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庄中,明溯闻听张邈遇刺,顿时拍案而起。
“青龙山贼子欺人太甚,竟然敢行刺我的老上官,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明溯的嗓门震得半座庄子飒飒发抖:“来人哪,与我调遣八千兵马,沿路搜索,务必要将那漏网之鱼全数打尽。”
“属下遵令!”夏侯淳强忍着心中的好笑,亦是大声回应道:“哪怕是陈留掀个底朝天,属下也要将那胆敢谋刺太守大人的贼子给揪了出来。”
“好,要的就是你这样忠心的下属。来人哪……”明溯对外狂吼了一声,黄叙应声入内:“着令神风营押运粮草,与夏侯营长一并出发,找不着贼人,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喏。”二人轰然应声,行了个军礼,便下去各自准备去了。
这一天,西山二十四庄忙得是鸡飞狗跳,据说事情起源是本郡太守张邈遇刺,昔日的属下仁义候大发雷霆,喝令手下带了干粮上路,四下搜捕,不抓住贼人绝不允许回庄。那张邈安插在庄中的暗探闻言,紧忙将此消息给传了回去。
“尤营长。”明溯却是悠悠地斜靠在凭几上,轻轻问了一声:“这一路追杀,一定很惊心动魄吧?”
“很爽。”尤胜满脸的兴奋,手舞足蹈地将当时的情形详细介绍了一遍,尤其是那最后射杀张邈座驾的神来之笔,更是大肆渲染了一番。
“如此说来,那些郡兵的斗志尚可?”明溯不禁有些惊讶,在他看来,那陈留守城的兵卒除了会勒索往来行人,面目上穷凶极恶了一些,其他也都是很懦弱嘛——至少,在他面前,似乎从来都是一群小绵羊。
“属下也想不到那些人竟然敢冲出来。”想到当时的情形,尤胜心中还是有点后怕的,二十余骑就敢去闯郡治城池,敢情自己当时杀得太爽,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冲出来怕甚么,一群土鸡瓦狗,仗着人多势众而已。”明溯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先前也是以众凌寡,此时听说对方人多,便不屑地评价了一下。
“即便是张邈那死胖子,主公杀之亦如屠狗。”尤胜附和了一声,又惋惜地言道:“可惜主公你不让他死,这次属下着实辛苦啊,每次瞄准前都要仔细辨认一番要害之处,免得一个不小心射了脖颈胸背。”
“现在杀了他,天下目光就全盯过来了,不便于我等行事。”明溯微微思忖一下,问道:“估摸他伤势如何?”
“左肩一箭,右肩三箭,两条腿上各五箭,还有一箭刮掉了点毛发头皮,其他要害之处应该都没有碰到。”尤胜对于自己的成绩还是很得意的,细细地拿自己做模特比划了一番。
“嗯,张邈老儿运气不错,竟然没有撞上要害。”明溯轻描淡写地点评了一句,便吩咐旁边的郭贵道:“老七下去准备四根虎鞭,与我送去郡中……就说,我西山军已立下军令状,不抓到贼人誓不罢休,还望太守大人好生将养,争取早日痊愈,再来西山指导军务。”
“虎骨要不要再准备几根?”郭贵纳闷地问道。人家受伤了,还跑过去送壮阳的东西,这不是寒碜张邈么?
“虎骨?”明溯奇怪地问道:“要那玩意做甚么?老大人都是些皮外伤,此时定然生龙活虎,在府中乱蹦乱跳,大叫大嚷呢,还是虎鞭来的实在。”
郭贵强忍住脸上的笑意,大声地应道:“遵六兄令,我下午便带着虎骨出发。”
“老七,到了郡中该如何说不用我再教你了吧?”明溯指了指下面,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用。”郭贵会意地应道:“太守大人不小心被贼人射中了分身,此时尚不能人事,仁义候体谅其难言之隐,特命我送上虎鞭四根,聊表心意。”
“嗯,有长进,没白读书!”明溯赞赏地言道:“就这么说……而且,最好路上慢慢走,一路宣传过去。”
徐庶在旁边已经听得目瞪口呆,此时见郭贵下去准备了,方才叹息一声道:“如此一来,天下消息沸沸扬扬,那张邈岂不要吐血三升?”
明溯点点头:“最好从此大病一场,戒了那玩意才好。”
徐庶突然心中一动,试探地问道:“要不要在那虎鞭之中,炮制点毒药?”
明溯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却是甚么话也不说。
徐庶刚想再说,旁边孟建已是长叹一声,言道:“那张邈收到虎鞭,岂会轻易服用。若真下了毒,岂不是白白落了人口舌。”
闻言,明溯赞叹了一声,又端正面容对徐庶言道:“我说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歹毒了。跟了我这个谦谦君子,就没点长进?”
