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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对于两个为爱折磨的人来说,是多么的漫长!
一个在房内深思,一个在门外静默,一道门,隔绝了两颗跳动的心……
然而,晨曦的微光还是穿破了黑暗,新的一天如约来临了。
一夜未眠的未央思前想后,咬咬牙,还是把那封用泪水就着墨汁写来的信塞进信封,再一个回身拿起已经收拾妥当的包袱,美目四转之下,深深地看了这水月轩一眼后,便缓缓走了出去……
未央垂首刚打开雕花梨木门,一道低沉又有些沙哑的男人嗓音蓦地自耳边响起:“央儿,晨安。”
乍闻熟悉的叫唤声,未央不免惊诧地心底一颤,檀口轻启,刚想回应些什么时,可在抬头看清眼前的这个男人时,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站在门外的上官一阙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那套黑色镶边衣袍,颀长健硕的身姿依旧英挺伟岸,眉目清冷的脸庞依旧俊逸非凡,可紧绷的俊脸上却难掩憔悴,幽深的黑眸底处暗涌的不安与忧虑犹为明显……
天哪——他从昨晚就一直站在门外?
在她冷然打断他的解释,让他离开后,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一直守在门外的?
像是意会到了什么,未央有些惊慌失措地别过脸去,半响后才呐呐地回了一句:“你真早呢……”
她能感觉到,当她回应他的那一刻,他注视着她的目光蓦地变得热烈,像是得到了什么奖赏般……
尽管未央有些别扭地别过脸去,极为平淡地回了一句不算亲近的答语,可上官一阙还是心满意足地荡起了一抹浅笑——
他多怕当她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是他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再度把门关上……
现如今,她能回应他的问候,即便是冷冷淡淡的一句,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安抚啊!
一思及此,上官一阙唇边的笑意不禁扩大了,继而轻声开口道:“央儿,你还没吃早膳吧——不如我们一同用早膳吧?”
顿了顿,上官一阙又笑笑着询问道:“要是央儿想迎着氤氲的朝阳出去走走,我们也可以先在御庭园逛逛,你喜欢的鸢尾花开得可好了呢!”
见未央依旧静默着,上官一阙不禁眼神一黯,可还是敛敛神,温声笑道:“央儿,之前你说想学骑马,我已经叫人帮你找好了马,一匹漂亮温顺的母马——等你兴致来了,想学骑马了,我们就可以去马场跑几圈……”
上官一阙幽深黑眸眼底毫不遮掩的渴望,轻声低语中透露着那种难言的哀求,让未央蓦地心头一热,连眼角都禁不住濡湿了——
可未央还是微微垂下脸去,掩去眼底不受控制的动容,再抬起眼来时,未央眼中那千丝万缕的思意柔情全都化作一潭幽深的湖水,平静得看不出半点情动的微澜……
未央眼底的冷淡,上官一阙并不是没看到的,可他却选择性地忽略,正要再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时,只见未央抬手动了动,梨花木门应势打开了些,未央左肩边上的包袱也不期然地映入上官一阙眼帘——
蓦地,上官一阙脸上那抹浅笑僵在唇边,眼底的不安与忧虑猛地加深,恐惧顿显……
上官一阙不敢置信般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未央左肩上那个鼓鼓的包袱,好一会后,上官一阙才颤声开口征求道:“央儿——你这是……你收拾衣物是要去观雨阁与倾城住几晚?”
人总是习惯性地趋利避害,习惯性地选择自己可以接受的设想,即便是刚强若上官一阙,在这种境况下,他也只能遵循着自己的本能,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上官一阙像是想用言语来减缓心底不断涌起的恐惧之意,连连自顾自地低语道:“傻央儿,你去找倾城,我可以叫行书为你准备日常所需,胭脂首饰一应俱全,哪里需要大费周章收拾衣物啊?”
上官一阙显然是被吓到了,上官一阙慌乱地胡乱讲着,就连未央鲜少涂脂抹粉,甚少带珠宝首饰都给忘了……
未央摇了摇头,轻垂小脸,冷冷淡淡地道了一句,宛若莺歌的嗓音思绪难明,喜怒难分:“我是要去找倾城,可却不是去白府观雨阁住几晚这么简单……”
半垂下的眼眸,过于平静的小脸,让上官一阙看不懂亦读不清未央的思绪,只能呐呐地沉声开口道:“央儿……你要跟倾城去哪里?”
