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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相公他要进宫?”澄澄愣愣地看着白行书远去的身影,呐呐地低语道。
未央忽地扬起一抹浅笑,掩去眼底的千思万绪,后,随即便颔首轻声道:“嗯,澄澄,帮姐姐一个忙……”
“什么——姐姐你说!”一听未央需要帮忙,澄澄连忙扬起小脸,难掩喜色地惊呼出声。
未央别有深意地睨了睨澄澄,俯身在澄澄耳边低语一番后,便悠悠然地长呼出声:“呼……昨晚一夜都未曾合眼,姐姐先眯一会,等下我们就……”
一听完未央低语,澄澄便不禁荡开了笑颜,眼儿弯弯地连声道着: “好好——姐姐你先去观雨阁睡一会,澄澄保证完成任务!”
见澄澄一副乐不可支的娇俏模样,未央眼底的笑意不禁更深了些,随后便半搀扶着澄澄,走回白府里去了……
等白行书到达御城宫,找到上官一阙已是斜阳微倾了。
白行书无言地站在青石石阶上,神色复杂地抬头凝望着站在城楼之上的,负手背立的伟岸男人……
城楼高处的风有点大,吹得上官一阙的衣袍啪啪作响,不再刺眼的阳光笼罩着一袭黑衣的上官一阙,与墨青色的砖石互相辉映,蓦地就腾起一种水墨丹青的意蕴!
可白行书知道,这种意蕴是悲凉的,登高望远,遥看远去的人儿,此番站立凝聚了上官一阙多少的心痛与隐忍,多少苦涩与抑制?
白行书敛了敛神,不定声色地掩去眼底的千思万绪,便振袍走上城楼,不急不缓地走到上官一阙身后——
乍然响起的脚步声,在风声呼然的城楼高处犹为明显,可上官一阙依旧静默地看向前方,幽深的黑眸平静无澜,就在白行书快要按捺不住开口时,上官一阙蓦然沉声开口道:“她……走了是吗?”
白行书犹疑了下,半响后才叹然道:“嗯,她走了。”
话音刚落,白行书能清楚看到,前方傲然站立着的伟岸身影蓦地一颤,原本在身后交握着的双手也随之收紧,再难掩沉痛地松开,缓缓置于栏杆处……
正当白行书被这四处蔓延着的难言的哀痛弄得不知所措时,一道沙哑而抑制的低语传来:“行书,她离开之时,可有说些什么?”
白行书摇摇头,呐呐地沉声低语道:“没,她没说什么……她……”
白行书的欲言又止,让上官一阙不禁旋过身来,望向白行书的黑眸蓦地闪现出一丝难言的期盼,上官一阙提着心,颤声开口道:“——她怎么了?”
“她……未央她甚至连掀起帘子往外面看一眼的意念都没有……少主——你还好吗?”说到这时,白行书不禁顿住了,不无担忧地瞪大双眼看着身子微微后倾的上官一阙——
上官一阙抬手止住了白行书欲要向前察看的举动,沉痛难掩的冷沉脸庞蓦地噙着一抹自嘲的冷笑,苦涩意味甚浓的黑眸微微阖着,迎风而立的高大身躯即便是沐浴在暖阳里,也恍若置身雪地中……
她走了……
没有丝毫留恋地走了……
见上官一阙这般将自己的弱点置于苍穹之下的脆弱模样,白行书并不是不无触动的,可白行书也只是凛了凛,静默半响后,才幽幽地开口道:“少主,未央叫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一提及未央,上官一阙蓦地抬起双眸,黑眸里跃起急切的火焰,可当白行书把书信递到他手上时,上官一阙反而是迟疑了——
她会对他说些什么?
叫他忘了她,重新开始吗?
还是像千篇一律的道别信那般,就此别过,道一句珍重?
手中的薄纸如斯,风一吹就会散落掉地的书信,此刻竟然比千斤顶还重,直叫他毁之不可,视之难能!
一思及此,上官一阙执着信的手蓦地收紧,修长的手指因抑制而青筋凸起,随即便转过身去,好让徐徐清风拂去他心底的纷乱……
白行书见上官一阙俨然又陷入了沉思,迟迟不肯拆开信封,白行书不禁有些急了,连连开口道:“少主——你不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吗?”
少主——别想了,赶紧拆开吧!
如今已渐入西斜了,你还在这里吹风,有人还等着呢……
站在上官一阙身后的白行书敛敛神,心惊胆战地暗忖道。
闻言,上官一阙怔了怔,望向远方的黑眸更是幽深暗沉,静默半响后,上官一阙挥了挥手,沉声开口道:“行书,你先退下吧……”
见状,白行书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急声补充道:“少主,未央交代我说,务必让你在落日余晖消殒之前,看完此信——行书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少主你可千万别误了看信的时间啊!”
