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卖糖葫芦诶——”
“热乎乎刚出炉的烧饼咯,只要两文,快来买——”
“捏泥人噜——”
热闹的街市上,一道身影似鱼儿游水般灵活地流连在人群之中,不时在各个小摊前停顿片刻,似是兴起打量,似是好奇观摩,只是没等小贩将这怪客的容貌看清,那人就已经转了身随着人群向前行去,比之清风更为随心所欲。
孩童玩闹,客人讨价,友人共游,这些如吃饭喝水般平常的事,在楚自熙眼里却是别样的新鲜,从客栈出来至闲逛到这段路上,嘴角的弧度始终未有消去,似是他已有很久没有见过这般场景。
楚自熙隐约知道自己的记忆准又是哪里出了差错,毕竟过去的他若是想去哪一般没人拦得住,可楚自熙的内心又告诉他,他确确实实有很久都没有出来过了。
这是个费神的问题,不待楚自熙细想出其中的细枝末节,便又被前方的喧闹声引去了注意。
那是个简陋台子搭着的戏班子,一壮汉正站在上面持一把剑舞得虎虎生威,招式繁杂,花样百出,虽说若有懂行的在此肯定得呵斥一声花架子,不过围观的人偏就看得爽畅,纷纷鼓掌叫好。
楚自熙瞧得有趣,跟着周围的人东走西走晃到了最前边,占了一个极佳的观看位置,正巧壮汉也舞完了那不知叫什么的剑法,神采飞扬地冲着在众之人抱拳稽首,抬手挽剑回势,将那柄剑直直插.进了嘴里。
众人顿时齐齐发出倒吸声,似是惊呆了眼,又见那壮汉握着剑柄将剑缓缓抽出,随后双臂摊开哈哈大笑着示意自己完好无损。
“好!”
在场之人立时也不吝称赞地鼓起掌来,一个女子笑吟吟地端着盘子从壮汉身后走了出来,向着围观的人收取赏银。楚自熙这才想到自己身上只带有宋云以前攒着的一点灵石,根本不能拿来做普通百姓的银钱使用,只得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准备开溜,恰在此时,一个清亮的男音响了起来:“我为什么要给钱?”
楚自熙顺势朝着声源处一看,只见一位锦衣青年正满脸阴沉地挡着身边老仆欲要给钱的手,而那端着盘子的女子听到这话时笑容立时就僵在了脸上。
大抵又是哪家不知事的纨绔子弟跑出来闹事。
见周围有哄然而起打算管这事的人,完全不用自己去烦那个心,楚自熙便挑了挑眉,悠悠地转身欲走。
“小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围人显然也是把这青年当成了故意闹事的人,语气里带着指责。
“既然他的剑不是真的插.进了肚子里,我又为什么要把钱交给一个骗子?”像是被那些指责激起了心性,青年盯着上面的壮汉冷笑道。
听闻这话,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只图看个畅快,哪还管那些戏法是真是假。
“小子,你胡乱说些什么!”壮汉被盯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挽起袖子拎剑下台,虎着一张糙汉脸便要将这挑事的青年赶走。
青年看着满脸怒色向他走来的彪形大汉,眼里不见一丝惊慌惧怕,满满的全是嘲讽的意味,只见他抬手轻轻一挥,兀自走着的壮汉立时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一般摔倒在地,周围的人顿时惊诧地叫出了声,齐齐退离了青年两步远。
青年走上前,拾起地上被壮汉甩落的剑,喊了一声:“诸位可看好了!”一掌便朝着那剑拍了下去,剑身顿时崩成两截,也许是因为青年的力道未掌握好的关系,上面的一截因冲击过猛直接飞了出去,直接砸在了楚自熙的脚边。
楚自熙:“......”
“诸位请看——”青年还拿着另外半截剑身朝着周围人示意:“里面根本就是空的,这人只是将剑折回了内部,根本没吞下肚,试问我们凭什么要给这骗子钱!”
“这......”
