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玖】
李墨恍恍惚惚地,走了几个小时。回到浴池已经中午。老板让他取的货也忘记了,而且更严重的是他忘记老板让他取什么了。回到浴池被老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老板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将瓜子皮甩到他的脸上。
“一个农村人,在我这里吃,在我这里住,让你做点事情都做不好,一夜不回来?你到哪里鬼混去了”。
“看你那熊样,还学城里人泡妞啊”!
老板娘尖刻的声音,象裁纸刀一样,一刀一刀将他粉碎。
“这么点事情,都不做好,还想在我这里白吃白住啊”?老板随声附和。
李墨一言不发,僵在浴池前厅。
“不说话什么意思?你有理了”?老板一个巴掌煽在他的脸上。
见到李墨连躲都不躲,更激起了老板的愤怒。又举起手。
浴池旁的门被猛的推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大步走过来,抓住老板的手。
质问老板,“你凭什么打他”?
“我养的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的着吗?”老板不屑一顾。
“今天我就管了。你再这样我就报jǐng了。”
中年男人很自信,转过脸看着李墨。
李墨抬起头一看原来是经常来浴池的一个客人。他的腰椎有问题,经常来做保健按摩。
“小兄弟,年纪轻轻的,可以做很多事情,快离开这里吧,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做。混在这里没前途的!”
老板、老板娘不再言语,毕竟他们理亏,三个月了没有给李墨开过一分钱,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中年男人指着他们说,“我jǐng告你们不许再打他,否则对你们不客气!”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李墨,“有困难,可以跟我联系!”
李墨将名片放在兜里,走进更衣室将自己的几件衣服整理好,看了看生活了三个月的休息大厅。
浴池大厅没有白rì,永远沉在黑夜里,大厅zhōng yāng的电视里上演着一部蹩脚的电视连续剧,几个客人发出低沉的鼾声。
浴池前厅门啪地关上,李墨“**裸”地站明晃晃的阳光下,老板娘咒骂声跟扩音器一样被放大在天空中。
“滚吧,就你这德xìng,出去别饿死”!
天太热,宽阔的马路上,行人很少,空调发出隆隆的轰鸣声,散发出逼人的热气。汽车司机们加大油门,朝着李墨未知的方向急驶,逃离酷热,他们像要告别一段往事。
李墨站街zhōng yāng,不知道何去何从。
自从上次与若丝天台聊天后,天台上两个阁楼一下拉近了距离。若丝的感激一直写在脸上。
一天中午,许桀起来的很早,在天台洗衣服。
一个苍白的中年男人从若丝的房间里走出来,手指修长,青筋暴露。
若丝落地门旁边堆放了一堆木材,一根根整齐的码放在一起,怕被雨淋湿,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塑料布。
许桀抬眼望去。
中年男人很费力的把塑料布掀起来,弯下腰,伸手拿起了两根木材,也许是体力不知的原因,木材咣当一声,掉到地面上,砸到了他的脚上。
他轻轻的呻吟了一下。
若丝闻声从房间里快步走出来。
对中年男人说,你看你,就不听我的话,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了。你身体还在康复中,别累着。
中年男人有些气恼地说,怎么连拿两根木材的力气都没有了,两个木材也没有两斤重啊。
若丝把地上的木材用一只手拾起,一只手挽着中年男人的胳膊。
“进屋吧,外面太热!”
看到许桀也在天台上,就用手指了指他。对中年男人说,就是他帮我们把家里门关上的。
许桀站了起来,走到他们身边。
“这是我丈夫卢松。”
卢松眼神里充满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下许桀。把手举起来,礼貌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说了声“谢谢!”
