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茹敏锐地注意到,况非凡只要打算提及昨晚的事情,他的情绪就会出现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波动,几乎下意识地产生焦虑、不安、恐惧,她知道,是昨晚的经历对况非凡的精神冲击力太过强大。
白茹重新倒了一杯水,放到况非凡的手里,将椅子放床前凑了凑,轻声对他道:“放松点,相信我,这里很安全,如果你不想讲,我可以试着催眠你,这样可以帮你平复情绪,甚至还可以让你忘掉之前不愉快的经历。”
况非凡慢慢喝了一口水,想了想,忽然摇了摇头:“不,让我试着自己说吧,既然遇到了,我必须试着自己直接面对,我记得你说过,那什么ptsd必须能够正确宣泄自己的情感才能得到治疗,我可不希望到最后要吃什么抗抑郁药。”
白茹不禁微微一笑:“那叫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没错,早期是需要心理治疗,不过我倒没觉得你现在患了这种病症,不过,随便你,我支持你的决定,只是,你自己如果回忆的话,很容易有疏漏,还有可能讲叙经历的事件中加入自己的幻想,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最担心的是你的精神上受不了。”
况非凡耸了一下肩头:“试试吧,我觉得自己的神经挺大条的,你以前不是经常夸我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力吗?”
白茹轻轻打了他一下:“什么我夸你,是你以前经常自己夸自己的,不过你这个人脸皮厚倒是真的。”
白茹尽可能地向况非凡传递轻松愉快的信息,帮助他放松心情。
况非凡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也故作轻松地露出嬉皮笑脸的神情,道:“是啊,如果我脸皮不厚,当初怎么能追到你呢?”
白茹飞快地向他递上一个白眼,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她才道:“对了,外面保护你的便衣还在,你用不用让他进来,顺便帮你做笔录,免得你明天还要再讲一遍。”
况非凡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正色道:“茹,能不能不让他听到咱们的谈话?”
白茹微微一愣,随即点了一下病房,道:“这里隔音相当好,在里面说话,外面根本听不到。”
况非凡沉吟片刻,小心地说道:“我……不想把这件事的真实情形讲出来。”
白茹略加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怕这事太玄,说出来不会有人信。”
况非凡苦笑一声:“现在何少卿还没有醒,没办法为我的口供作证,我要说他是被小楼里的鬼咬伤的,你说jǐng方会相信吗?而且,他们能调查清楚吗?”
白茹没有说话,她知道况非凡说的有道理,鬼杀人历来只是电影和小说中的场景,现实生活中,没有人相信,或者说是,没有人愿意相信。
她看着况非凡,很认真地问道:“你打算向jǐng方怎么解释昨天的事情?”
况非凡这会儿倒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抬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太肯定地道:“我琢磨着要不就说是不知名的野兽袭击,要不就干脆说,我……失忆了。”
白茹听了,展颜一笑:“这个烂俗的理由,我喜欢。”
况非凡兴奋地点点头:“你也觉得失忆这个理由不错吧,我也喜欢。”
白茹轻轻哼了一声:“当然,一来等何少卿清醒过来,你就有了人证,如果他不失忆的话,你们两人的经历就可以相互有印证,二来,你这个理由还可以把我拉下水。”
况非凡嘿嘿一笑,没说话,看样子是表示默认了。
解决了一件事,况非凡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问白茹:“对了,你曾送给我的那个什么‘玛尼石’护身符,到底是什么宝贝?它好像真的很管用,还有,你教我的那句什么‘林兵’,林兵到底是谁?你……师傅?还是你……什么大师兄之类的?”
