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三嫣炙热的目光让可嫣感觉如芒在背,她打量着剩下的四十八人,久久迟疑不决。
“怎么不选了?”大老太太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一旁的房妈妈,扶了拐杖问。
可嫣回身腼腆一笑,立刻小跑到大老太太跟前,扯着大老太太的手袖口轻摇,红着脸,小声哀求道:“祖母,你帮,帮我好不好?”遂又反复转着小手帕,诚实的语气道:“剩下的这些姑娘,我真不知道她们哪个合适了。”最后还补了一句:“我觉得她们都挺好。”
大老太太开怀大笑,亲昵地搂着她,朝众人道:“原来是黔驴技穷不好意思现丑了。”作势虚拍了可嫣两下,笑着佯训:“还好,总算还有自知之明,是个懂得量力而行的。”
“哎哟喂!”瑞嫂子从四十八人中扯出一个女孩,夸张的表情凑趣道:“不瞒老太太,这些可全是我们官牙最近精心培养,用来备给贵人的大丫鬟人才,五小姐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将她们全挑了出来,如此聪慧眼力,老太太还不满意?依我看,过不了几天,咱们京城就要多一批斗鸡眼儿了!”
“噢?这话怎么说?”大老太太有些奇怪。
瑞嫂子灿烂一笑,抚掌道:“这还能怎么说,都是嫉妒的呗!”
众人均被逗笑。
大老太太指着瑞嫂子朝众人道:“瞧这张嘴,怪不得能得第一的名号呢!”一时心情舒畅,于是她爽快道:“既然这四十八人是你们官牙精心培养,那就都留下吧,一会找管家结账去。正好,我们这有四个丫头,每人房里添上十二个,数目刚刚好。”说着,故意将房内的其它三姐妹也叫了出来,让瑞嫂子看了个仔细。
婉嫣今儿穿了一件橘红金黄长袄裙,走路不急不徐出来,精致娇媚的五官透着沉静大方,完然没有往日的轻浮之气。先前没有细看,这会子瑞嫂子看得挪不开眼,半晌才朝大老太太赞叹道:“哎呀,我今儿才见识了,这才是真正的貌美如仙呀!”说着,惊艳的目光又在婉嫣脸上停驻良久。
婉嫣满脸通红。
大老太太难掩得意的语气嗔道:“什么貌美如仙,和她二姐同年,才准备定人家呢!”
能在牙行混第一的人,自然有几分精明强干,这听话听音更是必备的本事,瑞嫂子当即笑应:“我那吃官媒饭的几位老姐妹肯定没得信,不然,只怕早替人跑断了腿!要是外面的人知道贵府藏着这样的闺女,那提亲的人还不踏破门槛?”
大老太太笑着认真道:“这事正准备办呢,我看瑞嫂子你也是个利落人,不知可有可靠的官媒好荐?”
瑞嫂子仔细想了想,慎重荐了一人,是个叫“万喜”的官媒婆,之后才随管家一起去办理卖身契等事宜。
婉嫣低头羞涩,语嫣瞥她一眼,只觉心里堵得慌。
下午,四嫣点齐各自的新旧兵马,抬着各自亲娘准备的箱箱栊栊浩浩荡荡搬了新居。
可嫣住的院子因为垂花门里边种着几株名贵的茶花,于是她偷了个懒,直接取院名茶香居。并想起曾在《中华圣贤经》中看到过的一句茶茗联:客至心长热,人走茶不凉。用大字写了挂在门房两边。
兄弟们来祝贺,国栋念叨茶茗联,只觉廖廖十字,字字平常,却是意境深远。于是自告奋勇非要帮可嫣将院名和字联修缮一新,还道要用匾额制好。于是乎,可嫣平生最引以为傲的一幅大字只亮相了一个多时辰,就这么快速下岗了。
这边王家四嫣忙着适应的“断奶生活”,那边的姜姨娘也没闲着。她早上要到各长辈大房面前立规矩,晚上还要加班加点的才艺表演——弹琴。不过她的琴技确实不错,一时情意绵绵,一时幽幽怨怨,一时又变得凄凄惨惨如哭如诉。
王勐宿在正院,由碧竹侍候,两人半夜好事正欢时,突然听到拔高的琴音,惊得王勐顿时溃不成军。他一拳捶在床沿上,烦躁起身,披衣下了床。碧竹看他脸上带着火气,心里冷笑,面上假意挽留了一下,随即也就随他去了。
每晚精心打扮后抚琴,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姜姨娘一叹一滴泪,模样儿当真是“晶莹香睑凝水痕,窈窕柳姿敛玉魂”,王勐一进暖房便看到这样一幅美人垂泪图,满腔怒火不由一滞。
“……老爷!”姜姨娘迅速离了琴,整个人惊喜地扑向王勐,随后避过肚子紧紧搂着他,彷徨无助深情唤:“勐郎,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王勐不忍推开她,只好硬起心肠板脸道:“深更半夜,你的琴声吵到人了。”
姜姨娘浑身瑟瑟,脸上泪若滚珠,口中大胆表白:“妾思及与勐郎恩爱,夜夜不得寝,只好寄情于琴音以遣怀……”遂又凄凄楚楚道:“既然搅了勐郎好眠,妾以后弃了便是。”说着,咽不成声。
半晌后,她又细忆两人之间曾经的山盟海誓,待王勐脸色越来越柔和之后,她又细数自己先前的过错,发誓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只求勐郎别不理她之类。其语气之卑微,其态度之诚恳,大为动人,于是王勐渐渐竖起了白旗:“上次我答应你一定替咱们女儿找个好姑爷,你为何不信任?还跑到太太跟前闹,让我跟着你们没脸不说,还差点惊了太太的胎。”
姜姨娘嘤嘤道:“妾当年放着外面的正房太太不做,宁愿背上姐妹负义的骂名也要跟着爷,妾对爷一往情深,从未有变,何时不信任过?”遂又辩解:“那日实在是二小姐一时气着魔障了,贫妾怕她激怒了太太,这才追着而去。并且一去就拉着二小姐给太太赔罪,妾不明真相,即使知道姑爷人品前途必定不错,但那家底若是太单薄,作为女儿的亲娘,难道妾那样小小的担心一下也是罪过或多余吗?”说着,越发委屈落泪了。
王勐仔细回忆,惊觉事情果然像她所说,顿时有些愧疚了,但还是问道:“即便如此,那为何太太问你如果我当年家无厚蓄那些话,你为何不答?”
