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城虽说靠近皇陵,可正因如此,作为那些流放到这里的罪奴和犯人们的“最后一站”,本地素来被一些旧族故地嘲笑为“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蛮荒之地,经济自然也不是特别发达,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连城墙都比别的大城要矮上那么几尺。
不过,对于陈礼闵来说,在这样的乱世里,能占据这么大一个城池,对于他这样一直不被家族承认的私生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然而,正所谓得陇望蜀,刚坐上城主的位置没几个月,野心勃勃的陈礼闵就开始不满足于这样一个小边城了,因此,他派出两支队伍,侵占了陵城附近的两个小城池,就是想着扩大地盘,今后也好在这乱世中分一杯羹,甚至,自立为王,也不是不可能嘛。
想法是好的,只可惜,陈礼闵命不好,遇到了樊练和夏小桥这老小两个擅长出贱招的家伙。
虽然借着一场酒宴,搞死了“试图谋害他上位”的十三家家主,可是,这些小家族在本地也算根深蒂固,为了铲除“余孽”,陈礼闵也是元气大伤,不但如此,更是连最器重的嫡长子都被害死了,这让生性多疑的陈礼闵更加觉得本地氏族不可信。
人一旦多疑起来,看身边每个人都觉得不太对劲,没多久,一些原本死心塌地跟着他干的人就纷纷想着找退路了,这就更加剧了陵城的乱象。
眼看山下的混战还要再僵持一段时间,闲着没事,夏小桥决定去巡视一下部队,当然了,他目前手里拥有的唯一一支部队,就是樊练统帅的虎威军了。
“那个,娘娘,能不能给臣几天时间准备一下?”闻言,樊练一张僵尸脸更加僵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吭哧吭哧了半天,向夏小桥讨了三天假期回去“整训队伍”。
哪里是整训部队啊?
苦着脸从夏小桥住的院子里出来,樊太尉火急火燎、以完全不符合僵尸的速度飞快地跑了回去,麻蛋老子的军营一百多年都没有打扫卫生了,夏娘娘如此斯文俊秀的一个小郎君,如何能够受得了这种污秽之气?
想当年,樊练病逝后,作为他生前的好基友,姜元祯几乎都快哭晕过去,回过神来就给自家基友追封了一个“汉王”的爵位,不仅如此,还特意命人用上好的陶土,将基友生前最得意的虎威军完整复制了出来,一整支队伍的陶俑铁甲兵陪葬皇陵,比一般的皇室成员还要风光!
后来,樊练从沉睡中醒来,变成了僵尸,又在姜元祯的指点下将这些陪葬的陶俑铁甲兵全部炼成了傀儡,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支潜伏在皇陵地下的“铁甲虎威军”。
然而,这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对于一个动不动就沉睡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将领来说,这支队伍,在他手里几乎已经变成了“僵尸队伍”,没有主人的使唤,这些陶俑铁甲兵也跟着一直在墓道里沉睡着。
一千多年过去了,墓道里的灰都老厚了,更别提散落在各处的蜘蛛网啦、小虫子啦、破碎的瓦罐啦之类的,总之,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某处被丢弃不用的陶俑作坊呢。
“都给老子精神起来!打水!每个人都要洗澡!换新衣!身上的老泥搓一搓,但凡让老子查出来哪个身上有味儿,信不信老子给你丢赤水河里去?”宽敞的大殿内,樊练正亲自盯着这帮不爱洗澡的懒货洗漱更衣。
因为陶俑铁甲兵人数太多,他决定先将各个小将拎出来搓洗干净,然后再按照他们的标准,挨个让小将们去盯着下面的士兵做好清洁工作。
“老大,我,我头发打结了呜呜呜。”小将甲整个缩在冰冷的泉水里,正在和满头乱发死磕。
该死的!当年替他做陶俑的工匠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给他设计了这么复杂的发髻,从前没想过要洗头发,因此,一千多年没有解开,头发已经彻底打结,解不开了/(tot)/~~
“笨死了!头发打结你不会割掉一些?”樊练气急败坏地拎着宝剑冲过去,干脆利落地替小将甲割掉了打结的头发,这下好了,终于能梳开了,可漂亮的发髻也梳不成了,只能勉强挽了个小发髻。
足足忙活了两天,总算给每个陶俑铁甲兵都洗涮干净、换上了崭新的衣服,又将墓道和练兵场整个打扫了一遍,足足扫出来小山一般高的垃圾!
樊练又请了黄狗儿的好基友黑狗儿过来指点一番,将大殿重新布置了一番,这才郑重邀请夏小桥前来巡视。
夏小桥也是猜到了樊练是要准备一番才会邀请他的,这套路他太熟了,前世他们学校每次接待上面领导视察的时候都这么干的,提前一个礼拜就开始大扫除,所有学生的校服红领巾也全部要洗干净,穿脏球鞋的都被班主任拎出去单独进行思想教育了,想必樊练也是想让虎威军给夏小桥留一个很好的第一印象,所以才这么慎重的吧。
果然,重新整顿后的铁甲虎威军,整支部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令行禁止,规矩森严,装备精良,由此可见,陛下说虎威军可堪一用,还真是太谦虚了。
“恭迎皇后娘娘!”这突如其来的欢迎口号,真是挺雷人的。夏小桥勉强笑了笑,摆摆手让众将士起身,这才抱着皇帝陛下坐在了主位上。他倒是想纠正过来,奈何黄总管给这些鬼洗脑洗得太成功,现在连皇陵负责擦地板的都唤他“娘娘”,真是累觉不爱。
皇帝陛下自从变成猫之后,变得非常嗜睡,清醒的时候除了吃饭喝水之外,也大多是安静地躺在夏小桥怀里修炼,本来按照他的修炼速度,不用一年就可以重新变成人形。
可是,在发觉猫仔状态和小桥更亲近后,皇帝陛下特别不要脸地假装自己还是重伤未愈状态,不但骗的夏小桥对他寸步不离,更是三餐照顾周到,外加亲自伺候沐浴就寝等等,睡一张床就不必说了,有时候还会趁他睡着偷偷亲他。
这份儿意外之喜,让皇帝陛下立刻体验到了当猫仔的好处,人也不想做了,每天厚着脸皮躺在夏小桥温暖的怀抱里呼呼大睡……
“樊将军,不必紧张,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看看咱们目前的战斗力情况,还有就是看看大家还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提出来,能办的我就帮大家办了,毕竟,上阵杀敌总有个意外……”说着说着,夏小桥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些,压根就不是会死会伤的普通人,他们,是传说中真正神出鬼没的阴兵!
