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池三公子一颗心简直都要柔软的化作一滩春水了:美人恩深,奈何我无福消受啊。也只能祝愿她日后能够婚姻如意富贵终老了。等等,这些显然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么……这么一大块绢子,他要怎么吃下去啊?这是绢子,不是纸,纸进了肚子里会化掉,这玩意儿要吞进去,化不掉也就罢了,万一……万一再拉不出来,是不是自己就得活活儿被胀死?和吞金自杀的效果一样捏?
到最后,池铭还是没有勇气吞下这块绢帕,只好小心收藏在怀里,暗暗记着回去一定要烧掉,烧成灰,然后再散出去,让谁也寻不到痕迹去。
且说兰湘月,总算是一件心事了了,因此回到路姨娘身边,自然又要听不少抱怨,不过这会儿她却是浑不在意,笑嘻嘻敷衍两句就过去了。
第二日,眼看着屋前屋后那些杏花都开了大半,兰湘月就动了游兴,对芙蓉和颖儿等人道:“听说后面小山上那座秋风亭十分幽静,咱们不如去那里,到时看着下面这几十个庄子房前屋后的杏花桃花樱桃花,岂不是如云霞般灿烂?”
颖儿猩一听都来了兴趣,路姨娘因为昨儿逛了大半天,腿酸,今日说什么也不肯动了,芙蓉则要留在家里看着房间,她也不是喜欢逛的,只说有那个时间,还不如绣条帕子做个香囊。
于是一切都按照兰湘月的既定剧本发展着,她和两个小丫头来到秋风亭,在里面坐了一会儿,略施小计就把两个女孩儿支出去采花,这里又等了不到盏茶功夫,就见池铭带着小厮通儿也沿着山路过来了。
“咦?三公子?这么巧?你竟也来了这里?”兰湘月盈盈起身,对面池铭也立刻做出一脸惊讶,笑道:“原来这里已被兰姑娘捷足先登,你我这也算是不期而遇了。”
兰湘月笑道:“可不是?我那两个丫头刚刚看着这满山鲜花,转眼就跑的没了影儿,我有心让她们从那高树上给我折几只雅而不俗的花枝插瓶,她们也没听见。”
池铭心里暗竖大拇指,因回头对通儿道:“听见没?你就去那边高树上,爬上去给兰姑娘挑那雅而不俗的花枝折几枝下来,快去。”
通儿还要分辩,被自家少爷一瞪眼睛,只得去了,一面嘴里咕哝着:“这是怎么说?使唤我也就罢了,什么叫雅而不俗?我要是知道这个,还用得着给人当小厮去?我也当少爷这样的人,和那些文人才子,风流花魁吟诗作对去了。
眼看着两边服侍的人都没了,于是兰湘月抓紧时间,冷笑一声道:“三公子,你倒是当真把我卖的好啊,素来只听说过河拆桥,似你这般还没过河就拆了桥的,我竟还没遇见过,怎么?段公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答应他到我家退亲啊?”
池铭一愣,接着苦笑道:“姑娘今日莫非是特意找我兴师问罪来的?”
兰湘月冷笑道:“自然不是,我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但在这之前,这口怨气不出,我也不甘心。”
池铭奇怪道:“这有什么可怨的?段家乃是侯门贵族,段公子也是前途无量,论家世才学,莫不强我百倍,何况他是对姑娘有心,我却是注定要辜负姑娘。姑娘是个好的,难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么?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忍心辜负了您,敲有段公子,我这是为姑娘好,才忍痛做出这个决定的。"
“为我好?原来这叫为我好?”却听兰湘月冷笑一声,池铭见她咬牙瞪眼的,这番薄嗔浅怒竟也别有一番风情,一时间就觉着骨头有些软,只是心里犹自一头雾水,呐呐道:“姑娘怎么倒像是生气的样子?这难道不为你好?难道必要我把你娶回家去做个闲散摆设才好么?我虽然混蛋,却也不忍这样做呢。”
“池公子不明白是不是?那好,今儿我就把话给你撂在这儿。”兰湘月冷哼一声,斩钉截铁道:“你听好了,与其让我进段家的门,我还真就愿意进池府当个闲散摆设。”
说完见池铭仍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她便冷笑道:“怎么?你既说我是个好的,怎么竟把我看得连这点儿明智也没有呢?俗语说,一入侯门深似海,那是什么意思?进了侯门的人,有哪个不是有身份的?和人家一比,我这个商户女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难道你没听说?段公子今年是和他父母一起来外祖家过的年。你想一想,但凡不是他们两房势若水火,能行出这样事来?到那时我进了他们家,这么个卑贱身份夹在当中,岂不是两边都可以拿我作筏子?谁看我不顺眼都可以踩两脚么?”
池铭眨了眨眼,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又见兰湘月面上怒气渐收,摇头叹道:“你还记得当日我和你说过的话么?我说过,我可以不去争夺什么夫宠,可以安安分分做一个闲妻,然而我要最起码的尊重。你答应过会给我,可如今,你让我去段家,你说,那侯府人家里,有谁会真正的尊重我?”
