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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爱怨结

书名:后宫甄嬛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流潋紫 || 错误/举报 更新/提醒 投票推荐

    温实初和卫临在一盏茶的功夫后到来温实初把一把脉又看了舌苔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卫临更是叫立时切了参片含着。

    我一听用参便知道不好也不敢当着徐婕妤的面露出颜色来只道:“温大人既在那必定是不妨事的了。当年本宫的胧月帝姬早产温大人都能保得本宫母女平安妹妹定能顺顺利利。”我口中宽慰心下却也不免忧心忡忡一壁催促桔梗“去瞧瞧皇上怎么还不过来?别叫那些偷懒的奴才们路上耽搁了。”

    徐婕妤虽然伤心然而初次临产总是害怕知道早有宫女去请玄凌眸光不自觉地总盯着朱漆门外流连。

    内堂已经乱作一团徐婕妤极力克制的呻吟越来越痛苦幽长。浣碧再四进来请我道:“宫里的产婆已到了热水也烧好了小姐快出去吧产房见血是不吉利的。”

    我纵然担忧却也奈何不了宫中的规矩只得拍一拍徐婕妤的手在她耳边道:“你别害怕本宫就在外头看着有那么多太医在不会叫你和孩子出半点差错。”徐婕妤似乎没有听见只死死盯着门口进出的宫人似乎在专心致志倾等着什么。

    我无可奈何地默默叹息了一声欲转身的一刻忽然感觉广袖被死死扯住徐婕妤的声音哀婉而冰冷似烟花散落于地的冰凉余灰“皇上不会来了是不是?”她骤然“咯”地冷笑一声疲倦地合上双眼“不是奴才路上偷懒是他舍不得赤芍。是我在他心里却连赤芍也不如。”

    徐婕妤一向是温婉而知书达理的恰如一盏清茶袅袅我从未见她如此神态不觉身上一凉想要安慰几句却更知玄凌不来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只得将她冰冷瘦削的手轻轻放进被中。

    温实初见如此情状也是心知肚明温言道:“娘娘快出去吧!这里交给等就是了。”

    我眼圈一红低低道:“你尽力吧。我只怕……救得了命救不了心。”

    温实初默默摇了摇头低声道:“皇上不会不顾子息只怕被人痴缠住了娘娘再请就是。”

    浣碧扶了我出来我沉声道:“有了上次安贵嫔的例想来皇上不会耽误。只是你再亲自去催一催吧皇上来了左右都好安心。”

    浣碧正要答应却听宫门外脚步喧闹玄凌已然到了。我心头一松忙屈膝行礼下去快慰道:“皇上到了。”

    他虚扶我一把急切道:“已经生了么?要不要紧?”

    我才要说话地听一把温和雍容的声音缓缓道:“徐婕妤吉人天相皇上不必太过担心。”

    我这才觉皇后也跟在玄凌后头相比我的焦灼她却是沉稳镇定多了。我本想将徐婕妤的情状回禀微一思索只道:“臣妾不是太医怕说不准情状皇上可以召卫太医亲自问一问。”

    他“嗯”一声看着我笑道:“倒是你先过来了。”说着转头看一眼皇后。

    皇后微微欠身道:“是臣妾脚程慢了。”

    我只作不觉皇后的尴尬恬然道:“臣妾有些不放心徐婕妤过来一看才晓得要临盆了。”

    皇后微微蹙眉目光落在一边绞着手指的刘德仪身上口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刘德仪与徐婕妤同住玉照宫应该多多上心的。”

    嘴角无声无息地牵动弧度我柔和道:“回禀皇后刘德仪从未有生育这个节骨眼上难免有些手忙脚乱还是要娘娘来主持大局。有娘娘在臣妾们也安心了。”皇后深深一笑当下也不多言。

    顷刻间卫临已经到了回话道:“婕妤小主不太好胎位不正孩子的脚要选出来了。”

    玄凌脸色大变急道:“怎么会这样?!”

