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晚上没睡着的楚自熙顶着两个黑眼圈混混沌沌地来到了与萧战约定的地方，只是迟到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本以为经过他昨晚的事情后萧战会由此愤怒自己的大不敬，不再耐心教他任何，却没想到刚一抬头便看到了那道站得挺拔的身影。
“......弟子见过三长老。”身子微躬将面色隐于阴影里，楚自熙一时不知是该道歉还是该沉默不语，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先前对萧战的突然发难。
毕竟他那满含着魔气的一下，对任何人而言都不会是个好忍受的事。
“嗯。”萧战转过了身，似是并不在意先前受了一击般面色如常，淡淡地说道:“你既是身体不适，我便不追究你迟到的事，下次再犯，门规五十遍。”
楚自熙嘴角抽动了一下:“是。”
萧战闻言点了点头，抬步走到了楚自熙的面前。晨日的光辉铺洒大地，将背对着阳光的萧战衔于温暖之中，楚自熙看着此情此景，竟奇异在萧战往日似波澜不惊的黑海一般沉稳的眸中看到了一抹难得的微亮。
仿佛萧战已找到自己最重要的珍宝。
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奇怪，楚自熙微微皱了眉头，抬头看着萧战。萧战平静地看了一眼楚自熙，抬起了手，在楚自熙下意识警惕探索的目光中将手轻柔地放在了他的额上。
一大段文字似春潮般涌入自己的脑海，楚自熙立刻伸手以拇指按额稳住心神，知道萧战是在传予他功法，认真地将其记下。
“你大抵什么时候能达到筑基期？”静静地等着楚自熙记忆完毕，萧战问道。
“三天之内。”原主资质中偏上，在外门弟子中也算杰出，死之前便已到了练气大圆满的境界，只因情窦初开生瓶颈一时无法突破罢了，不过这点问题对楚自熙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问题。
魔修修炼从不求稳，速度也比修真者快上两倍有余，金丹期以下无瓶颈，这也是为什么即使被世俗嫌恶人人喊打，修魔之人依旧源源不断的原因。
不过也有少数人是因为走投无路逼不得已才修了魔道，例如楚自熙与顾承。
“可有把握取得前三？”
楚自熙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战一眼，开口便是前三，这人对他这莫名的自信到底是从哪来的？
此次宗门大比限定了金丹期以下，为的是防止早已修成的师兄师姐们抢了新晋弟子的福利。筑基期确实显眼，但仅限于外门弟子中，内门弟子里光是筑基中期便是一抓一大把，更不提一些早已稳在筑基后期的人。
前期境界的差距没有后面的大，但刚刚晋升的筑基初期和早已稳固的筑基后期比，怎么看都是输的份。
不过。
“有。”楚自熙笑了，他从来都是打破常规的那一个。
“若你进了前三，可向我讨要一个奖励。”萧战说道。
“就是不知道三长老能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弟子做奖励了。”想着萧战不慕财物的性子，这话明显带了些调侃之意:“莫不又是一套剑法或是功法？”
萧战负手而立，半响后缓缓开口:“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
听到这话，楚自熙扬起的嘴角慢慢降了下来，他侧头看着萧战:“任何事？”这语气已经失了往日所装出的恭敬。
“嗯。”
“可惜三长老这话，弟子却不敢信。”楚自熙微微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如何不信？”
“魔修所做之事，丧尽天良，摒弃人性，弟子敢问三长老，是否愿意帮弟子做这种事？”
“......”萧战轻声问道:“你会吗？”
“这可难说。”楚自熙的声音淡了下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萧战沉默了下来，没做回应。
心里隐隐有了答案，经不住再次扬起了嘴角，却是微冷的弧度，楚自熙抬头与萧战对视，神色晦暗不明。
萧战啊萧战，你可知道我曾经有多么的羡慕你？
你身怀大气运，深受天道眷顾，又天生公正道，性子坚毅不屈，哪怕是在残酷至极的无回恶渊都能一直维持着本心不变，这样的你前途无量鹏程万里，和早已坠入深渊满腔仇怨的我完完全全是两个极端。
你行的路，我没资格踏上去，我过的道，你不屑于走上去。
我们最终只会是末路殊途。
哪怕你是唯一一个，甚至可能是最后一个站在我身边的人。
楚自熙清楚萧战应当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不可能对只是萍水相逢的宋云说出这番话，他也发自内心地将萧战看做了自己人，所以做出回应问出了这番话。
只是......
看到萧战这副暧昧不清的态度，楚自熙突然有些拿不准当初唯一一个没有背弃他的萧战究竟是不是出于突然而然的正义感怜悯心来找的他，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真是有些......好笑了。
血灵伤不了萧战，甚至能保护他离开无回恶渊，这是楚自熙之前把血灵交给萧战的原因，但他同时也在冒险，他不知道将血灵给了别人之后能不能顺利逃脱下一个轮回，他也不知道如果萧战对自己怀有一丝异心，对血灵怀有一丝贪欲，他会不会从此崩溃，万劫不复。
因为萧战，他临时起意赌这一局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却不能因为萧战，将迈开的步子收回去。既然已经做出了抉择，除了咬牙走下去，楚自熙已经别无他法。
哪怕这段艰险的路，由始至终，只身一人。
楚自熙终于退离了萧战几步，挽剑起势，笑说道:“三长老的好意弟子心领了，只是弟子......”
