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姚姒唤了红樱来,私底下给了她两千两银子,又给了一张位于城西一座两进宅院的房契。姚姒的打算是让张顺夫妻就在京城自立门户,张顺江湖出身,红樱跟了自己这么些年,他们的将来,她一定要替她们铺好路。
红樱双眼哭得通红,哪里肯舍得离开她,也不肯接受姚姒的银子和房契。姚姒又何尝心里好受。她拍了拍红樱的手,叹了几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再说咱们都在京城,往后彼此走动也容易,你们夫妻跟着我这些年,也担惊受怕很是吃了些苦,这些东西于我来说不值当些什么,我只盼着你和张叔在京里落地生根,夫妻和顺。”
好不易劝了红樱收下东西,等把人送走后,姚姒又把焦嫂子唤来。只是还未等姚姒出声,焦嫂子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姚姒的脚边,“姑娘莫赶奴婢走,奴婢这一辈子到死都是姑娘的人。”她的话很有些决绝的意思,姚姒一下子两难了。虽然她消了她们夫妻的奴籍,又给了她们立身的根本,也希望她们开始新的生活,可回头想一想,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有些一厢情愿了。
她扶起焦嫂子,焦嫂子却不肯起身,颇为坚定的道:“奴婢多谢姑娘消了我和陈大的奴籍,可在我们夫妻心中,姑娘一辈子都是我们的主子,奴婢知道姑娘是为着我们好,将来几个孩子也有了良民的身份可以读书,可奴婢不想离开姑娘身边,您就让我替您守宅子也行,当不当什么管事妈妈奴婢不在乎的。”
姚姒柔声道:“你快起来。”又伸手扶她,焦嫂子这才起身,姚姒看着她只得笑道:“我哪里是要你走,既然你还愿意在我身边,那就继续替我做管事妈妈,再说,这屋里现在离了你还真不行,你还得替我张罗绿蕉的婆家,还得替我调教新买的丫头。”
焦嫂子这才安心下来,姚姒便又笑道:“过些日子会有个夫子来府里教孩子们读书,你回去后与陈大商量看看,若是愿意,到时就把孩子们送到府里来,同杨大盛他们的孩子一起读书。”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焦嫂子当下就点头答应,“这样好的事情,我家那口子一定欢喜的,奴婢先替几个孩子多谢姑娘了!”想到还远在彰州的几个孩子,焦嫂子心都要化了,心里想着,这次就把公爹和小叔子一家以及几个孩子一起接来京城,若是小叔子一家不同意来京城,那继续替两位姑娘看着庄子也成。到时,那可就真是一家团圆再也不分开了。这个好消息,还得尽快告诉小姑子红樱才是。
天儿渐热起来,到得五月初一那日,姚娡果然遣了采菱来接人。
姚姒留了焦嫂子和绿蕉守宅子,只带了海棠和一个伶俐的小丫头妙香跟在身边。采菱笑呤呤的扶她上了马车,姚姒便问起姚娡近日的饮食起居来。采菱细声细气地把近日的状况一一说给她听,“如今才两个多月的胎,娘娘就开始有害喜的症状了,晨起和睡前都要吐几回,不过胃口到还好,也没甚特别喜爱的吃食,只闻不得怪味儿,春嬷嬷便叫屋里熄了熏香,娘娘的一应吃食用品皆是特别的小心。便是太子爷,每日里也要来宜爽斋看看娘娘,有时候是陪着用顿晚饭,有时是陪着说会子话,这些日子已经赏了好几回东西了。”
姚姒笑了笑,得知姐姐身子尚好,心里松了口气,至于太子对姚娡的态度,她还真不好就此作任何评判,只问采菱:“太子妃和郭侧妃等内院的主眷又是什么反应?”
采菱思索了一会便回她:“听说太子妃入宫跟皇后娘娘特意禀了此事,皇后娘娘便下旨给太医院,叫好生看着娘娘的胎,其后,太子妃也赏了几回东西,都是些衣裳料子和金银玉器,吃食倒不曾有。奴婢看到眼里的,倒是没发现太子妃待娘娘有何不同,反而较之往常更亲昵;到于郭侧妃,仍是不远不近的和娘娘处着,在娘娘坐了胎之后还看过娘娘几回,又拿了些温和温宜两位郡主从前的小衣裳送给娘娘,至于旁的,倒也没甚异常。”
姚姒听采菱的只字片言,一时间也难以分辨出什么善恶,她笑着拉起采菱的手,很是真挚道:“辛苦你们了!姐姐这是头一抬,可万万不能有事,等到孩子平安落地,我这里是一定会有重赏。”
采菱忙道不敢,脸上的神情很是郑重,“奴婢一定打起精神来照顾好娘娘!”