    我心下大惊不由与浣碧对视了一眼。

    卫临以寥寥一语对之“小主动了胎气以致如此。”卫临说到“动了胎气”四字人人心中皆是了然。玄凌也不免有些愧色轻声道:“今日晋封荣更衣是朕心急了一点。若不然……”

    皇后心平气和的话在深夜风露中听来格外平静“没有不然今日之事皇上何曾有半点不是在宫里晋封嫔妃是最寻常不过的事。若真要追根究底起来到底是徐婕妤太年轻了难免沉不住气些。”

    众人皆不敢说话良久良久只听得风穿越枯萎枝丫的声音。我胸口几个起伏到底把怒气压抑了下只以淡然的口吻向浣碧道:“怎么那么冷去取件披风来。”浣碧忙把一件软绒衔珠披风搭在我肩上我微笑道:“皇上来了不仅臣妾等能安心里头的徐婕妤更能安心。”我口吻更柔软些“有皇上在此徐婕妤定能百鬼不侵平安顺遂。”

    玄凌沉静些许镇声向卫临道:“你和温实初尽力去为徐婕妤接生再难再凶险的你们也不是没见过。当年吕昭容能顺利产下淑和帝姬今日徐婕妤也必定能平安。若保不住……”他沉吟片刻有些决然“绝不能保不住。”

    卫临躬身告退。我依依而立夜色中皇后的面容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如一朵静静凌风绽放的高贵牡丹从容不迫。她愈是这般平静笃定我愈是担忧。徐婕妤凄厉的叫声更觉不忍耳闻。

    皇后默默摇一摇头觑着玄凌的神色低婉道:“听着徐婕妤吃这样的苦臣妾心中真是不安。若她想得开些……若能有莞妃一般的大度贤淑也不至于如此了。”

    我乍然听皇后提到我身上更兼她对徐婕妤的评价心中更是不忿。我见玄凌只是默不作声心知皇后的言语虽然对徐婕妤加意贬损然而对玄凌的愧疚之心未尝不是一种开解。徐婕妤本就不得宠若再被皇后言语所激只怕生下皇子玄凌心中也有了心结。

    当下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正一正衣襟上的绿玉髓曲金别针娓娓道:“皇后娘娘如此善解人意臣妾望尘莫及。徐婕妤品行端方又知书达理并非一味爱牛酸吃醋的人。今日动胎气只怕也是素日身子孱弱的缘故若真是钻了牛角尖为荣更衣一事生气只怕也不到今日才作了。皇上说是不是呢?”说罢笑嗔道:“皇上也是徐妹妹这是头一胎又受了上回险些滑胎的惊吓心里不知多害怕呢。皇上也不着紧来玉照宫连带着臣妾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害怕。”

    玄凌道:“朕一听说心里着急的紧当下就赶过来了。:bsp;我心下晓得他是从拥翠阁过来路途遥远难免耽搁当下只转头向桔梗道:“快到里头跟你小姐说皇上到了请她安心就是。”

    一旁刘德仪怯生生道:“徐婕妤不是顺产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有消息的事外头夜凉不如皇上和皇后娘娘、莞妃娘娘到正殿等候吧臣妾已经叫宫人们准备好茶水了。”

    玄凌点一点头道:“徐婕妤生产朕是定要在这里等消息的。”他握一握我的手柔声道:“你自己也怀着身孕倒是辛苦你了。”玄凌语中颇有心疼之意“你先回去歇息若你再有个什么朕真是经不起了。”

    我以手支腰笑道:“皇上若不吩咐臣妾也必要告辞了如今少睡些便要腰到软愈想躲懒了。”

    玄凌谆谆嘱咐浣碧“好生扶你家小姐回宫去吧。”

    出了玉照宫但觉凉风习习拂面沉闷的心胸也稍稍开朗些。我愿坐轿辇只扶着浣碧的手慢慢踱步回去。

    玉照宫外聚了不少等候消息的宫人。宫里的规矩妃嫔临产只得帝后和位份贵重的妃子才可入内等候余者都只能候在外头。各宫矜持身份自然不愿意亲自守候却也不愿落了人后于是皆让贴身心腹随时回报消息。

    宫人们远远见浣碧扶了我出来慌忙跪行让路。我只温和道一声“起来”目不斜视缓缓离去。汉白玉阶在月下泛起清冷的光泽我稳步走下罗纱衣裙拂过地面有优雅柔缓的轻声长长的裙裾软软蜿蜒在身后逶迤如浮云。