姜姨娘心中暗喜——总算找到症结所在了。老爷肯当面问这话,说明心还是在她身上的,于是当机立断,做出一副伤心绝望的样子,摆出以死明志的架势,梨花带雨,语气幽怨道:“老爷,当时是在太太面前,太太怀着孩子,妾在太太面前表明心迹,万一再造成从前姐姐的后果……”见王勐神色苍白,她适时豁出去的语气道:“反正妾对不起姐姐,是个坏女人,老爷若不信我,您就让我死了吧!”说着,就要往墙上撞。
王勐当然不可能答应,于是立刻原谅了姜姨娘。他想起姜姨娘曾经为他受过的伤害,新愧旧情一时发作,不由得搂着人细细轻吻安慰。当晚,两人双宿双息,许是情之所至的缘故,王勐鱼水之欢后,感觉还是怀里的这人最令他动情心醉。
正院的两位翌日看到姜姨娘虽然面有疲色,但神采间春色无边,顿时各自气得歪鼻子瞪眼。
老胡家的望着碧竹感叹:“到底学得不到家,像这能勾人的琴技,就真不是她一年半载能学到的。”
邹氏跟着叹气:“谁说不是呢!”遂又愤恨:“怎么读书人就喜欢这调调?!”
老胡家的紧紧闭嘴,不敢吱声。
可嫣听完张婶子的回报,良久无语——此次姜姨娘完美演绎转劣为胜,能在并不真糊涂的王勐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能得十几年盛宠而不衰,果然手段高杆。
“对于新来的这些丫鬟,奶娘怎么看?”
她并未及时将众人分出一等二等,只说先观察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定。
奶娘边拾掇房间边道:“小姐说得没错,有这“利”字当头,才能看出一些人的脾性来。那叫云烟的,看着本份,心眼儿多着呢。她旁边的几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云烟,可嫣知道,就是那个模样齐整眼睛大大的,这几天在她面前露脸最多的丫鬟。
她笑笑:“且由她们去,一个月之后我自有定论。”
这时,隔壁院里好一阵喧哗。可嫣一愣,“好像是四姐那边发出的声音,要不我们去瞧瞧?”
奶娘点了点头,“这么大动静,若装没事人似的,反而不好。”
诗嫣住的院子取名叫荷香居,是她问了可嫣怎么取的茶香居之后,回家望着大石水缸里的几株残荷取的。
此刻,荷香居正闹成一团。
语嫣和诗嫣正在家具的事上争吵不停,语嫣虽不高声,却是字字犀利道:“连大老太太都说我们家没出嫁的女儿一样尊贵,凭什么你这有的东西我们没有?”
诗嫣双手插腰,理直气壮道:“这是母亲给的!你要?你想要找你的姨娘去!”
语嫣眼红:“你们这是欺负人,大家亲姐妹骨肉,凭什么你有的我们没有?”她拉着婉嫣和可嫣做同盟:“三妹,五妹,你们说是不是?”
婉嫣没说话,但眼里也是觉得委屈的。
诗嫣的房间不大,有个镂空饰品矩,上面摆满了制作精美的花瓶之类,角落里有个繁花茶几,茶几上的花正是自己先前送的那棵迎春,再过去,有个檀木紫花卉屏风,屏风后是一张卧塌,卧塌上叠着锦被,锦被上齐摆着四个喜登枝图案的引枕,榻侧的一头,有一盏圆形镂空灯……可嫣正打量得入神,冷不丁被语嫣拉入战局,神情有些茫然。
诗嫣一把将可嫣抢拉过去:“五妹才不会像你们!你们别逼她!”遂问可嫣:“五妹,你和她们说,你是不是和她们不一样?”
姑娘,你这也是逼迫好不好?可嫣看她们之间剑拔弩张,顿觉脑壳痛……
这时外面的丫鬟们纷纷行礼:“给老爷太太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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