他的手竟然冰凉。
若丝稍稍用力地挽了一下卢松,又对许桀说,卢松是一个木匠,手艺非常好。我绣品的画框都是他做的,木框上的花纹、图案都是他用刀刻上去的。
说到这里若丝的眼里充满了温暖和幸福,而一抹沉重的忧伤yīn云般在她的眼眸中快速地四处浮动。
夫妻两个合作默契、分工明确。一绣一凿中度过了漫长的人生。这让许桀有些羡慕。只是卢松如此的倦怠,让他有些吃惊。
叮叮当当的声音持续了几天后,嘎然停止。
若丝的丈夫又住进了医院。
若丝白天到医院照顾丈夫,晚上回家经常一夜不眠,伏在绣案上。
若丝也放松了jǐng惕。遮光布不在拉上。
每天凌晨后回家,看见若丝房间里灯火通明,她的影子印在窗户上,许桀都有些心疼。
若丝看到许桀回来则会走到天台上给他送些自己做的小点心给他当夜宵,有时候也会跟他聊一会天。每次许桀跟他说起酒吧的时候,若丝总是跟孩子一样充满好奇,并发出难以置信的“哦”声。
这种类似姐弟间的情谊在天台上的两个阁楼中滋生,象冬夜中的炉火,温暖地燃烧。只是这是个热的令人窒息的夏季。
这种不咸不淡、不浓不烈的生活如同一个玻璃杯中的半杯水。罗素说,悲观者称半杯水为半空,乐观者称为半满。显然许桀开始享受着这种半满的生活。
虽然灯火不都是家的方向,但他却越来越依恋阁楼的rì子。
虽然知道很多时间和经过都将在指缝溜走,但他还希望能保留些什么。
是否与爱有关,他自己并不确定,也不想让自己的内心去确定什么,喷薄的火山远观是风景,近看也许就是飞蛾扑火。
【拾】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有太多雷同的的情节构成了人们的幸福和不幸。悲伤化作泪水不过似一盆清水泼在阳光暴嗮的柏油马路上,片刻蒸发,了无痕迹。
李墨已经站在马路zhōng yāng十分钟了。
东南西北都是方向,而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他没有方向。
李墨下意识地摸摸口袋,只有刚才客人给他的名片隔着衣服贴在他的皮肤上。从家里带来的伍佰元现金不知去向。他把旅行包里的几件衣服都翻了一遍仍没有找到,现在回浴池找自己的钱根本不可能。
从昨天到现在他即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体能已经消耗殆尽,加上连串的打击。他感觉自己站在一块被烙红的铁板上,寸步难行,没有挣扎的力气。秦晓、老板娘的话更如利剑般从四面八方shè向他。
李墨眼前一黑,昏倒在马路上。
许桀房东冯家老太太最近牙齿有些松动,毕竟快七十岁的人了,牙痛的厉害。儿子不让她出门,钟点工每天都会按时给冯家老太太送来各种食品,放到门口。但是这些食品冯家老太太并不喜欢。而且一个人也吃不下太多的东西。大部分东西都变质后被扔掉了。
他打通了儿子公司的电话,接电话是媳妇美珍,还没有等冯家老太太说话,美珍暴躁的声音就从听筒内传过来,“妈妈,你也管管你儿子冯曦,他是不是嫌弃我了,天天看不到他人影子,不知道他一天在哪里鬼混。
美珍把冯家老太太儿子数落了一顿,也许感觉自己有点过分了。缓和语气对冯家老太太说,妈你找我有事吗?”
冯家老太太说你们以后别在让钟点工每天都送这么多东西了,这样的浪费简直是造孽。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可以多回家陪我吃几顿饭比每天给我这么多东西强多了。
媳妇有些为难,低声说:“妈妈最近我们工作很忙,我们会尽量多回来陪你。多吃点好的可以增加营养,吃不掉就扔掉好了,不过你儿子我可找不到,天天手机关机”。
“吃不掉就扔,那不是造孽吗”?
没等冯家老太太说完,媳妇就把电话挂掉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冯家老太太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农场菜地里玫瑰熟了,红艳艳地开了一屏幕,冯家老太太拿起鼠标点到辣椒上,想把它收取,又把鼠标放下。冯家老太太忽然感到她极其热衷的农场游戏怎么一下变的索然无味。
冯家老太太又把电脑关上,走到防盗门前,把防盗门小窗户打开,把脸贴在小窗户上,看着门外。
走廊空无一人。
静!!!