    小允子在前头领着小内监们打灯。夜风沉寂浣碧的衣带被风扑得一卷一卷像是腔子里挣扎着的一口气良久她同情地叹惋一句“徐婕妤真是可怜。”

    我默然片刻叹道:“更可怜的是她十分清楚自己处境可怜若然糊涂些倒也不会伤心如斯了。徐婕妤聪慧灵秀其实于她未必是好事。”

    浣碧笑一笑道:“若说到聪慧难道徐婕妤及得上小姐么?小姐的福泽却比她深厚多了再不济论到恩宠小姐总是独一份儿的。”

    我低抚弄着手指上的海水蓝玉戒指“羡他村落无盐女不宠无惊过一生。我倒情愿生于山野做个村妇无知无觉一辈子。”我回头遥望宫宇飞檐重重并不华丽恢弘的玉照宫掩映其中丝毫不起眼。

    浣碧眉头微拧“这么一闹腾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睡不着了眼睛心思都落在玉照宫呢。”

    夜凉如水漫上肌肤我迎风沉吟“那些人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还是没弄下这孩子那就只等着今日见真章。要是平安生下一个帝姬也好若是皇子只怕徐婕妤的苦楚还在后头呢。”我叹道:“也不知此刻她怎样了?”

    浣碧低道:“那么小姐希望徐婕妤生下皇子还是帝姬?”

    “都与我不相干。若生了帝姬徐婕妤的后半生也可平静些若生了皇子只看自己的本事能不能保住孩子平安长大。”我侧仰一仰酸的脖子微扬唇角“只是私心来论我希望她生下的是皇子。”

    浣碧飞快地看我一眼“这事奴婢与小姐思量的一样。虽说有了皇子徐婕妤就有了争宠的依靠可是奴婢想咱们回宫已是众矢之的总得有人在前头挡一挡才好。”

    我微微垂下眼睑“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平心而论她这般爱慕皇上只有生下皇子才能在皇上心里有点分量也算成全她一点痴心罢。”

    浣碧的手倏地一缩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说过您既然回来就已经没有心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我屏息面色沉静一如沉沉黑夜“是已经没有了。所以该如何做我都不会迟疑。若徐婕妤的孩子生不下来那么就是命该我要成为众矢之的。若生下皇子只怕咱们以后筹谋费心的日子更多着呢。”夜色中周遭景色隐隐绰绰白日里的风光秀美只余下模糊的影子我心内不免黯然叹息美好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心中如斯想着口中也不免怅然若失“咱们哪里还能奢求有平静的日子呢不过是活一日斗一日罢了。”

    白露生愁玉阶生怨宫廷锦辉繁绣中的阴毒哀怨永远无穷无尽。浣碧的目光似乎失去了焦点伤感中透出一丝缠绵“咱们最好的日子已经在凌云峰过完了。”

    月光清绵若他的目光五内缠绵如凌云峰顶终年不散的袅袅云雾不觉喃喃“那样的好日子……”往事的丰盈与美好灿烂在眼前我终究还是无言了。

    永巷的转角处通向上林苑的繁木森森是回柔仪殿的必经之路。空气里依稀有草木衰微之时才漫生出的清冷所处如乳如烟的月色之下遮天盖日的树荫落成一团团浓重的灰墨色模糊了视线。

    浣碧环顾四周皱眉道:“白天还觉得景致不错一到夜里就觉得这儿阴森森的咱们早些回去吧。”

    我点头笑道:“日日来往的地方有什么好怕的?”我忽然凝视驻足道:“仿佛是什么花的气味这样香?”

    空气里淡淡弥漫出一股素雅的香气浣碧轻笑道:“好似是金扇合欢的味道呢。”

    我微微蹙眉心下渐次疑惑起来“这里附近并没种金扇合欢呀。”

    我话音未落恍惚有女子隐约的一声轻笑我正疑惑间一声幽长绵软的猫叫却无比清晰地落在耳中在静夜里听来格外毛骨悚然。

    不过是瞬间左右起伏不定的猫叫一声胜一声凄厉地响了起来。原本暗沉沉的永巷被漏下的几丝月光照亮隐隐看见墙头瓦上站立着数十只猫弓背竖毛仿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低声呜呜不已。小允子“嗐”了一声骇然道:“哪里突然来了这样多的猫!还不快护着娘娘!”

