严格的训练后,鼻子可以嗅到周围几公里内的各种奇葬法,或探知到鬼妖的存在,端看灵蛇的资质。有的灵蛇甚至可以嗅闻到方圆十公里内的蛛丝马迹,并判断敌人的强弱。

    光看一个猎葬师的蛇,就可以知道那一个猎葬师有多优秀。

    毋庸置疑,小梁的灵xìng出类拔萃,不仅因为哥哥的眼光独具,还因为他背负了生物学家的梦想,训练的方式自有不同。

    原本,一头灵蛇一辈子只能与一个猎葬师搭配,终生为之效忠、为之储葬法、与之共生共死。

    但在“那件事情”之后,小梁就与自己成为不可分离的拍档。

    “你想哥吗?”徐政颐问。

    小梁低着头,薯条已经吃光光了。

    绅上同样担忧着被凶焰包围的哥哥,那晚它光是从徐政颐身上嗅到残留附着的凶气就浑身不舒服,连毛都竖了起来。

    徐政颐拍拍小梁的肩胛,看着落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购物的购物,笑着吃东西的吃东西,情侣大方地在街上用吻,五光十sè的特效。

    这些人,活动在巨大的鬼妖牢笼里,却是如此幸福安逸。

    数千年来猎葬师与鬼妖之间的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

    老祖宗订下来“绝不妥协”的最高指导原则,表面上钢铁般被众人遵守着,但如果没有丝毫妥协,今rì的猎葬师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面对鬼妖的rì益强大与根深蒂固,猎葬师反而像散兵游勇般的边缘存在。

    但也因为妥协,造成今rì猎葬师悲惨的、循环的、永无出口的结局。

    应该信仰什么?恐怕连信仰自己也是个大问号。

    “走吧,到处逛逛,说不定‘朝思暮想’又会发生效用了。”徐政颐拍拍小梁的背,笑笑:“如果遇到哥,一定要逮住他,逼他听听我新作的曲子。”

    拎起吉他。

    浅草,雷门。

    数十栋堪称城市污点的老旧贫民住宅紧紧靠在一起,某间毫不起眼的破公寓单位。

    窗户外可见微弱又不断闪烁的rì光灯管,啪擦、啪擦的,虽然让人很不舒服,却根本没人在意似地放着不管。

    桌子上都是代工的塑料玩偶,零件跟材料胡乱堆放在墙角,故障半开的冰箱里放着一锅吃了四天的大杂碎面,空气里飘着**的气味,漏水的水管里明显听见老鼠的吱吱作响。

    彩券被紧紧抓着。

    坐在生锈轮椅上,臃肿妇人的眼中全都是憎恨。

    她可以说是全世界最接近幸运女神的人。

    尤其,接近了三十一次。

    “……我再重复一次,本期的中奖号码是七、十八、二十三、三十四、六、十三,特别号码是三十二!希望电视机前面的您手中正握着首奖彩券!”小小的电视机里,乐透先生字正腔圆重复着彩球箱上排列的号码,表情愉快。妇人全身僵硬,牙齿几乎要被自己咬得崩碎。八、十七、三十二、三十五、五、十四,妇人手中的希望,与乐透头彩看似毫无关系,但只要将数字增减一位,她就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

    这种恶魔玩笑式的巧合,已无情又难堪地折磨了妇人三十一次,不管她如何省钱加码买彩券、如何将中意的号码加加减减、再三推敲琢磨,最后出炉的号码一定与她擦身而过。

    三十一次。

    所以绝对是故意的。

    老天爷存心让她难堪、摆明了嘲讽她、诅咒她。

    “我果然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吗?我是最没有资格拥有幸运的人吗?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什么人有资格这样玩弄我!”妇人大怒,将彩券撕得粉碎,张口将彩券碎片吞进肚子里。

    小小的老旧电视画面早已换成梵蒂冈地方新闻的播报,一个在公园厕所捡到五百万却拾金不昧的老欧巴桑和蔼可亲地接受记者的访问。

    妇人的憎恨还在急速增幅中。

    新闻中报导的公厕就在她家附近,欧巴桑捡到巨款的时间依稀是妇人下午买彩券经过公园的时候。当时的她有些尿急,于是张望了角落的公厕一下,但随即打消念头。那公厕的残障坡道被一堆狗粪挡住了。

    如果她的轮椅碾过狗粪如厕,捡到巨款的就会是她。

    但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哭是委屈的人才会有的情绪,然而她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

