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妃是谁这个问题,傅白彗其实就是瞎操心。
要不然呢,莫说是她了,就是蔺觉,如今也没有那个能耐干预。
宫里的日子照旧,她如今也想明白了,就是她身处的地儿,日子照旧,比过出花来舒坦。
花无百日红,照旧,比作妖作出幺蛾子可强上不止万倍了。
傅白彗格外惊着心,说出口的话,写出手的字,都是反复在心底过了无数遍,就怕再生错。
很快就是四月了。
据说京城的四月是一个很奇怪的天气,短短的一个月里,几乎可以经历四季。
可能月初还是冬日,冷的出奇。隔了一天,就艳阳高照,陡然入夏。
冬衣还来不及收起,春装和夏装便送来了。
四月初七的晚上,傅白彗立在床前,看着床上摊放的春装和夏装,叹气,她在犹豫明儿一早下了朝该穿什么。
皇后娘娘有恩旨,下了朝之后,她再去觐见,可以不穿朝服。
夏装是以纱罗制成,简直就是轻纱蔽体,说句实在的,她穿上这样的衣服,得需要莫大的勇气。
可要还穿春装的话,中午陪着皇后娘娘批奏折,得热死。
片刻间,已然有了决定,她扭头对着冷云道:“姐姐,给我做一件夏日穿的凉快袍子吧!”
冷云指了指床上摆着的裙装。
傅白彗叹了口气,“穿不了啊!还是袍子自在一些。”
大概是又年长了一岁,傅白彗对自己的人生要求越来越高,不仅仅要活的好,还要活的自在。
十日前,是傅白彗的生辰。
十五岁的生辰。
她不大爱过生辰。
好多年前的那个生辰,她娘说晤阳的习俗小孩子不兴吃长寿面,她爹心疼女儿,便带了他们一家出城游玩,结果……
她这个人健忘,甭管是故意忘的,还是无意忘的。
十五岁的生辰,当真是快过去的时候,她才想了起来。
又想着,是她爹的忌日,可她身在宫里,就是偷着烧些纸钱,京城离晤阳这么远,她爹要是迷路了可咋整!
是以,也是平平淡淡地过了。
没曾想,前一日,远在晤阳的蔺觉往宫里送了些东西。
宫里缺什么啊?
自然什么都不缺。
他给皇后娘娘送来了几株晤阳特有的山茶花,红彤彤的开的正艳。
皇后娘娘赞了一句,“山茶虽不如牡丹端庄,倒也有自己的娇艳。”
给皇上送来了傅家茶山上最好的绿顶尖。
为此,皇上还赏了她一个如意佩。
当然,也给她捎带来了一些东西,由皇后娘娘转交的。
都是她娘亲手给她做的东西,有绣鞋,有荷袋,有手帕,甚至还有贴身穿的红肚兜。
戌时三刻,她穿着她娘做的荷花图案的红肚兜,在床上滚啊滚的,渐渐睡熟了。
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她娘也真是,怎么能让蔺觉转交肚兜呢!
梦里,有他的笑颜,一扫过去了。那双笑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再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渠也不知道修成什么样了!
他走了这么久,臭的也成香的了。
倒不是她念着蔺觉的好,只是这几个月,真的太无聊,连个说闲话的人都没了。
卯时一刻上朝。
今儿可稀奇,皇后和朝臣们正议着事儿呢,卯时三刻,本已经说了不会到的皇上,竟又来了。
皇后娘娘掀了珠帘,握了握皇上的手,柔声道:“皇上,头疼可好些了?”
皇上叹了口气,“什么好不好的,朕这身子骨,也就这样了。朕昨儿上半夜,头疼了半宿,下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又是噩梦连连。早上李京来请安,朕便想醒了也睡不着了,索性来这儿瞧瞧。”
转脸又对着下面,“你们有本便奏,朕今儿个也来听一听。”
其实奏来奏去,也还是一些遗留问题。
国无外患的时候,所谓的内忧,除了天灾*,剩余的无非就是有心的人在扯大锯。
今儿个这个奏想为皇上祈福,要不要凑齐了九九八十一位大师,齐登福台念经。
明儿个那个又说皇后娘娘日理万机,皇上的身子骨又反复无常,谁来主持下一届的封禅事宜。
唉,说白了就是那些个皇家杂事而已。
有人希望皇上长命百岁,也有人希望皇上早早地定下太子,毕竟太子之位悬空好些年了,万一哪天皇上挂了呢!