“算了,先说说战斗力的问题吧,樊将军,如果我们定在夏收过后攻打陵城,有几成把握?”
“不必等到夏收结束,哪怕就是现在,臣也能在两日内拿下陵城!”巧言令色樊练不懂,可是,说到打仗,这胖子简直跟打了鸡血似得,立刻拍胸脯保证,并且迅速拿出了好几份备用的方案,这些都没有文字资料,完全是樊练口述的。
由此可见这家伙真是天生适合在战场上搏命,说到打仗,整个僵尸都变得更加激动了。
“那倒不用着急,眼看着距离夏收只有不到两个月了,我想着,今年雨水还算充沛,总要等着老百姓夏收结束,家里有些存粮,下一季的稻谷也种上了,才好收回陵城,否则,一旦打仗,不管我们怎么有把握,总归是会影响到老百姓生活的吧?最起码,我听说一旦开始打仗,附近的老百姓都会躲到山里去逃避兵役,到时候谁来收割麦子呢?”夏小桥倒是不担心战败的问题。
这一点,他非常相信樊练,毕竟人家可是跟着先帝打下北越江山的名将,只不过,他考虑得更多的,还是战后老百姓的生活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攻下陵城不难,难的是接管之后,如何养活陵城数万百姓,他可做不到像陈礼闵他们那样,胡乱给老百姓弄些黑面烂米就打发了……
将自己的打算和樊练解释了一下,确定好先练兵,等夏收夏种结束后再发兵攻打陵城的事儿,夏小桥明显发现下面的小将们放松了许多,这些小将和那些陶俑铁甲兵不同,大多都是跟随樊练征战沙场、死后随葬的爱将,生前也看多了那些贵人为了争夺天下肆意践踏黎民百姓的事情,因此,对于夏小桥特意选在夏收之后再开战,很多人都暗暗觉得这位夏娘娘可真是和他们陛下一样爱民如子呢。
“爱民如子”神马的,说实话,夏小桥还真没这么高的觉悟,他只是觉得,既然决定攻下陵城,最起码以后要让老百姓吃饱肚子吧?
去年陵城已经遭遇了兵灾,反复的征粮外加各种兵役劳役,老百姓家里几乎十室九空,只盼着这一季夏粮丰收能吃上一碗饱饭。
在夏小桥看来,反正这陵城早晚是自己的,既然如此,索性推迟几个月,让那个黑心肝的陈礼闵替他免费打几个月的白工,等夏收结束再弄死丫的!
“陵城的事儿可以慢慢计划,这次我来,还想看看大家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咳!毕竟,大家在这里生活习惯了,出去打仗也不知道习不习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提出来,我能解决的就帮你们解决了,不能解决的,大家一起想办法。”
可怜这帮鬼兵将,陶俑铁甲兵就不说了,尤其是樊练等人,两辈子打仗,只有他们死皮赖脸去找后勤部门要东西的,还从来没有人主动问他们还缺什么。
樊练这胖子当下就热泪盈眶了,当然了,他那张僵尸脸也看不出来,只是眼神看起来更加的可怕了。
夏小桥低下头,假装给皇帝陛下顺毛,实在不敢去看僵尸先生一脸感动的诡异表情。他现在总算知道那些盗墓的为什么害怕遇到绿毛僵尸了,本来“入室盗窃”就有些心虚,乍然遇到墓穴的“主人”,还不吓个半死?
“嘿嘿,其他的倒是无妨,左右他们也不要发军饷,那个,娘娘啊,听说您做的寒食特别的美味,咱们这些人,别的不稀罕,就好寒食这一口啊,能不能找人教教我们的伙头兵,大伙儿吃顿好的,打起仗来也更有劲儿不是?”樊练一脸讨好地看着夏小桥。
“这有何难?你命人去挑选几个伙头兵跟着,今晚就让大伙儿都尝尝新口味的寒食。”本以为会说到军饷的问题,夏小桥连银子都准备好了,谁想到他却忘了这些阴兵是不需要花钱的。
还好还能用寒食来充当军饷,夏小桥暗自庆幸,决定回头就命人下山采购,多买些做寒食的食材米面回来,钱不发,伙食总要做的好一些。
不过,让夏小桥觉得特别不理解的是,既然皇陵藏着这么一支神兵,为什么当初北越乱起来的时候,身为开国大帝的姜元祯没有派兵去平乱呢?
“呵呵,陛下说了,他们不适合当皇族,再强撑下去,只怕祖宗十八代的运道都要被折腾没了。”陛下不肯开口,黄狗儿只得在一边解释道。
“这倒也是。”夏小桥点点头,上辈子他就看到过很多所谓的盛世强国,明明是强弩之末,却偏偏打着“平乱”的名头,拿着老百姓的命去和乱军对抗,最后还不是身死国灭?死后还要被万民唾骂呢。姜元祯这种做法,虽然在这里的人看来有些冷血,可是,对于这个天下来说,却是最合适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