此刻的上官一阙急需一个人静静,白行书的连声嚷嚷令上官一阙仅有的些许冷静也消磨殆尽了,上官一阙蓦地侧过身来,冷声责令道:“白行书,我叫你退下——”
白行书毕竟是待在上官一阙身边十来年了,深谙上官一阙脾性的白行书,当然不会任由上官一阙的“心情不佳”殃及到自己,因此,在上官一阙侧身开口责令之前,白行书很是聪明地逃之夭夭了……
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该给的东西也已经送达了,至于少主与未央的后续发展,又不是他能左右的!
在风暴来临之前,此时不闪何时闪?他白行书可不想再来一次“面奏章思过”啊!
上官一阙的话才到嘴边,转过身来看到的却是白行书慌忙而逃的背影——平常叫白行书做事,怎么不见他这么迅速?
白行书夸张的动作,仿佛身后是洪水猛兽般,令上官一阙难免有些忍俊不禁,心头的沉重也不期然地减缓了许多……
被白行书这样一闹,上官一阙反倒是平静下来了。上官一阙敛了敛神,掩去眼底的万千思绪后,手掌运气拂过信封,信封的封口便应气而开……
这是央儿写给他的第一封也许还是最后一封信,尽管这封信让他心头腾起了难以名状的忧惧,可他终究是不忍她给他的东西受到任何的破损,而这些小小心念,又何足为外人道也?
想到这,上官一阙不禁低头看着手中平整如初的信封,苦笑地摇摇头——
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为一名女子心细成这样?!
她是他唯一
一的致命的弱点,没有了她的他,或许真的会是那个无情无爱,残忍冷酷的御城城主吧。
可此刻,他是多么厌倦当初的那个他!
几番思虑之下,上官一阙还是缓缓抽出那封信——
乍一眼看过去,对折起来的纸张让人看不到里面的内容,可那浸入纸张晕开的墨迹却能清楚看出写信之人写信之时定是泪落不已……
上官一阙微微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拂去心底因这个自知而腾起的莫名心疼,继而缓缓打开了这封信……
可书信的内容远比上官一阙想象的要简短得多,也远比他想象的要“不同寻常”得多——
君请原谅,妾本无心,若相思莫相负。
今日申时,御庭听风,许君一世心安。
短短的两句小楷,轻轻浅浅的话语,简简单单的字句,上官一阙却如临大敌,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拿着书信的双手禁不住颤抖着……
上官一阙有些僵硬地低下头,死死地盯着那两句娟秀小字,像是想确定些什么,可下一瞬,上官一阙便已跃下甚是高危的城楼,发了疯般往御庭园奔去……
然而,即便上官一阙脚程再快也敌不过时间消逝的速度,等上官一阙来到听风亭时,已是酉时了。
日暮斜阳在天边绽放着它的最后光亮,上官一阙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听风亭哪里还有未央的身影?
上官一阙像个疯子般在听风亭附近奔走着寻找着,可熟悉的身影却始终都没有出现……
当上官一阙走到御庭园边上,临近莫愁湖的那片鸢尾花田时,上官一阙终于是禁不住心底狂啸的哀然,怒吼出声:“央儿,如果你有心留下,为何不多等我一会?!”
忽喜忽悲,再喜再悲的冲击下,上官一阙像是失去了支撑般,跌坐在地,颓然落寞地看着眼前的那片在落日余晖下更显神秘妖娆的蓝紫花田……
上官一阙半支起身体,凝视着前方的黑眸像是陷入了悲伤黑暗中那般,变得黯淡无光,不知过了多久,上官一阙忽地笑了起来,笑声却苦不堪言……
上官一阙似是自言自语般哑声低语道:“央儿,你说你喜欢鸢尾花,尤爱蓝紫色的鸢尾,你说御庭园这么多奇珍异草,却唯独没有你最爱的鸢尾花——我就跟自己说,我每天种下一株鸢尾,等你回来看到这花开遍野,也许你就舍不得离开了……”
鸢尾花喜温,惧冷怕热,原本不是御城气候能盛产的花种,可自从未央无意间提起她喜欢鸢尾花,尤爱蓝紫色的鸢尾后,鸢尾花成为了御城花匠争相培植的名种!
原因很简单,上官一阙原本是想从翎晔两城进些鸢尾花种的,可当他发现翎晔两城盛产的鸢尾是粉鸢而非蓝紫色,便下令御城花匠培植蓝紫色鸢尾花种,还扬言培植成功者必有重赏!
可当蓝紫色鸢尾培植出来后,那个说喜欢的人却不知所踪了……
思念欲绝的他每天在此种下一株鸢尾,如今已是花田一片,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带她来这里走走逛逛,那个尤爱蓝紫色鸢尾的女子却再一次离开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