    我骤然想起凌云峰那一夜骇得寒毛倒竖紧紧抓着浣碧的手臂硬生生咬唇抑住了将要冲出口的尖叫。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只墨色的黑猫从永巷的墙头直跃而下稳稳地撞向我的小腹。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它凌厉扑来仿佛被一拳狠狠击中的感觉整个人不觉向后踉跄了两步那种飞扑而来的力道和冰冷刺骨的恐惧痛得我弯下了腰。浣碧一张俏脸吓得雪白慌忙和小允子扶住我道:“小姐怎么样了?!”

    我只觉得双足自小腹以下酸软不已腰肢间痛不可当那种熟悉的温热的痛感随着涔涔冷汗漫延而下。

    小允子见扶不动我一时惊怒交加、气急败坏一脚朝黑猫狠狠踢去咒道:“畜生!”他那一脚去势凌厉足足用上了十分力气。那黑猫被他一脚踢得飞起撞在朱红宫墙上有沉闷的声响夹杂着凄厉的嘶叫和骨骼碎裂之声血腥的味道在四周漫溢开来。

    我厌恶地转过头低头看见自己高耸的腹部下坠般的疼痛让我越来越心慌。我极力挣扎着扶住墙靠下一手用力抓住浣碧的手心维持着仅剩的意识吃力地吐出几字:“快去找温实初……”

    温实初到来时我已辗转在柔仪殿内殿的床榻上。剧烈的阵痛如森冷的铁环一层一层陷进我的身体骨骼环环收拢迫紧。我陷在柔软如云的被褥中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无力而疲惫。半昏半醒间的疼痛让我辗转反侧眼前如蒙了一层白纱看出来皆是模糊而混沌的隐隐绰绰觉得有无数人影在身前晃动。

    八月中旬的天气温实初的额头全是晶亮如黄豆的汁珠他顾不及去擦一擦伏在我耳边道:“娘娘别害怕一定会没有事的。”我勉力瞧他一眼苦笑道:“辛苦你了快擦擦汗吧。”

    他急得跺脚心疼道:“什么时候了娘娘还在意这些。”

    强烈收缩的疼痛逼得喉头紧我的声音干涩勉强笑道:“你是太医怎么急成这个样子?更叫我不安心。”

    温实初“嗐”了一声也顾不得要拿绢子举袖便去擦。他见四周忙乱趁着把脉的时分悄声道:“看脉象不是吃了催产药的缘故怎会一下子就要生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按捺着痛楚道:“大约是今晚事多损了心气左右日子到了生下来也好。”

    他的嘴唇微微张合知道也问不出什么只得道:“皇上一听急得不得了丢开了玉照宫赶来了。”

    我腹中绞痛一时无力说什么。良久沉重呼吸的滞纳间隐隐闻得炉中催产香料里夹杂了薄荷的气味清亮苦涩地刺激着我昏沉的头脑。温实初脸上的汗珠一层层地沁出来他不时抬袖云擦却总也擦不净的样子。

    他回头利落吩咐随侍的产婆道:“去看看催产的汤药好了没?记得要煎得浓浓的才好让娘娘入口。”他顿一顿忽然压低了声音悄悄道:“皇上不便进来有句话微臣不得不问娘娘若是有什么不测娘娘要自保还是保胎儿?”

    我倏地一惊狠狠挣扎着仰起身要去抓他的衣襟。到底是临产的人手掌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得牢牢盯住他大口喘息着失声道:“温实初我以我们十数年的情分要你答允任何时候你都不能伤到我的孩子。”

    他顿一顿霎时面孔雪白颓然苦笑“我早知道你要这般每件事我偏偏不肯死心非要来问你一问。”

    我心力疲乏见他如此神情亦不觉心软“世上你不肯死心的事又何止这一桩呢?”不过是一瞬我昂起头厉声道:“我只要你记住——能保得住我们母子三人是最好不过!若真不能保全就舍母保子。否则你便让我活了下来我虽然身为妃嫔不得自成说但你知道的若失去这了个孩子我必然会做出比自尽惨烈百倍的事情来。今日你虽叫我活了下来到时也必定会后悔万分!”我大口喘息着“你晓得我的性子我说得出必然做得到!”