况非凡刚想说“前男友”,但话到嘴边他及时改了口,他很怕说出来白茹会不高兴,不要看白茹平rì斯斯文文的,“二指掐”的功夫也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的问题让白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块‘玛尼石’吊坠是我在xī zàng帮一个朋友在希望小学代课时,认识的一个老喇嘛送的,其中的确内含了他注入的愿力,如果你有机会去xī zàng,就能看到大大小小的玛尼堆随处可见,每座玛尼堆都是由一块一块的玛尼石堆积起来的,而在刻了佛尊的玛尼石,再加上老喇嘛的祈愿,便具有的灵气,不管你信不信,它都会保佑你平安。”
“至于你说的林兵嘛……”白茹故意拖了个长腔,眼中闪出狡黠的光芒,很显然,她已经猜出刚刚况非凡最后一句里没说出来的含意,况非凡不由得小心地避开她的目光,讪讪一笑。
白茹懒得追究他,接着道:“林兵不是人,其实,我告诉你的是九字咒术的前两个字,‘临’是临时的临,‘兵’是士兵的兵,本来每个字需要一个手印相配合,但幸好你有护身符在手,九字咒术在没有手印的加持下,同样发挥了一定的功效,对鬼怪起到了一定的震慑力。”
“九字咒术?”况非凡若有所悟,不禁好奇地追问了一句:“是不是那什么‘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我记得陪你看过一个香港剧集,里面那个女主角经常说这一句,原来还可以分开用。”
白茹瞪了他一眼,装作没好气道:“你就记得女主角,说到正事,你脑子里想的却没正文,还林兵是我大师兄?”
“呃……”况非凡不由得头大如斗,难怪说女子不好养,不只是不好养,哪怕说错一句话,她都能差不多记一辈子,追到天边也得讨回来。
转而,况非凡眼神一黯,语气颇为沮丧地说道:“对了,茹,有件事很抱歉,我……最后没能保住你送我的‘玛尼石’护身符,对不起。”
白茹不假思索地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一拧,“哎哟”况非凡轻呼一声,下意识地直吸凉气,不过再一感觉,才发现人家拧自己的力道并没有多大。
“道什么歉。”白茹假嗔道:“护身符就是保你平安的,现在你平安地回来了,那身外之物没必要放在心上,至少,它真地保佑了你,是不?”
况非凡用力点头,道:“是啊。真的很厉害,多亏了这个护身符,对了,还有何少卿身上的一个玉佛吊坠,没有它们的保佑,我俩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玉佛吊坠?”白茹抓住了况非凡话里的一个关键词,不过,她并没有继续追问,看得出,现在况非凡的精神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放松,应该趁这个机会让他将他所经历的事情讲出来。
白茹很清楚目前情形下,什么时候可以开玩笑,什么时候却应该当一个最好的听众,所以当况非凡开始讲叙在小楼中见鬼的经历时,她绝不打岔、插话,只是耐心地坐在他旁边,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中,身体微微前倾,靠在他的胳膊上。
况非凡讲得很慢,很多时候会停下来想一想,但只要感觉到自己手里握着白茹的柔荑时,内心中总会升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况非凡的性格偶尔有些大男子主义,以前万也不可能握着一个女人的手寻求安全感,但此时,他非但丝毫不觉得没有面子,有失男人的气概,相反,心底还生出一种与白茹的内心拉近了一层关系的感觉。
时间在缓缓流逝,一个讲,一个听,当况非凡连刚刚做的那个噩梦都讲完了以后,窗外天边微明,不知不觉中两人竟然相依坐了一夜。
短暂的沉默后,白茹慢慢坐直了身子,但她的手却没有从况非凡的掌心中抽出来,反而不知何时,两人的手已经变成了十指相扣。
况非凡挺了挺身子,抢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那些鬼是不是还没有死?”
白茹笑了起来:“人死了才变鬼,鬼又怎么会死呢?最多是魂飞魄散,只是人鬼殊途,我也不太清楚变鬼以后会是什么情形,什么下地狱、轮回投胎之类的,真正的过程只有等我们死以后才能知道。”
况非凡疑惑地问了一句:“那见到鬼怎么办?”
白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简单点说,就是超渡或是打散,都说人死后魂魄应该直接进入轮回去投胎,鬼是人生前的最后一口怨气不散,魂魄才会变成鬼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的,打散就是将鬼直接抹杀,而超渡则是化解鬼生前的这股怨气,从而希望鬼能够再次去投胎,不过没人知道超渡后的鬼是怎么样投胎的。”
况非凡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干过?”
白茹吸了一口气:“是的。偶尔。”
况非凡终于可以肯定,他的这个前女友,也可说是现在要重新追的女友,就是传说中捉鬼的天师。
当他把这个认知说出来时,白茹忍不住掩口一笑,况非凡不由得顿觉眼前一亮。
“你随便吧,反正我捉鬼算是兼职,也没有个正式的名称。”白茹解释了一句。
况非凡很想在自己掌心中握着的白茹手上亲一口,但手还没举起来,一个问题忽然划过心头,他脱口问道:“小楼里的鬼既然没死,会不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