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默默来到榻上坐下,从低矮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能见到漆黑一片的河水,想了想便道:“可惜这会儿月亮还不好,不然的话,一轮明月,万顷碧波,坐在甲板上欣赏一番,也是极好的。”
兰湘月也在床上躺下,这会儿是在船上,空间有限,她也不好不通人情的把池铭赶出去,好在这一年来池铭虽然不去萧怜月那里,却也对自己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从不动手动脚的讨人厌。因也是看着窗外,淡然道:“将来到了扬州,那秦淮河,瘦西湖,甚至是杭州的西湖,隔着也不算远,那时节还怕没有咱们泛舟湖上,共看海上生明月的时候吗?”
让她这一说,池铭一个不小心,便悠然神往了,只是想一想自己此去扬州的职责,他又忍不住苦笑道:“虽如此说,可扬州的事千头万绪,我到时候还不知有没有时间陪娘子出游了。”
“嗯,你没有时间的话,我们便自己出游,反正看海上生明月,也不是定要爷陪着。”
兰湘月笑眯眯地道,顿时让池铭垮下肩膀:“虽然事实如此,但娘子你也不用这么无情吧,怎么听着我就像是个可以随手丢弃的扫帚一样。”
兰湘月“噗”的一笑,想了想忽然道:“也别说一定没有时间。爷,你有没有想过,你到了扬州,应该怎么样做?”
“还能怎样做?大不了像在工部那样,勤勤恳恳做老黄牛,不让那些盐商弄鬼呗。”池铭叹了口气:“又不是没辛苦过,我想,怎么着也不会比在工部的时候更难过吧?”
“你在工部的时候,人人都当你是纨绔,所以那些人才肯把账目资料什么的拿给你过目,以为你弄不清里面的门道,弄清了也不敢声张,就算声张,也只能得罪人。说到底,是因为他们并没把你放在眼中,才会让你钻了空子,反将了他们一军。你想想,若是这会儿时光重来,工部那些官员们还肯这样毫无防备的就把那些账目资料给你过目吗?”
池铭认真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兰湘月说的没错,因苦笑道:“你说的是,若是我再去工部,只怕他们藏着那些东西还来不及,哪里会给我看?”
兰湘月道:“所以了,爷如今是名声在外,你之前也说过,扬州官场多和六皇子交好,也等于是六皇子的一半私库,既如此,他们必定防着你,这一去,等闲只怕也看不到查不到什么深处的东西。”
池铭苦笑道:“可不是这么说?好在知府一任三年,我们慢慢来,倒不必急。”
兰湘月摇头道:“怎么不急?别忘了,这会儿已经开春,即便这春季的税收和你没什么关系,今年秋呢?若是盐税一点儿长进没有,国库空虚,处处用钱,到那时,皇帝会怎么想你?”
“那……那以往的扬州知府也都没有什么建树,皇帝也要讲理是吧?”
池铭让兰湘月说的心里也开始沉重了,皱着眉头辩解,却听妻子摇头道:“皇上是什么人?他会去替你设身处地的考虑?以往的扬州知府虽然没有建树,可他们也不是皇上钦定的,如今你是皇上派去的人,可见皇上对你的厚望,只怕明亲王和谭阁老也是对你寄予很大希望的。如今开海,发展辽东,北边鞑虏,乃至时不时各地发生的天灾,这么多处等着银子下锅呢,他们再能干,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岂能不眼巴巴看着你?我想,他们倒也不会指望着你到了扬州,秋天的税银便翻一番,只是总要只多不少才行啊。偏偏那些盐商什么的若和你做起对来,定然是要让秋天的税银只少不多,爷到底年轻,又是势单力薄,到那时,你怎么办?”
一番话问的池铭哑口无言,半天没答上来,又听兰湘月道:“自然,我说的这个是最严重的情况,只是咱们此去,形势严峻是已成定局了,既如此,便该未雨绸缪,把事情料到那最凶险的地步,这样方能临危不乱,爷说是不是?”
池铭道:“你说这些都没错,只是要怎么破这个局,倒要我好好想想……”一语未完,便听兰湘月得意道:“若是爷不嫌弃我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这里倒是有个粗浅的主意,你听听行不行?”