马车从太子府的角门进入,在里门换了小轿,采菱轻车熟路的带着路,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姚姒便到了宜爽斋。姚娡立在廊下迎上来,姚姒上前几步拉了她的手,姐妹俩相视一笑。姚娡眼角微有水光闪过,看着妹妹仿佛又长高了些,不知不觉的竟已有了几分娇花照水的风姿,她拭了拭眼角,“可是把你盼来了。”
她唤了声“姐姐”,脸上也有几分激动,扶着姚娡慢慢过了台阶进了屋,姐妹两个这才坐在一处说话。
春嬷嬷带了丫头点了茶水点心,欠着身给姚姒见礼,姚姒对她笑了笑,春嬷嬷便带了人下去,屋里只留了采菱和采芙在外屋服侍。
“姐姐”,她挨到姚娡身边,仔仔细细地把姚娡打量了一遍,见她气色尚好,只是到底是跟从前有些不一样,脸上的神色很是柔和,桃红色的妆花禙子下,倒看不出像是有了身孕。她轻柔地朝姚娡的肚子摸去,“姐姐,我要做小姨了!”
姚娡轻轻颌首,伸手抚了抚妹妹的头,眼晴又有泪光闪过,“是的,姒姐儿就要做小姨了。”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若是娘还在该多好。”
自己做了娘才知道这里头的欢喜与期待,仿佛整个生命因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而完整了,姚娡想到当年对姜氏的种种,心里不无后悔。
姚姒听她提到姜氏,知道她这是有感而发,掏出帕子替她拭了眼角泪,“若是娘知道自己做了外祖母,一定会很高兴的。”又劝解她,“姐姐如今可不能哭,一定要高高兴兴的,肚子里的小宝贝才会高兴。我这回搬到姐姐这边来小住,定会陪着姐姐一直到生产。姐姐别怕,有我在,姐姐一定会平平安安地生下麟儿。”
姐妹两说着话,姚姒一边打量屋中的摆设,倒是和上次来没甚变动,屋里窗户大开,落地罩下方的胆瓶里插着时令的花儿,桌上摆放了着红艳艳的樱桃和甜瓜等生果,风徐徐吹来,满室只有花木果香,很是清爽宜人。她在心里暗暗赞了声,不禁对春嬷嬷有了些好感。
“姐姐的产期在几月?府中可有做了什么安排?”她一边问,一边从拣了几颗樱桃到姚娡的果碟里,“左右我无事,这些日子便给姐姐的孩子做些小衣裳小鞋袜。”
姚娡接过妹妹递来的果碟却放在桌上,对着那樱桃很有些反胃,“按说这樱桃甜酸可口,可就是没甚味口吃,倒是奇怪,就想吃些从前不怎么爱吃的东西,油腥味重一点点都闻不得,看来,这孩子娇怪着呢。”姚姒说起腹中的孩子,脸上是一脸的幸福模样,“太子爷说,这孩子来得巧,是个有福的。”
姚姒听了心中一惊,脸上却不露半分,直问她:“太子爷必定很是高兴,开枝散叶是大事,当时太子爷说这话的时候,只有姐姐在场吗?”
姚娡不疑有它,憨直的笑道:“闺房中的私话,我哪里敢往外乱说。今儿你来,我是心里高兴,忍不住想告诉你。”她摸了摸肚子,看着妹妹道:“府中孩子不多,看太子爷的样子,分明是喜爱孩子的,只盼着这一胎平平安安的,不管是男是女,太子爷和我都喜爱。”
姚姒的心中却存起了事儿,不管太子的话是否含有深意,但这话能不传出去还是为好,她凑过头对姚娡提醒道:“姐姐这话,从今往后万万不能再说出口。”她看了看廊下,只有两个小丫头远远的立着,她低了声,“姐姐纯善,不愿把人心想得险恶,但如今随着太子爷的身份不同了,姐姐凡事都要多留一个心眼才好,有时候,说出口的话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话儿传出口却又是另一种绝然不同的意思,姐姐万万要记住我的话。”
姚娡也不傻,经妹妹这一点拨,才惊出一身的冷汗来。“好妹妹,幸亏你提醒了姐姐。”她很有些自惭。
姚姒忙安慰她,“但愿是我多心了,可凡事谨慎些不会有错。”她拉住姐姐的手,心生感慨,“妹妹但愿姐姐这胎能生个玉雪可爱的小郡主,将来,有姐姐护着弟弟,凑成个好字。”
姚娡倒也很快就释然了,姚姒怕她心里存事,忙用话题扯开了去,“不若姐姐带我去瞧瞧我的住所,还是住在姐姐的后罩房吗?”
姚姒这么一提,姚娡倒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不禁抚额,“走,我带你去瞧瞧,看合不合你的意。”说着拉起妹妹的手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天儿要热起来了,后罩房冬天住着暖和,夏天可不行,我院子里西边有间小抱厦,这特意把它收拾出来,你一会看看,可还缺了什么没?要什么只管和采菱说,到姐姐这里可不能委屈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