冯家老太太又折回房间,牙疼的更厉害了。
她犹豫了很长时间,拨打儿子的电话。电话内传来,你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我们会短信通知机主您的来电“!
过了很久儿子才回过来电话。
“冯曦,我牙痛的很厉害,估计要去医院拔掉,我想”。冯家老太太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你不忙是否能陪我去医院看看。”
“妈很严重吗?如果不严重,我就让我们司机陪你去吧!我很忙。等等我让司机去接你”!
“你天天在忙什么,刚才美珍说经常找不到你人,你都在干什么?没有等冯家老太太说完,电话又挂掉了。
半个小时左右,冯曦公司的司机带着冯家老太太去医院,冯家老太太有些失望,虽然病不重,但是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陪伴他。
司机很沉默,简单打个招呼后,便不在说话了。冯家老太太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去牙科医院,远远看到路边昏倒的李墨。前面的车呼啸而过,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冯家老太太对司机说,快停下来,那个人是不是病了。
司机说,别管闲事,咱们又不认识他,别让他敲诈我们。说完继续前进,并加大了油门。
冯家老太太火了,你怎么见死不救,赶快停车,冯家老太太预将车门打开,司机一看急了。慌忙将车停到路边,嘴里嘟囔着,这年头少管闲事,要是我们董事长知道了肯定训我。
冯家老太太没有理他,自己下了车。
冯家老太太将李墨扶起来,靠在路边的花坛旁,看冯家老太太将李墨扶起。李墨迷迷糊糊地感觉人们纷纷向他靠过来,七嘴八舌地说,“不会是骗子吧!现在这种人很多的,还是别管闲事好”!
“你看老雷锋来了,这人命好啊”!
“好像是中暑了,给他点水喝、吃点解暑药就好了”。
只是并没有人将手中的饮料递过来。
冯家老太太急了冲着司机大喊,去车里拿瓶水来,我包里有解暑药。
冯家老太太坐在花坛上,将李墨的头揽在怀里,将矿泉水和解暑药放到他嘴里。李墨很快清醒过来。
李墨缓缓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人群。
“冯家老太太好人做到底,再给这个穷光蛋点钱吧”!几个路人依旧不依不饶说着讥讽的话。
冯家老太太火了,对着人群说,你们怎么没有人xìng啊!
“司机看到路人嘻嘻哈哈地散了,忙对冯家老太太说,阿姨快走吧,人都醒了,别在惹麻烦了”!
冯家老太太瞪了司机一眼:“我救人怎么叫惹麻烦”。
李墨虚弱地从冯家老太太怀里挣扎着站起来,看着司机极其不耐烦的表情。李墨双膝跪地郑重给冯家老太太磕了个头。
“谢谢老姨救了我,我没有事了,阿姨快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李墨本来想要冯家老太太的联系方式,rì后好找机会报答她,想了想没有敢开口,怕引起别人的误会。
我现在是一个被众人讥笑的穷光蛋。还资格谈报答吗?
冯家老太太将李墨扶起,孩子不要行这么大的礼,谁都会有为难的时候,这样的事情,是人碰到都会帮你的。
说着顺势瞟了一眼司机。司机没有说话,估计在想你冯家老太太哪里懂这社会的复杂啊!
“快走吧阿姨,再晚了话,医院就下班了”。司机又在催促。
冯家老太太上车后,又跑下来,捧着几瓶矿泉水递给李墨并说:“天气热,多喝点水就好了”。
在车上冯家老太太又把车窗摇下,对着李墨喊,“小伙子注意休息哦”。
李墨抱着矿泉水目送着冯家老太太的车飞驰而去。
他握紧双拳,朝着没有方向的方向走去。
双眼布满了血丝,双眼无泪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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