“那我也会帮你。”萧战突然开了口，声音暗哑，缓而深沉:“丧尽天良......摒弃人性......”
？！
楚自熙不掩惊讶地看向萧战，差点有些握不住手中的剑，萧战侧过了身，不让楚自熙看清自己的神情:“......我还有些事，你先熟悉功法和剑法，三日后我再来检验。”
“......是。”震愣之中，楚自熙下意识地开口回道，眼见一道虚影疾驰而去，在漫天暖光中消隐了踪迹。
举剑的手滑到身侧，楚自熙也慢慢恢复了理智与清明，静默半响，侧头对着血灵问道:“他知道了？”
事先被萧战嘱托了的血灵眨了眨自己的小豆眼，偏头啾啾了一声，刚准备把萧战给卖了，就见楚自熙轻轻地发出一声哼笑，自己回答了‘真相’:“应当是知道了点什么还不确定，不过既然是他自己选择了要帮我，我可不会轻易就放他下船了。”
血灵满头疑惑地看着楚自熙，虽说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在说些什么，不过它能感受到主人突然由阴转晴的好心情，也就不再去纠结了。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在楚自熙若有若无的试探下，两人的相处方式从一开始的:
“弟子见过三长老，问三长老安。”
“近日修炼得如何？”
“尚可。”
“嗯。”
变成了:
“这茶水着实涩了些。”
“先将就着，等下月你去掌事房将分配的灵石领了后即可自己采买。”
“为何不将偏房的用度和主房一致？”
“我不喝茶。”
这方式不似萧战以前求着楚自熙教学时两人的相互嫌弃，也不似楚自熙身为弟子和身为长老的萧战之间应有的尊卑有序，楚自熙不再用敬语敬称，萧战也不再讲什么大道理，有时甚至连基本的功法讲解都省了。
即使萧战的这态度不高不低，不友不敌，楚自熙也没多大反感，虽说曾经教过萧战，当过一段时间的‘长辈’，但他深知自己的‘教’怕是一般人都承受不来，也没要求当时每天残得要死要活的萧战违心地在表面上对他表示尊敬。
而且以这小子当初那睁着个大眼瞪不死他的样子，怕也不像是会对他含有濡慕之情。
等到宗门大比这一天前往主峰‘混沌’时，楚自熙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何为人山人海，一道道飞剑利光从身旁呼啸而逝，让他看得直感叹。
先前他还疑惑以萧战喜静的性子居然会在白虎峰上放这么多人，现在才发现萧战那真不算多，光是宋云以前呆的朱雀峰就比白虎峰要多个三倍人。
也怪宋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多留点关于玄天宗的记忆来给他参考。
此次宗门大比共一千多人，采用淘汰制，有三场比试。
第一场分二十人一场的混战，划出一定的作战范围，只要过界便算弃权，规定时间内若是有超过五人还在场上便尽数淘汰，若剩余人数不足五人且还能够站起便由剩余的人进入第二场比试。
第二场则要运用头脑，时限一个时辰，根据题目中的提示在玄天宗内寻找到相应的物件，为了防止提前准备，这物件一向是五花八门到让人想象不及，可能是师姐的发簪师兄的佩剑，也可能是灵兽的指甲粪便，据说前年还有人在抽到‘一位长老的褒裤’时当场面如黑碳捂脸弃权，也不知出题人是怎样的天才。
第三场则是常规的一比一对战，没多少捷径，输便输，赢便赢。
楚自熙这方还堆在人群中查看自己的比赛场次，便觉一缕微风朝他袭来，本能地朝侧一躲，那巴掌立时拍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被拍的人平白挨了一下，‘嗷！’的一通叫，怒火冲冲地回头大吼着:“你小子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认错人了——宋云，你别走！”
见看完了自己场次的楚自熙就像没看到他一般一脸不相干地转身欲走，本想来个场前示威的那人急了，连忙喊了一声。
楚自熙走了几步，又听那人嚎叫了几声‘宋云’之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侧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人:“何事？”
“你不认识我了？”那人指着自己瞪大眼一脸惊诧地看着楚自熙。
不说事情先责问，看来来者不善。楚自熙挑了挑眉头:“不记得了，请问你谁？”
“你！”那人像是被侮辱了般气得双眼发红，恰在此时一群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像是与那人要好的走了过来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拿阴测测的目光瞄了眼楚自熙，对那人耳语着什么。那人眼前一亮，对着楚自熙不怀好意地哼哼了一声，和那群人一起转身离开。
楚自熙抬手揉额，直感一阵莫名其妙，但也没当回事，转身入场。
而他的疑问也在入场的时候得到了解决。
因第二场比试的特殊性和不确定性使得修为低微的人也有极大的可能进入第三场，所以在场也不乏练气期的外门弟子。
楚自熙这回分到的也算一般。没有筑基后期，只三名筑基中，四名筑基初，其余十二个全是练气期，而楚自熙也眼尖地从在场人中寻到了刚才那群人里一些熟悉的面孔，那几人倒不掩饰眼里的恶意，嘲讽地看着楚自熙。
所以是准备找茬了吗？
无回恶渊内没规定所谓的善恶，看不顺眼就开打，打的赢便杀，所以楚自熙虽说疑惑会被人针对倒也神色自若坦然处之。
离开场还不到一刻钟，感觉到一个筑基初期的人在朝自己走近，还在思量着什么的楚自熙瞬间抬头看去，那人见被发现了也不恼，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楚自熙意料之外的话。
“要合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