在众之人均迟疑起来,有人看那哭着去扶壮汉的女子十分可怜,有人也觉得这事无伤大雅,便都劝着青年:“何必斤斤计较?”
青年冷笑:“什么叫斤斤计较,这根本就......”
“凭你该给他钱。”将地上的半截剑捞起,楚自熙缓缓走了过来。
青年怔了一怔,又阴沉了脸,将那半截剑举起示意楚自熙看个清楚:“你这说的是何话?”
楚自熙直接将自己手中的半截剑身插.进了青年手中剑的空心处,朝着周围人问道:“我且问各位,这汉子刚才使的那些把戏,大家是否看得欢喜?”
众人答是。
楚自熙转头对着正举着那把怪异的剑不知所以的青年问道:“既然这汉子付出自己的汗水博得观者欢心,又凭什么不该得到回报?”
“好像是这个理......”
“是啊,刚才看得确实过瘾,该给人钱的。”
“说得也对......”
青年顿时捏紧了手中的剑,面红耳赤地想要辩解道:“可是他骗......”
楚自熙直接打断了青年的话:“这位少爷,请问你今年贵庚?”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看起来比地上那些活泥巴的孩童都天真。”楚自熙眯了眯眼,深邃暗沉的目光直迫青年的内心:“是个知事的人都知道耍刀弄枪不过图个欢闹,当不得真,偏你不依不饶地说人是骗子。敢问人逼着你给钱了?你看不惯完全可以转身走人,不给便是。人没偷没抢好端端做个活计,你不由分说地开口闹事,还偏要闹大,你可知道别人刚才那一招要练上多久?你又让人以后在这拿什么营生?”
“你,你.....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楚自熙转身,侧头冷冷地瞥了青年一眼:“修真之人至少该有个不对普通人动手的原则,就你刚才的举止,足够你在祖宗祠堂跪断了腿。”
“你!”
气得脸颊涨红的青年握紧了拳想要施法,却被身旁的老仆及时拦了下来,再一抬眼时眼前哪还有楚自熙的身影,抬手就把剑摔到了地上。
老仆摇了摇头,微叹口气,正准备开口劝说,却见面色铁青的青年从他的袖口里抽出了钱袋,直接扔在了女子先前讨赏的盘子里,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二少爷,二少爷,你给多了。”老仆却看也没看那钱袋,几步跟了上去。
“当我欠他们的!”
这方行走着的楚自熙也稍微平缓了下心情,不禁有些失笑,自己又跟个不谙世事的小辈置什么气?拿手轻拍了下额头,刚一抬头,便看见站在他面前一脸淡然的萧战,嘴角因刚才那番事压下的弧度立时再起。
“你怎么来了?”
“闲着无事,便过来看看。”萧战将手中的泥人递给了楚自熙,隐去眼中的期待,开口道:“捕鱼快开始了,怎么还不过去?”
“先前看他们太过磨蹭,等不及就先来转转。”楚自熙接了泥人,仔细一看,抬眼笑道:“你还喜欢玩这个?这捏的是谁?”
“送你的。”萧战努力平静地道:“自然捏的是你。”
“那这捏泥人的人手艺着实差了些,我脸哪有这么大?鼻子还歪了。”虽是这样说着,却还是收入了空间戒里,没看见忙活着捏了半天泥人的萧战因这话而红透了的耳根,楚自熙笑了笑:“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先过去吧。”
“用我带你?”
“这点路程还是飞得过去的,不能总劳烦你。”
“我不介意。”认真。
“我介意。”耸肩。
廖无人烟的地方,两道利光朝着西湖最大的湖飞去。
所幸距离不远,费的时间也不多,到场时捕鱼还未正式开始,半空中的楚自熙瞅着底下围了一圈的修真人士,不由感叹道:“真是壮观。”
“这鱼很难捕?用这么多人?”萧战问道。
“时机不对捕不到,沉不住气捕不到,眼睛不尖捕不到,你说难不难捕?况且还得活捉。”楚自熙笑着回了一句,看着下面蠢蠢欲动的人潮又一挑眉,对着萧战问道:“想不想看那秋水鱼长什么样?”