“翎城。”未央也不躲闪,就这么看着惊恐万状的上官一阙,淡淡地开口道。
“翎城——你们要去翎城?”话音未落,上官一阙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急急地开口道,被恐惧萦绕的脸庞顿时燃起期盼之意:“倾城是想回翎城找曲弈风?”
三城之内可以说是没有什么不相通的事,上官一阙对于倾城与曲弈风的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几乎是不假思索,未央一点头,上官一阙便蓦地朗声开口道:“倾城与你情同姐妹,你不放心她一人前往也是情理之中,我可以派人护送她到翎城,如果你还是不放心,那我陪你们一同前去翎城吧?如此一来,还能带你去逛逛翎城散散心呢……”
上官一阙颤声设想着一个又一个可能,那不安恐惧的神色,哪里还是那个操控着一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可一世的御城城主啊?
分明就是一个因为所爱之人欲要离开的,担惊受怕的普通男人啊!
然而,未央一句轻轻浅浅的回应瞬时打破了上官一阙所有的设想,击溃了上官一阙残余的冷静——
“不——上官一阙,当初我之所以会在驿站遇到你,之所以会来到御城,不过是因为倾城的临时起意,与我交换的前往地点,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事…… ”未央凛了凛,有条不紊地解释道。
闻言,上官一阙不禁退了退,把未央整个人都看进眼底,半响后,上官一阙苦楚难掩地哑声问道:“你是说——你原本是要去翎城的,机缘巧合下才会来到御城?”
未央直直对上上官一阙的视线,思绪难明地淡淡开口道:“是——御城善舞,翎城擅歌,本就应该各尽所长的。”
闻言,上官一阙不禁沉痛不已地半阖上眼眸,深吸一口气后,便幽幽地开口道:“那你现在是想把错误归位——然后抹去我们所有的后来?夜未央,你当真舍得?你当真对我如此狠心?!”
顿了顿,上官一阙蓦地睁开双眼,幽
幽深的黑眸迸发出摄人心魂的光芒,上官一阙一字一顿地哑声低语道:“未央,你要为一个死去的人,舍去我们所有的牵绊?就连留在我身边也不愿意?!”
上官一阙黑眸眼底的那抹受伤太过明显,强烈得让未央无法直视,只能不自然地别过脸去,紧咬下唇,倔强地不肯说只字片语……
未央的沉默对上官一阙来说好比凌迟,未央下意识的回避更是浇灭了上官一阙所有的期盼——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灰意冷的上官一阙蓦地旋过身去,思绪难明地凝视着前方,静默半响后,上官一阙哑然开口道,声音虽冷,可低沉嗓音下却有着不容辩驳的情深:“央儿,既然我留不住你,御城留不住你,那么,你想走,我给你自由!”
一语既毕,上官一阙便凛了凛,大步走离了水月轩……
在上官一阙心里,他走离的何止是水月轩,何止是未央的视线?
他走离的分明是他此生的温情与爱意啊!
或许,他上官一阙真的像外人说的那般冷酷无情,残忍决绝得不配拥有“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美好吧?!
不然,为何他连自己所爱之人都留不住?
她宁愿否认与他的一切,也不愿待在他身边,他还能再多说些什么?他还能继续欺骗自己些什么?
上官一阙落寞的背影渐渐隐没在亭台楼阁间,而未央却始终呆站在原地,凝视着上官一阙的眼眸随之变得迷离……
好一会后,缓缓回过神来的未央稳了稳心神,像是为自己打气般,用力扯了扯肩上的包袱,随后便朝御城宫门处走去……
没过多久,一辆精致舒适的马车便不期然地停在未央面前——
“未央,你这样走路直看着地下的,我跟澄澄怎么放心让你和倾城两人去翎城呀?”白行书驭马停住,朝着不远处直低着头的人儿无奈地沉声开口道。
直到白行书喜怒难分的低沉嗓音传来,未央这才抬起头往声源处看去——
“行书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一阙叫你来的?”未央敛了敛,幽幽地低语道。
白行书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睨了睨同样神色复杂的未央,扬手示意道:“未央,上车吧……”
闻言,未央先是迟疑了下,尔后便叹然地在白行书的帮扶下,无言地上了马车——
马车平稳地往白府方向驶去,缓缓后退的景色,踏踏的马蹄声,咯咯作响的车轮声,呼呼清风拍打窗帘的沙沙声,交汇在一起,总免不了有一种离人别乡的凄然感……
前行了好一会后,白行书见身后的女子始终静默着,甚至没有掀开窗帘看一看渐渐远去的御城宫,终于是禁不住沉声开口道:“未央,你当真对这御城宫一点留恋都没有?真的非走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