    他又是惶急又是气恼脸色铁青叱道:“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没轻重的话不怕不吉利么?!”

    温实初一向温和敦厚甚少这般对我疾言厉色我晓得他是气极了一时也低了头哑声唤过槿汐道:“皇后也来了么?”

    槿汐福一福道:“皇后在玉照宫守着徐婕妤皇上带着端妃娘娘来的。”

    胸腔一阵气息翻腾失声道:“不好!只有皇后在玉照宫只怕徐婕妤的胎会保不住。”

    浣碧急得顿足“小姐疯魔了自己都成了这个样子还要去顾别人么?!”

    我横她一眼吃力道:“你都忘了么?!”我的气息越来越沉重每一呼吸几乎都牵扯着腹中的阵痛身体要裂开来一般。我沉声道:“槿汐既然皇上来了你就去回禀说本宫若然有什么不测请皇上不要顾念多年情分断断不要犹豫必得舍母保子。”我顿一顿咬唇道:“再禀告皇上若本宫当真无福养育子女但请皇后收养这苦命孩儿莫在襁褓之中就失了慈母关爱。”

    浣碧急得要哭“小姐何苦要叫槿汐去回禀这样不吉利的话呢!”

    槿汐到底沉着微一凝神已然明白过来扯一扯浣碧的衣袖道:“姑娘莫急娘娘若不作此托孤之语如何能调虎离山保得徐婕妤母子平安。”

    浣碧这才稍稍放心槿汐旋身云了很快进来道:“皇上说了母子都要平安无恙否则要太医院一同陪葬。不过皇上已命人去请皇后来未央宫照应。”

    我微微松一口气“槿汐你必然把话说得极稳妥。”

    槿汐低眉顺目“奴婢只说娘娘再三请皇上断断不要犹疑切莫顾念年情分。”我心上一松只觉身上力气也用尽了只想合眼沉沉睡去。我勉强道:“那么徐婕妤那边谁去照料?”

    “端妃娘娘自请去了玉照宫。”槿汐稍稍踌躇颇有担忧之意“听说徐婕妤已然痛得昏死过去了。”

    端妃行事沉稳我自是十分放心不觉长叹“我已经尽力徐婕妤能否无恙只看上天肯否垂怜了……”

    话音未落腹中阵痛一波又一波抵死冲上来四肢百骸皆是缝隙般裂开的疼痛浑身的骨骼似乎都“咯吱”挣开来。温实初的声音焦急不堪向产婆道:“杵在这里做什么娘娘胎动已经作得这样厉害还不上催产药来!”

    我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死死抓着云丝被的指节拧得关节白心底有低微得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呼唤。

    一簇簇粉红烂漫的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桃花始盛开。仿佛还是在凌云峰禅房的日子在窗口望出去风吹过乱红缤纷漫天漫地都是笼着金灿灿阳光的飞花如雨。

    泥金薄镂鸳鸯成双红笺。

    玄清甄嬛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春深似海。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多年所愿终于成真。

    然而榴花开处照宫闱那明艳刺目的鲜红刺得我大梦初醒原来种种命运与深情都可以这样被轻易分开百转千回终无回头路。

    玄清玄清我如何才能完全割舍你?

    冷汗腻湿了头昏昧中宫人的话语模模糊糊落在耳中:

    “皇后娘娘也赶来了陪着皇上着急呢叫奴婢进来嘱咐娘娘安心生产就是……”

    “娘娘久久生不下来皇上脸色都青了可见皇上多在意娘娘……”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稍稍清醒一些隐约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内殿的门倏然被打开有人疾奔而进。我正心中诧异何人敢在柔仪殿如斯大胆却听得周遭宫人们的惊呼不亚于我内心的惊诧“产房血腥淑媛娘娘有孕在身如何能进来?!”