徐庶腹讥道,正是由于跟了你这样一个主公,我的三观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话却是不敢乱说,只得讪讪地言道:“可能是因为太守大人遇刺,属下心中焦急,所以才乱了分寸吧。”
孺子可教!明溯坦然接受了这个解释,吩咐道“区区四根虎鞭并不能代表我的心意,回头你安排两千兵马,驻扎陈留四门,密切监视进出人等,贴身保护好老大人。”
明溯的言外之意说得很明白,这段时间陈留的兵马就不用出动了,我明溯帮你看门,徐庶自然明白明溯的意思,当下,便出去安排了。
话说那张邈正在府中养伤,突然接到探子来报,说西山兵马大肆出动,四下抓贼,欲要为其报仇,便恨恨地言道:“明溯小儿贼喊捉贼,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旁边卫兹右肩吊在胸前,哼哼了一声,进言道:“不管他想做甚么,只要吾等小心戒备,他总不会明目张胆地来打郡府吧。”话音未落,外面一名曹吏急匆匆地行了进来,仓皇地禀告道:“二位大人,那四门之外尽皆驻扎下一支人马。”
这真是提甚么来甚么,闻言,张邈也顾不得疼痛,忙从榻上爬了下来,连声追问道:“可知是何方人马?又有多少?”
“总共约莫二千余人,”那曹吏却是为难地言道:“下官已派人前去交涉过了,他们说是因为贼人猖獗,仁义候派了前来贴身保护大人的。”
“明溯小儿这是想做甚么?”张邈焦急地在地上拐了几步,纳闷地言道。
卫兹却是将那曹吏唤到一旁,细细地问了一番交涉的过程,又挥手让他下去候命之后,方才低声道:“恐怕来人保护是假,制造摩擦才是真。不若主公下令四门士卒牢守城门,小心戒备,但不能私自出城,避免给那明溯攻城的借口。”
“也只能这么办了。”张邈无力地挥了挥手,黯然言道:“此事就交给吾去主持吧,务必不要发生摩擦。同时,再派人去交涉,就说本太守身体康健,不用他仁义候来保护。”
朝阳冉冉升起,一轮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西山的沉寂,庄口,七八路人马分路向直道中驰去,后面是刚从邑西后山山谷满载而归的运输车辆。
明溯端坐阅武楼上,面前是一具原木雕刻而成的简单茶具,这也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的一大发明创造。
可惜没有汝窑的茶具,明溯轻轻地叹了口气,尺许长的白雾从口边逸出,穿过温馨的阳光,慢慢地与晨雾一起消逝在眼前。
汜水关外水寨的船队正停在黄河黑岗口渡口外的水面,本来这么大的事情张邈应该早就得到了情报,可如今,陈留四门被徐庶带人封了起来,只许进不许出。
据说昨天张邈门下曹吏已经亲赴营中,与徐庶进行了好一番争议。当然了,徐庶此行是奉了仁义候的军令,若是放走了一个贼人,自己砍了脑袋送回西山,所以,任凭那人软硬兼施,徐庶就是一句话:大人,这嶂湿之气充盈,我们这些为人属下的也想回去享点清福。可这太守遇刺,仁义候感同身受,差点都亲自率兵出来搜捕了……你不要再说了,只要我家主公下令,我立马撤军,绝不会留恋片刻。这鬼天气,哎,大人你慢走,可千万别滑到了。不然,我们家主公的脾气你也听说过的,估摸在下项上人头就不安稳了。
那曹吏还没说上几句,徐庶就已经端茶送客了,无奈之下,那曹吏只好怏怏然回城中回禀。
张邈的肺都快要气炸了,外面这些士卒,说是贼人吧,可一个个却都是铁官监的编制,说是官兵吧,却牢牢地把住了郡治的大门,连自己这个太守的命令都不肯服从。连堵两日,张邈的怒气已经攀升到了一个极限,正待强撑着病体出去与那带兵的迂腐士人亲自好好论道一番,不想,此时一个不速之客却突然上了门。
郭贵得意地走在前面,后面八名士卒两两相对,前面四人手中各自恭然捧着一支扎着红绸的虎鞭,后面四人却是横向拉着两面横幅,白绸黑字,一条上面写着:“预祝太守大人身体早日痊愈。”另一条则是:“望太守大人龙虎精神再现。”
前一幅字还算像点样,后面这一幅却是有些暧昧了。有那已经听了点风言风语的闲人,此时一见横幅内容,便不由地望着那四人公然捧在手中的虎鞭,一个个强自苦苦忍着面上的笑容。
郭贵却是还不满足,见周边的人越聚越多,便顿住了脚步,回身按刀,暴喝一声:“你等刁民,太守大人不能人事了,还敢在旁边偷笑,打的又是甚么心思……难道你等下人竟然与那后院的妇人不干不净,有损伦常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