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张邈已经在卫兹的劝说之下,尽量压制住了心头怒火。却不料,郭贵走到后进院中,竟然回身就是一阵断喝。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毒箭,顿时射了入屋。闻听此言,张邈不由地一口鲜血激喷而出,一只手抖颤着指着前面,说不出话来,却是把个旁边侍立的卫兹惊吓得不轻,当即手忙脚乱地扶着张邈躺了下来,又连声厉喝下人速速进去帮忙。
此时,郭贵已经行至了门口,见那张邈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便紧忙好言相劝道:“其实大人也不必担忧,想我那伯父郭胜等人,忠心侍候圣上,几十年前就把那话儿阉了,大人身为朝廷的忠臣贤良,此时才知道向圣上身边看齐……这叫甚么的呢?”后面的一句话却是询问后面的士卒。
那士卒倒确实读过几个月的书,此时见郭大统领虚心向其请教,便摇头晃脑地掉了句文:“朝闻道,夕死可矣。”
“对对对,就叫夕死可矣。”郭贵眉开眼笑地言道:“闻道不分先后,虽然大人此时方才去了下面的**,却也不算迟。此等大大的忠臣,绝对是我等小辈学习的榜样。”
“大人,你那尚未过门的夫人,还有房中几门侍妾怎么办?”那士卒好心地提醒道。
郭贵却是回头瞪了他一言,呵斥道:“咱西山的虎鞭多得是,再说了,老子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可是,万一下面没了。”那士卒还是有些不甚服气:“就像这太守大人一般残废了也是苦不堪言的。”
“你个混账东西,太守大人这是舍身相报圣恩,我等学习一下他的精神就可以了,至于下面那话儿,”郭贵小心地低头望了一眼胯下:“还是自家的管用,总不能把妾侍的终身性福全部指望下人来承担。”
“太守大人,你可不要激动。”说到这里,郭贵可能觉得自己有些冒犯张邈了,便谨慎地言道:“小侄这是在教育不懂事的下属。他们这些莽夫,又哪里知道大人你这个大忠臣的良苦用心呢。”
此时,十常侍的势力一时无双,便是张邈也轻易开罪不起。所以此时,尽管郭贵在这里胡说八道,张邈却是拿他无可奈何。打吧,估摸着还没打几下,自己这个太守转眼就得削职为民了,骂吧,此人现在满面恭维的笑容,还真找不着由头开口。有了郭胜的撑腰,这郭贵便是活脱脱一个捧不起摸不得的刺猬。
当下,张邈无奈地叹了口气,悬在床边的单手轻轻地往外挥了挥,示意郭贵先退了出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确实愚钝,郭贵却是压根就会错了张邈的意思,此时见其挥手,便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张邈的手,诚恳地言道:“大人下面那话儿连中六箭,却还如此坚挺,真乃……真让小侄钦佩。”
开甚么玩笑。那话儿才多大,六箭下去还不成了烂肉一堆?张邈闻言,便虚弱地回了一声:“贤侄多虑了,吾只是两边各中了三箭……”
郭贵拿手指仔细地扳了一回,又往回再扳了一次,方才纳闷地问道:“两边各三箭,不就是六箭么?”
“吾是腿伤……”张邈气言道。
“知道,知道,太守大人是最小的那条腿受了伤。”郭贵却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回身喝道:“太守大人都说了是那最小的腿受伤了,你等还不速速将虎鞭奉了上来。”
“吾伤的是大腿……”
“大腿根部嘛,这谁都知道!”郭贵体谅地打断了张邈的话:“大人先歇息着。不消说大腿根部受了伤,便是那话儿掉了一半,只要用上几根我西山特产虎鞭,包你马上生龙活虎,龙马精神,夜战通宵,日御八女……”
看来今天与这个浑球是怎么都无法辩解了,张邈索性也就不再吭声,任由郭贵好生地将那西山虎鞭的神效吹了许久,方才突然出口,将话题转到了外面把守城门的西山士卒身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郭贵顿时火冒三丈,立了起来跳脚大骂道:“这个徐庶,还真不是个东西。一个文弱书生,啥都不懂,你说你立了军令状跑出来抓甚么贼嘛……方才小侄路过城外,他竟然说进去了就不要出来。大人你给评评理,此次大人遇刺,我西山精锐尽出,四下侦缉,小侄也曾出了大力。不想,徐庶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连小侄都一并列入了嫌疑对象,真是昏庸到了极点!”