池铭挠了挠头,接着特别真诚的看着兰湘月,小声道:“姑娘别这么说,照我看,段公子对您情有独钟,他一定会护你周全的,比起他,我实在不过是个混账,不值得姑娘青眼……”
不等说完,便被兰湘月啐了一口,听她冷笑道:“呸!青眼?你真好意思说。池公子,你还真别自作多情,我不肯入段家,只是因为不想受气。段公子再好,或是对我有些照顾,他是志向凌云的人,能成日里在家保护我?若真闹到那个地步,只怕他倒要怨我不懂事儿,没几天就要把我打发了吧?我能大大方方的和你说愿意做闲妻,便是因为我对你也没什么特别好感,我只盼着将来咱们两个相安无事,到时相敬如冰也没关系,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实在你怕怜月姑娘埋怨,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只要给我吃饱穿暖,我也不反对。”
池铭的脸一下子红了,兰湘月见他有些羞恼,心中不由暗叫一声不好,心道自己真是太忘形了,怎么忘了这时代的男人自尊心都高傲着呢,自己这样说,他脸上当然下不来了,这不打紧,若是因此就觉着自己是河东狮吼的悍妇,不肯娶自己回去了怎么办?
想到此处,连忙使劲儿挤出一点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黯然摇头叹道:“池公子,你也不用觉得恼,实实我是为你着想,我不是傻子,早知道你向我提亲是为了什么。既如此,我又怎敢对你敞开心扉?若一旦……一旦动了心,便是万劫不复。这世上哪有能真正将自己心爱的人拱手让人的?例如池公子,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怜月姑娘和别的男人好么?所以,为了你说的妻妾相安,我也只能心如止水。池公子,段家我是万万不会嫁的,若是你立意退亲,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大不了绞了头发,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姑娘风华正茂,千万莫要兴起这样念头。”池铭最受不得美人这份楚楚可怜的姿态,虽然兰湘月表演起来没有萧怜月那么美,却也仍是让他的心都跟着软弱凄苦起来,因此听说对方竟然说自己退亲她就要出家,便忙摆手劝了一句。
“算了,这样自怨自艾也没趣儿。”兰湘月见目的达到,于是也便见好就收。拿出帕子擦了擦那点儿泪珠,心想幸亏不用表演的太过苦情,今儿心理建设不到位,还真有点儿哭不出来。
表面上却仍是一派凄楚,看着池铭道:“今日叫公子来,原本就是有一事相告。也不知怎的,我们太太好像听说了公子有意退亲的事,昨日我偶然听见她和我妹妹说,一旦你来退亲,段家来求亲,就把我许给段家,要把我妹妹许给你呢。”
“什么?”
池铭这一下被吓得够呛,好悬没蹦起来,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兰湘雪那张虽秀美却刻薄的面孔,这纨绔脸都白了,恼怒道:“胡说,真正是胡说,就算……就算我们退了亲,哪里有还娶妹妹进门的道理?何况你那妹妹是最争强好胜的,虽见得不多,只我见她害你都是不遗余力,又哪里肯进我池家门做一个闲散妻子?她哪里能甘心?”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瞧瞧这家伙多上道儿啊。兰湘月心中暗自偷笑:这样最好,不等她把利弊说明,池铭自己就分析出来了。如此一来,看他还敢不敢退亲,哼!
想到此处真是心花怒放,面上却正色道:“公子此言差矣,伯父的为人您难道不清楚?若真是来我家退了亲,他心中必会有些愧疚,而我爹爹一直想要报答池家当年的援手之恩,如今大女儿不能嫁,让二女儿嫁过去,这也是正常吧?到时伯父想着这样一来,也算是给我家做了补偿,你以为,他会很坚定的拒绝吗?”
池铭脸色更白了,只在脑子里略微想了一下,他就不得不承认:兰湘月这个分析简直是又稳又准又狠。自己若是闹着爹爹去退亲,兰家那边一提二女儿,他老人家九成九就能答应下来。
又听兰湘月悠悠道:“这也不是我分析的,是昨日听我们太太和我那妹妹说的。妹妹起初不同意,毕竟池公子名声在外,谁愿意做闲妻?可我们太太说,事在人为,怎么知道嫁过去就不能把公子的心从怜月姑娘身上夺过来呢?何况怜月姑娘再怎么受宠,她也不过是个妾,最多就是个姨娘,堂堂正室夫人竟然斗不过姨娘?这可不是笑话?还说,一旦妹妹能得了公子的心,这日后池家产业里怎也会有你们一份儿,到时候一辈子锦衣玉食不愁吃穿,这样的人家去哪里找?纵然一时间忍一忍委屈,也是值得的。这样说来说去,我那妹妹也高兴起来。她们就自回去了。我这里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想当日怜月姑娘斗舞失败,人人耻笑白眼之时,唯有公子不惧流言,亲自接她出来,安慰于她。可谓是至情至性。我实在不愿意你们这样一对璧人,却要遭人算计陷害,故此特意甘冒大不讳,密约公子来此,将此事告知。至于如何取舍,那就是公子的事情了,和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反正要如何做,我心里已是有了定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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