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和尚每每要说话,青鸟就叫上两声,偏偏还保持着一样的节奏。
小和尚气的圆瞪着两眼,青鸟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却怎么也睁不开。
这一回合眼神的较量,青鸟完败。
小和尚得意的看了青鸟一眼,‘哈哈’大笑:“学我作甚,我又不是会骑马的鸟人。”
这一笑不打紧,不知怎么就忘了先前想好的先出哪只脚,本就在前面的那只脚又跨了一步。可怜那还背着的双手,直接摔了个狗啃屎,也不知道扯没扯到蛋。
小和尚气急败坏的爬起身,本就流血的鼻头比青鸟的更红了。
青鸟扑棱着翅膀,盘旋着拍打小和尚的光头,吐气扬眉的‘呱呱’怪叫。
第二回合红鼻子的较量,青鸟再败。
雷焕终于从眉宇间认出来眼前之人就是先前庵堂里的小沙弥,小和尚却不记得那公子身边是否有这等带鸟的人物。
于是他不满的挥手,赶走在他光头上一脚踩滑的青鸟道:“可曾见到你家公子爷?”
雷焕心想这群番僧是同面具男一起来的,小沙弥该是误认为自己是面具男的手下,便随口应道:“我也在寻他。”
“哦,这么巧。一起啊?”
“好。”
“走吧?”
“好。走哪边?”
“我怎么知道?!”
前面出现了两条岔路,小和尚闭着眼睛转了几圈指了一条,然后张开眼向另一条走去。
“为什么走这条?”雷焕极为不解。
“因为我的感觉一向不准。”小和尚尴尬一笑。
“呱呱……”
“好歹一起走了这么一路了,能不能别老是板着脸,我好像不欠你银子。来,给佛爷笑一个看看?”
……
“哎,它是不是把你家婆娘变没了?先前还看你又哭又笑的。”,小和尚指指前面的迷雾道:“我家小媳妇就是被这厮卷走了。”
“和尚可以娶妻?”
“嘿嘿,都是些旧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早先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何我刚走到你身边,头上那厮就散了?”小和尚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
“我想应该是阵法时间到了吧。”
“你先站着别动。”
虽然功劳被雷焕忽略不免有些失落,可也算找到了表现的机会。
小和尚嘿然一笑,一挥衣袖,清咳两声润润嗓子,飘飘然向前大踏几步,肚子一腆,中气十足的对着那团水汽又是一通臭骂。
从叔伯兄弟骂到上天入地,从祖宗八辈骂到儿孙满堂,从十三他爹又骂回二蛋他妈。
当时是,直骂的天昏地暗rì月无光,骂的阵阵yīn风夹着云雾的尾巴落荒而逃。
恰如跳梁小丑碰到了混世魔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yīn谋诡计都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一丈之地再无半点阻碍。小和尚看看四周,点点头哼起来先前的小曲,显然对刚才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雷焕jīng神一阵恍惚,心道果然万般皆法各有不同,以自己那点微末的道行怕是难窥此方天地之万一了。
于是乎,一时默然无语。
“不要这么无辜的看着我,想学啊?我教你啊?”
……
“呜呼……呀呀呀……任尔千变万化,怎敌得过洒家惊天一骂!”
“呱呱……”
路走的本就不长,再有小和尚和青鸟一旁恬噪,反而变得更加短了。
洞中暗流汇聚成溪,如倒扣的明月铺在地上,莹莹如玉;有水滴从顶上的钟rǔ石上滑落,打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滴答、滴答。
水雾渐开,幽幽山腹再这不住一丝尘埃。
青鸟似乎嗅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从小和尚光秃秃的脑袋上稍稍盘旋落回雷焕肩头,难得的安静却透着隐隐的不安。
小和尚那袖子擦掉青鸟拉在头上的一泡屎,就要开骂陡然发现气氛不对,悻悻地化怒为瞪,负手一边若有所思。
雷焕一动不动,仿佛钉在了原地。他想走上前去,腿上却如坠千斤;他有满腹的话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来啦。”
没有任何疑问,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仿佛一别多年的老友,不做作、不矫情。淡然的像一杯清茶,不浓郁热烈却暖人心脾。
雷焕看着眼前魂牵梦萦的身影,那rì思夜想的声音恰是一缕chūn风刹那吹开了他心头所有的郁结冰封。
于是,他笑了。
和每个过去的相聚一样,简单到只是很自然的牵动了嘴角的那道弧线。
“你好了。”
同样没有疑问,当然也不需要疑问。
“我看到你了,就在那团散却的云雾里。”
“我也是。”
“可惜都已经过去了。”
“总会过去的。”
“然而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一个答案,为什么?”