张邈心想,你当然出了大力,要说我这次被追杀得这么惨,你身为明溯的兄弟,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情,保不准背后的主谋你也能算上一个呢。心中虽这么想着,话里却不能说出口。毕竟此时明溯将架势都摆得很足,若是自己“不识好歹、诬良为盗”,估摸着那四下侦缉的精锐立马都会跑到陈留来“义愤填膺”地讨个说法了。可若是要自己违心地服软,却又心有不甘,于是便悄悄地对着那旁边的卫兹打了个眼色。
卫兹先前已经被郭贵的胡搅蛮缠弄得一头的火气,奈何此人来头甚大,这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得望望京中那郭胜的脸色,所以也是强捺住了心中的怒气。此时,见张邈示意,便铁青着面立了起来,阴测测地言道:“可吾却似乎听说,这伙贼人其实与侯爷关系甚大。”
此言一出,屋中诸人皆把眼神投在了郭贵身上,看他如何忽悠过关。
其实,郭贵之前之所以敢于这么折腾,就是吃准了张邈不敢明着翻脸。不想,此时,这个卫兹却是不识好歹地将话题点破了,当下,微微一怔,便坦然地承认了下来:“不错,那贼人与我们家侯爷甚有关系,说起来,太守大人此次遇刺,倒是我们家侯爷做得不对。”
看那之前的表演,还以为是个多么难缠的角色,不料,卫兹短短地一句话便将实情套了出来,当下,张邈也顾不得伪装,忍着疼痛,倏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冷冷地问道:“如此,汝是承认了!”
“承认啊,当然必须承认。”郭贵却是不慌不忙地言道:“我早就劝说了他,既然杀上了青龙山,便应该将贼人一网打尽,他却是说,只诛首恶,其余不究……大人,你说说看,那些贼人为非作歹已不是一年半载,如此妇人之仁,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青龙山?”见郭贵将事情一股脑地推到贼人身上,张邈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对呀,就是青龙山的贼人余孽。本来他们准备攻打西山的,却见到我西山兵强马壮,于是心有不甘,便伏击了观礼的大人一行。”郭贵振振有词地言道。
“咦,汝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难不成汝与那贼人素有沟通?”此时,便是卫兹都觉得这话编得太过于离谱了。
“都尉大人此言谬矣!”郭贵微微一笑,手指自己胸口言道:“想我郭贵是甚么人?小郭庄少庄主的身份也就罢了,便是我的伯父,中常侍郭胜,便足以让那些贼人恨之入骨,何况,先前我们西山军还攻打了青龙山,灭掉了大部分贼人,他们又岂会与我勾搭。”
“那你又是从何得知这么详尽的计划的?”卫兹也不是好糊弄的,此时亦是紧紧地抓住郭贵的语病不放。
闻言,郭贵却是神秘地一笑,轻轻地转到卫兹面前,附耳言了一句,顿时,卫兹的面孔如同那沸水中翻滚的猪头,白一阵青一阵的,足足几盏茶工夫后,方才郁闷地言道:“这不可能!”
“为甚么不可能?”郭贵却是老神道道地回了一声:“我就不信都尉大人对此事一无所知。”
听说这事情涉及到了梁国,张邈不由地想起那梁国尉正是卫兹的亲侄儿,当下,便试探地问道:“难不成那日刺杀吾的贼人是梁国尉手下?”
也难怪张邈会如此询问,毕竟那梁国尉与明溯先前的关系,张邈是一清二楚,何况那日他在西山之中,亲眼见到了几名出场扬武的将领英勇。试想,明溯若是真想取了自己的性命,岂会不把手下的精干之人派了出去,其他人张邈并不清楚,但是那黄忠可是自己手下叛变了出去的。明溯只消将黄忠一人派了出来,估计自己连那山道都逃不出来。
没理由啊!张邈心中也是一直想不通。此时,见郭贵与卫兹耳语了一番后,二人的表现,便立马猜测到,定然是那梁国尉与明溯勾搭在一起,一明一暗,欲要取了自己性命。想到这里,张邈不由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这个猜想还真有可能性,若是自己丧命了,那陈留郡中最大的得益者便是手统大军的卫兹。当下,便紧紧地盯着卫兹,言道:“那日山道之中,贼人似乎是提到汝之侄儿……”
“大人明鉴,此事与吾家侄儿无关!”闻言,卫兹顿时如同五雷轰顶,紧忙拜倒在地,指天连番赌咒发誓了一番。
此时之人最重鬼神,见卫兹如此表现,张邈心中不禁迟疑了一下,却还是问道:“方才汝二人又说了甚么,让你如此慌张?”
卫兹闻听此言,心中却是一阵苦笑,那郭贵说出来的消息太过于骇人,若果真如此,那自家侄儿定然逃不脱一个暗中资贼、抄家立斩的悲惨下场。此时见张邈问起,有心解释一番,话到了嘴边却又犹豫了半响,只得呐呐地言道:“他说那些贼人是梁国的流民。”
这却是卫兹不懂编造谎话了,若是郭贵真是与他这么说了,他也不至于慌乱成那副模样,当下,不仅是张邈,便是屋中其余诸人亦是将狐疑的目光望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