话音未落,便见池铭“嗖”一下从榻上弹跳起来,一个高儿蹦到地上,紧接着三两步便跑了过来,扒在床沿边,讨好笑道:“娘子这话真是听着让人牙根痒痒,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这脑子里装的全是宝贝,不是你,我也到不了今天,这会儿还卖什么关子呢?快,有什么主意就快说来听听。”
兰湘月斜睨着他:“这叫什么话?怎么叫没有我,还到不了今天?听着可不像是夸奖。”
“怎么不是怎么不是?我如今对娘子,可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谁敢说我这不是夸奖?连爹爹都夸我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他和岳父大人如今在茂城,那可以说是横着走,知县大人见了都要陪笑脸的。说起来,还不都是娘子功劳?快快快,别卖关子,我这胃口都要让你吊到嗓子眼了。”
兰湘月“扑哧”一笑,于是也不再废话,便对池铭道:“我想着,从前你在茂城就是个纨绔子,后来做了官,虽说干出了一件大事,可因为谭阁老的吩咐,你在厩里的名声倒一向是毁誉参半的。如今出了厩,你不妨便做出一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浪荡样子,若有那小小不然的地方,尽可以胡作非为一番,如此一来,那些扬州的盐商也好,官员也好,看见你轻狂骄傲,也就未必把你放在心上,只要他们不在意,小心防备着,爷便总能瞅着机会查这里面的猫腻,怎么样?爷觉得我这个主意可不可行?”
“怎么不可行呢?简直太可行了。”池铭兴奋的一拳捶在床沿上,接着人也就势坐了过来,兴奋道:“娘子,你这主意太棒了,这就是示之以弱,简称扮猪吃老虎啊。没错没错,便是这么干。对了,我还可以在人前大放厥词,例如谭阁老之类的上官,不妨抱怨几句,让那些人觉着我在厩,是被王爷和阁老禁管着,没办法才只能兢兢业业少年老成,结果倒是偶然间成就了一点事。”
“嗯,没错,想来谭阁老那老狐狸也能理解爷的做法。”兰湘月点头,接着便听丈夫疑惑道:“只是娘子,那些官儿盐商也不是白给的,你说他们能相信吗?”
“当然不会轻易相信,爷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们一开始就能被你迷惑了去吧?这东西便是比着个忍耐劲儿,谁能更沉得住气,谁便赢了。我觉着,爷只要不露破绽,一两个月的功夫,差不多也就可以让他们相信了,本来嘛,年少成名的纨绔子弟,又是家资巨富,在家里也差点儿行出宠妾灭妻的荒唐事,这样一个人,还在厩干出了那么大的事,便是骄傲些,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池铭慢慢点着头,一双眼睛也越来越亮,接着抬起头,双手直搓,看着兰湘月笑道:“娘子,你就是我的福星啊,这下好了,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什么叫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如今我可真是有了章法。你道我先前为什么总是患得患失,便是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如今好了,这样慢慢来,一面扮猪吃虎,一面细心查访,不信就查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哎呀娘子,你说,可让我怎么感谢你的好?”
这货说完,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激动,抓住了兰湘月的肩膀不停椅,若不是兰湘月躲得快,只怕他都要亲上去了。“
“你疯了。”
兰湘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主意就能惹得这货发疯,连忙向床里边躲着,一边虚踹着他道:“好了,如今主意也有了,还不去你的床上睡?明儿还要早起看日出呢,谁陪你发疯?”
池铭这才明白自己失态,连忙道:“好好好,你别恼,我这就去睡,哈哈哈,我这不也是一时高兴,结果就有些忘形吗?睡睡睡,这就去睡。”一边说着,方手舞足蹈的回了自己床上。
兰湘月看见他这憨态可掬的模样,也觉着好笑,捂嘴打了个呵欠,便躺下来,一时间听池铭那边也没了声音,想着这货大概是也困了,因暗自感叹这穿越后的生活虽不平静,却也精彩。慢慢眼皮沉重,意识朦胧起来,恰在此时,便听从池铭那个方向,传来一声如同呓语般的呢喃:“娘子,我真是喜欢你的紧,怎么办?你忘了我从前劣迹,给我一个机会,和我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嗯,出什么事了大家都知道,不过放心好了,梅子不会受影响的,因为我是全部清水,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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