两人从一见面,就开始天马行空,看似不着边际的对话。小和尚不懂,可是祁玉洁懂,雷焕也懂。
小和尚关心的自然不是这个,他突然从朦胧醒来,铜铃般的双眼瞪着雷焕,指着祁玉洁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你家婆娘就是她呀!难怪方才见你又哭又笑的忒也癫狂,感情她不是被云卷
走,而是被人拐走了啊!?”
“你相信我么?”雷焕并不理会小和尚的自作聪明,极力让自己语气保持平静,紧握的双拳指甲已深深陷进肉里。
“自然是信的。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可以相信,那么就只会是你和他。”,祁玉洁深埋着螓首,微红的眼睛有些黯淡地看着裤脚,“你总是喜欢把自己藏起来,让人看不透。他们没有
给过你任何解释的机会,所以我还是想听一听。”
“那夜我从青衣堡出来以后,恍惚中便到了城南的枫树林里饮酒,恰巧碰到他们密谋加害青衣堡之事。我侥幸逃脱之后,在八月十五那rì潜回青衣堡,准备通知了帮主便走。”
“不料被福伯认出,储藏室中我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福伯,托福伯代为转告。谁知尚未出门,福伯与我便被人用迷烟先后放倒。后面的事情,你们都是知道的了。”
雷焕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说完这番话,忽然感到一阵解脱。可是一想到当rì青衣堡的各种惨状,心中又是刺痛。鲜血从紧握的指缝中滴落,像那天司空潇赤红的双眼,像祁玉洁伤心痴颠的泪水
,又像是拍打着一堆烂泥的那场磅礡大雨。
“他们是谁?”
“白头仙翁、关东五虎、太行四美、湖州双鹰、福全来。”
“福来客栈早已歇业,西山一役双鹰殒命、五虎死其三,大虎、三虎不知所踪;四美新亡,仙翁登仙。算算却是死无对证。”
“还有一人,沈三箭或者龙王。”
“你见过沈大或者龙王?”
“我与龙五、燕七同行过一路。”,雷焕见祁玉洁低头不语,便接着道,“传闻太行四美为你们所杀,想必对于事情的起因你们应该有所了解吧?”
从始至终雷焕的眼睛就未从祁玉洁的身上移开过半分。如果不是祁玉洁身旁的面具男子开口,他大概会像雷焕身边的被忽略小和尚一般,如同空气被遗忘的一干二净。
面具男子一声冷笑,嘶哑的声音透过面具发出阵阵幽寒,森然道:“可是那所谓的十年之约?可笑!你以为这些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还重要吗?”
“自然是抵不了青衣堡数十年的基业和数百条的人命。”
“血债只能用血来偿!‘网’也好,‘山宗’也罢,杀我青衣一人者,我必以十倍还之!”
“所以你就把自己献给了他?”,雷焕盯着面具里血红的眼睛,话锋一转,“郑夫人可好?”
“不过一副躯壳而已。你既已见我戴上假面,郑夫人自然很好。”那副面具后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是向着祁玉洁又靠近点两人并肩而立,“我一直都很好奇,当初你打伤卓叔反出青衣堡,
却又为何盗燕山圣药、偷金铃蛇、杀域几次三番的救家父和洁儿?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她?”
三人虽是曾经朝夕相对,对彼此的心意也都一清二楚。可越是如此越是刻意的回避,从未有像如今这般坦诚相对过。
雷焕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指缝间的鲜血也已凝固,偏偏此时此刻却没有了往常被戳破心事的羞怒,彻头彻尾的平静。
人与人之间的很多事情就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纸,揭开了,反而省却了yù盖弥彰;回头,一切也都不过如此。
“伯父与我有养育之恩,他命我假意反出青衣堡暗中勘查发鸠山的秘密。现在想来那所谓的秘密,应该就是有关《山阅》的。”
“没曾想洁儿和伯父又先后病倒,才有了后来盗蛇、盗药、取域内丹之事。既然当时我已是叛徒,自然不能把这些事情做得光明正大。”
雷焕深深地看了洁儿一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我都是喜欢她的,这早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是伯父却在我出走青衣以后向全天下宣布了你和她的婚事。”
“所以你便怀恨在心,假借别人之名害我青衣堡!”,司空潇嘶哑的声音更寒,隐隐还有些金属碰撞般的尖利,“咳咳,你也曾在西山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过,不是么?!”
“该说的我都已说过,信不信由你。《山阅卷》确实在我身上,至于那本《青囊书》,你既能改变自己的声音和容貌,想必西山之时就在你手中。”
雷焕道:“你可以认为我是为了求死,也可以当我不是为了青衣堡,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洁儿。”
“咳咳,那你此番来此又是为何?”
“无他,寻人而已。”
“哈哈!好!好好!你要带走她,而我需要那卷《山阅》。”
听到这句话,雷焕忽然感觉身躯一抖,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青衣堡中,东厢的那间婚房前。一切恍如昨,却又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