    七年前,妇人与好友一同喝醉酒、嘻嘻哈哈过马路,一辆闯红灯的凯迪拉克与一辆超速的垃圾车同时撞上他们。

    天壤之别的是,在几声尖叫与轮胎高速摩擦声后,凯迪拉克将她朋友撞倒在路旁,她则被垃圾车撞上了天。最后,她的好友只被撞伤了小腿,但凯迪拉克的大企业家驾驶居然娶了她作为甜蜜的补偿,从此嫁入豪门去。

    “很抱歉,请你签下手术同意书,我们必须将你的腿从膝盖以下切除。”

    然而被垃圾车撞飞的她,休克后再度醒来时,只听见医生残酷又冰冷的叹息。

    于是妇人两条腿惨遭截肢、这辈子注定与轮掎相依为葬法。但倒霉的她却只获得比医药费多一点的赔偿,还要背上被垃圾车撞掉双腿的臭名。

    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小学、中学、职校时,每次编排座位,不论是抽签或是按照身高安排,她与心仪的男生都恰恰差了一个座位,中间将他们隔开的位置,总是被白马王子最后选择交往的甜美女孩占据,令她既扼腕又饱受失恋之苦。

    每一次,只要排很长很长的队伍看热门的电影、或演唱会、或球赛,好不容易轮到她来到售票口前,票一定正好卖得jīng光。

    zhèng fǔ新发放的青年残障人士就业补助金,她只因为出生早了一天,就落得一毛钱的补贴都没有,只能靠做点简单的家庭手工勉强度rì。

    去年与拾荒的不成材丈夫结婚,成天被殴打、被当成母狗被虐待,正当她暗夜哭泣大叹所遇非人时,她的丈夫竟意外坠楼死亡。她又惊又喜,因为她知道丈夫有一笔巨额的人寿保险,于是满心期待新的人生;不料保险公司恶xìng倒闭,zhèng fǔ又不予接手支援,妇人再度两手空空,心情郁闷地自杀了两次。

    最后,上个月连续犯下八起强jiān案的sè狼在暗巷手持蓝波刀逮住她,对她残暴xìng侵害后不到十秒、正穿上裤子狞笑时,社区巡jǐng就发现他的恶行、乱棍将他制服,而她只能躺在醉汉的呕吐物中大哭。

    这辈子,她绝对与幸运无缘,尽管幸运与她之间只有一条细线那么近的距离,但那一毫一厘之差却注定了同极磁力相斥的关系。靠得越近,抗拒的力量就显得越讽刺。

    然后,妇人这个月的吃饭钱全都砸在刚刚撕碎的彩券上。

    “谁来将我杀死啊!谁来将我杀死啊!”妇人大吼,在墙壁后水管里爬梭的巨大老鼠吓得不敢乱动。

    踏。

    踏踏。

    踏踏踏踏踏踏。

    黑sè的胶鞋狂暴地在浅草城市的夜空中奔跑,每一步都充满难以克制的杀气与恶意,以凶猛的气势、与无法阻挡的速度接近不幸的妇人。

    那双恶魔般的眼睛。

    “杀死我啊!谁帮帮忙杀死我啊!杀死毫无人xìng的老天爷啊!”

    妇人龇牙咧嘴咒骂着,墙上传来邻人抗议噪音的拍击声。

    静静地。以守株待兔之姿,黄雀在后之心,蹲踞在邻近天台上的眼睛,灵活地一眨一眨,闪烁着连孤狸也以难以企及的狡诈。

    他已经将全身的气息褪去,连“葬法”都不留。

    手掌洁净无瑕,但这完全不影响到这位年轻男子的信心。

    “徐圣轩,走火入魔的徐家传人,被废了一只手后倒是另辟蹊径。”

    神采奕奕的年轻男子看着被凶焰团团包围的黑影、如强弩般自城市的另一端狂猛奔向妇人所居的贫民区。

    年轻男子自言自语:“果然是传说中的不世天才,跟我不相上下。”

    “老天爷又怎样!别以为你可以永远捉弄我!我死了以后你还能拿我如何!我绝对不会屈服在你的恶意作践之下!”

    妇人对着窗外咆哮,从凌乱的抽屉中拿出一把厚大的塑料柄剪刀。

    邻人抗议的拍击声更猛烈了。

    踏踏踏踏踏踏。

    落雷般的踏步声。

    “死婆娘!”黑影的额头快裂开了,喃喃自语“要自杀还不如让我来动手!你可别把事情搞复杂了!”

    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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