    温柔的声音熟悉在耳畔冰冷的指尖被柔软的掌心合住“嬛儿是我来了。”

    那样温暖的声音我在蒙昧中落下泪来依稀还是年幼时每到年关或是避暑时节眉庄总是这样笑吟吟解落披风踏进我的快雪轩“嬛儿是我来了。”

    一颗心好似尘埃落定漫漫滋生出无数重安稳妥帖来。还好还好无论人世如何变迁眉庄总是在这里在这里陪我一起。

    费尽无数力气终于睁开了眼睛心酸不尽却先安慰笑了出来。眉庄大约走得急鬓角散乱衣襟上流苏纠结。她是那般端庄的女儿家总是步步生莲足不惊尘一颦一笑皆是世家女子的稳重闺训何曾这样惊惶失了分寸过?

    温实初倏然立起在我面前挡住我一床的血腥狼狈惊向眉庄道:“淑媛娘娘如何来了?”他略略往前一步“产房血腥如何没有半分避忌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

    他的口气是轻而焦灼的。大约是熟不拘礼他的口气有熟稔的轻责。床帐上的镂空刺绣银线珍珠水莲花纹在如昼明亮的烛光下荧光闪烁仿佛是床头的赤金帐钩在晃动中轻微作声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混乱中莫名觉得温实初的责备与劝阻中有隐隐的温存和关怀。

    我暗暗叹气许是对温暖的人情渴慕太久我竟生出这样的错觉来了。

    城的声音是有别于对我的暖洋清冷如碎冰“皇上也拦不住本宫温大人以为还能劝本宫离了这里么?”

    温实初的声音多了几分柔和委婉“娘娘怀着身孕是千金之体多少也要当心些。”

    “大人若愿意这话大可去说与外头的皇上与皇后听想必他们更能入耳。本宫若是忌讳就不会闯进柔仪殿既进来了就没打算出去。”眉庄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宛然生出几许春水般婉漫的关切亦有几丝沉沉秋水般的自责“从前你生胧月时我不能陪在你身边我在甘露寺受尽委屈时我也不能陪在你身边如今我若再不能岂非辜负我们自幼的情分!”

    我眼中一酸一滴清泪宛然无声隐没于枕间。她吃力在我榻边伏下菊花凛冽的香气漾着她温暖的气息蕴在耳边她纤细的手澈白如玉隐隐有浅青色的血脉流转温热地覆上我的脸颊“嬛儿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痛楚的辗转间脑海中骤然清晰浮起相似的话语。这样的话近在身前的温实初说过一门之隔的玄凌说过红墙阻隔外的玄清亦说过。然而此刻却是眉庄的言语最贴心贴肺十数年情谊总比拗不过命运的情爱更不离不弃。

    多年隐忍的不诉离伤多年习惯的打落牙齿和血吞此刻终于松弛了身心把脸贴在她的手心低低呢喃:“眉姐姐我很疼。”

    她的声音和煦如风“很快很快就好了。”泪眼迷蒙的瞬间瞧见眉庄欲横未横的眼波说不出是埋怨还是嗔怒却别有柳枝摇曳的柔婉向温实初道:“两碗催产药喂下去了还不见动静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用重药么?”

    温实初跺一跺脚不觉长叹看我一眼道:“清河王府预备下的催产药固然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否则清河王去往上京之前也不会亲自送来就为防着有这一日。只是……到底药性霸道不到万不得已时切切不能轻用。”

    眉庄的侧脸在烛火明媚下莹然如玉更兼玉的润涌起与清冽她一双清澈明眸牢牢迫住温实初的双眼“既是男儿身做事何必这样畏畏尾!哪怕药性霸道如今已是迫不得已之时只要能保胎保命何事不能权宜为之!你一向护着嬛儿如同性命一样如今节骨眼上怎么倒犹豫起来了?!”眉庄待温实初一向客气几曾这般厉色说话。她大约知道自己毛躁了些缓一缓神气忧道:“王府的东西自是好的我只担心总好不过宫里的清河王自己都没成家立业何来留心这些只怕吃下去无济于事!”

    温实初满面紫胀只低了头默默不语片刻道:“你放心——清河王什么世面没有见过自然是极好的物事数月前就交到了我手里。”温实初不自觉地看我一眼很快别过头去敛衣道:“烦淑媛照看微臣去加几味药就来。”

    我听得清河王府四字心头骤然一震神智清明了些许。温实初寥寥几语我心中已然明白过来原来……原来……他伤心离京避开这伤心地时也早早为我做好了万一的打算。

    玄清玄清我心中一痛在晕眩中精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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