今天自然还是旧事重提,前面那两条变着法子奏过,右相朱阁青又提起了另一桩旧事,那便是修改《氏族志》的事情。
哎嗨,这事才叫旧,都快一年了,至今还没有定论。
傅白彗一听这个,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朝中分了两派,一派是以右相朱阁青为首的挺修派,一派是以大将军为首的保守派。
两派人马也不是第一次斗法了。
但这还是第一次,由朱阁青打头阵。
“皇上,未免依托富贵,《氏族志》应由官位高低来重新排列,是以,重修《氏族志》,势在必行。”
皇上一听,揉着额头的手顿了顿。
皇后想修《氏族志》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
前一段时间,他一来上朝,便有大臣在提。
他一月也上不了三回朝,可见,那是日日都在提啊。
提了一段时间,可算是消停了,他还以为就这样了。
朝中议事就是如此,有很多事情议着议着,不了了之。
而这件事情,消停了之后,又重提……他瞬时就懂了,皇后这是下了狠心,必得办成了才会罢休。
好歹也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就是如今,他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惊艳,撑着油纸伞的美人,像从画中走出来的,又像是要走进画里。
他那会儿就是个不怎么得势的皇子,连后果都没有考虑,就把她弄回了府。
后来府中自然刮起过一阵又一阵的腥风血雨,可他哪一次,不是站在她的后头!
皇上沉吟了片刻,道:“此事议了多久?”
他问的是皇后。
珠帘后的皇后伸出了纤纤玉手,傅白彗赶忙替她掀起了珠帘,皇后娘娘道:“有一年了呢,皇上。”
皇上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一听这个,转而就指着底下的朝臣,怒道:“一件小事,你们这些人议来议去,一年了仍旧不得结论,朕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
傅白彗离的近,还是头一回见不笑不说话的皇上发起了这么大的怒火,底下的朝臣已经全数跪在了地上,就连李京和藕荷这些候着的太监和宫女也一起跪下,傅白彗自然也跪了。
所有的人都垂着头。
这时候,整个大殿里,只有皇后娘娘的声音。
“皇上,如此小事,何须动怒?”
“皇后,朕不怒不行,他们这些顶天立地的大人、气概万千的男人,一件小事,推三阻四,不过是在欺负你是个妇人。朕看,用不了多少时日,他们这些个人,都要骑到朕的头上来了!”
这顶帽子扣的够大!
底下跪着的文武百官齐声喊了句:“臣不敢。”
皇上一挥袖子道:“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这时候,皇后从珠帘后走了出来,一面替皇上顺气,一面道:“皇上,臣妾什么都不怕,就担心皇上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皇上顺势握住了皇后的手,下令:“从即日起,礼部侍郎孔大为、著作郎杨仁义、太常丞吕之谊,等三人由赵王差遣,共同商议编录《氏族志》。”
刚刚被那么一大顶扣傻了的大将军白越哲,刚要出声,被后头的乌将军扯了一下衣襟。
白越哲扭头看他,只见他悄悄地摇了下头。
便是这个迟疑,队列中的赵王疾步走到了当中,跪下道:“臣,领旨。”
宝座上的帝后相视一笑。
皇后道:“既如此,皇上,还请臣妾举荐一人。”
“皇后但说无妨。”
“知制诰傅白彗。”皇后笑道:“皇上不知,咱们的阿白有一篇文章,写的可就是《氏族志》的弊端呢。”
“哦?”皇上眯了眯眼睛。
将将一听皇后提了自己的名字,傅白彗便一凛,此时皇上看了过来,她赶紧叩了头,谦道:“臣的学识并不足以修《氏族志》呢!”
皇上不快道:“皇后说你行,你就行。”
傅白彗不能不识时务,赶忙谢恩:“臣遵旨,谢皇上、皇后娘娘的信任。”
得,又多了件差事。
还是在赵王的手底下当差。
下了朝之后,傅白彗换下了朝服,选了件最薄的春衫。
冷云来替她系好了丝绦,她低了头与冷云调笑:“姐姐,你家公子今儿得了件新差事。”
冷云抬了眉眼看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要说的是什么,她一眼即明。
她幽幽叹气:“说不了呢,谁知道是好差事,还是坏差事!拒又拒不得,也就只能走走看看!不过,你家的小公子脑袋拎的清,一不会叫人哄了去,二是个特别会看眼色的。姐姐你就安安心心给我做新袍子,这春衫再薄,也是热呢!”
眼看夏袍就要穿上了,离蔺觉回来的日子,约莫不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