萧战疑惑地看他一眼,却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楚自熙先是对萧战肩上站着的血灵笑得一脸狡黠,随后伸手将被看得毛骨悚然的血灵拎了过来:“那就得麻烦一下这个小家伙了。”
“起鱼潮了——都注意——!”
听到这话的众人立马严正以待起来,不到片刻,奔涌的鱼潮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众人冲来,最底下的人相互使了一个眼色,灵力全开,将鱼潮带着那一片的水生生拔高,向着空中抛去。
“快找秋水鱼——切记莫伤了其它的鱼,一旦血腥味散开,秋水鱼就会立刻逃跑!”
一听这话,空中的修士们立马变得小心翼翼,急切地施展法术寻找。法术的光辉照亮了整片湖面,没人注意到里面一闪而逝的一道红光。
“真乖。”一手将沉甸甸的秋水鱼接在了手中,一手揉了把血灵的头顶绒毛当奖励,楚自熙打量了一下手里不断挣扎的秋水鱼,将它扔给了萧战。
萧战顺手接了,却没想手里一个打滑差点让鱼掉了下去,连忙立刻用另一只手捧着下端,再用些许的雷电将秋水鱼震晕,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起这条鱼来。
虽说叫做秋水鱼,不过看着也着实不像是鱼,通体雪白,双鳍后伸如虫翼般细长,贴合着的鱼鳞密不可分,头上还留有拇指大的小角,别的鱼晕过去都是睁着眼的,唯独这秋水鱼闭着眼睛。
“其实这捕鱼的景象也算是美了。”鱼潮做了散落的喷泉,鱼鳞与落下的水滴在阳光的折射下变了纯洁的莹亮花瓣,楚自熙看着底下忙活的众人,突然抬起头对着萧战笑道:“将这鱼放了,我们回去吧。”
萧战随手便将那秋水鱼扔回了湖里:“不再看看?”
“他们快结束了,捕这秋水鱼不能超过一刻钟,不然本就稀少又被他们大肆捕捞,来年还捕什么鱼?”
正说着,又有人叫道:“时辰到——都停手——”
萧战看了眼恢复的鱼潮,又侧头看向眼中倒映着湖水波光的楚自熙:“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玩玩?”
“嗯?”楚自熙顿了一下,疑惑地侧头看向萧战。
萧战静静地与楚自熙对视,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副画面。
街上是不断奔逃的人群,一位男子慢慢地朝前走着,他嘴角含笑,面色如常,与周围惊慌不已的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只是走着走着,见到越来越哭声喊叫的人,他拎着酒壶的手指也不停地发颤起来。终于,他停了脚步,猛地灌了一口酒水,轻笑着问道:“你是来劝我快点回去的吗?”
隐在男子身后的萧战走了出来,目光带着悲伤与心疼,只是没来得及反驳,男子便再次开口。
“我会回去的,毕竟这是我必须要担下的责任。”男子蹲下身,拾起了地上不知被谁扔下的一个泥人,他动了动嘴角,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颤着音喃喃道:“但只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让我再......玩上一会儿。”
“萧战?”楚自熙拿手在萧战的眼前挥了挥:“回神了。”
萧战愣了愣,眼睛轻颤,随后微抿了一下唇,闭了眼又睁眼,点头淡然道:“嗯,再去玩会。”
“有什么可玩的?”楚自熙的心中微微一动。
“茶楼说书,戏馆唱剧,西湖的各方吃食做得也都不错。”
“嗯......”楚自熙摸了摸下巴,嘴角轻扬:“那便再逛会。”
“嗯。”萧战点了点头,敛了眸中的温柔。
“你说先去哪好?”
“说书那。”
“我可没带够钱。”
“我请客。”
“总是让你请客,似乎......”
“那你请?”
“咳咳,既然是你请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