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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上官一阙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不可自拔时,一道俏声低语便蓦地自耳边响起:“申时已过,听风亭处不见君,那央儿只能换一个地点继续等了——日暮之时鸢尾花田见可好?”
乍然响起的熟悉的轻柔嗓音,令上官一阙不禁心底一颤,可上官一阙害怕了,不敢回过头来——他怕这只是他思念过度而出现的幻听!
除了水月轩,这一片鸢尾花田便是他最常去又最不想去的地方!
每种下一株鸢尾,就再一次提醒他,她离开他又多一天了!
他都忘了有多少次,当他俯身种植鸢尾之时,像这样的轻柔低语就会不期然地在耳边响起,刚开始他会急急忙忙地旋过身去,期盼她就在身后,可等待他的却是空无一人,目之所及只有尚未长成的鸢尾与轻摇慢晃的盈盈绿意……
而此刻,他更是不敢转过身去一探真假,他宁愿沉浸在这虚幻的幸福感中,也不愿再一次被现实叫醒!
然而,有人偏偏不这么想的。
像是不乐意他这么沉浸下去般,半响后,那道熟悉的,带着些许哭腔的轻柔嗓音便再度回响在耳边:“上官一阙,我数三声喔——你再不回头看看我,我就走了……”
“一,二……”
“三。”上官一阙一瞬不瞬地看着不远处哭得梨花带雨的可人儿,哑声应承道。
未央对上了上官一阙饱含了太多情绪的黑眸,狂喜有之,庆幸有之,忧惧亦未褪去,他摄人心魂的黑眸此刻只有她的身影,直直地朝她走来,逆着光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下一瞬,她便被纳入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当中,紧紧地圈在怀里——
“一阙,对不起……”未央用力回抱着上官一阙,啜泣不已地低声道。
感受着令他眷恋不已的温度,闻着熟悉的淡雅香气,拥抱着怀中的温香软玉,直到此刻,上官一阙的心这才复苏过来,渐变剧烈地跳动着……
上官一阙摇摇头,稍稍移开了点距离,以指腹挑起未央因愧疚而轻垂着的小脸,上官一阙对上未央盈满泪意的翦水秋眸,一字一句地哑声开口道:“央儿,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你亦无需向我道歉——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未央泪眼朦胧地看着思绪难明的上官一阙,下意识地呐呐开口道。
“求你爱我——不要离开我!”上官一阙说出了纠缠他已久的恐惧以及他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她毫不保留的爱,她承诺的绝不离开,才是他最想听到的啊!
上官一阙直接而炽烈的爱语直撞未央的心,令未央不禁哭得更为剧烈了……
未央胡乱地抹着泪痕,什么空灵静美似谪仙,什么纤细轻柔如弱水都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是伏在自己所爱之人宽阔健硕的胸膛上哭得像个孩子般的脆弱女子,而啜泣之下则有断断续续的爱语逸出——
“一阙,我爱你,一直爱着你——锦年之死,其实……其实我知道不能怪你的……可我……锦年如此爱你却落得个服毒自杀的下场,我怕……你贵为一城之主,御城子民敬你如神坻,而我不过是一名山谷里来的艺伶,如何能与你携手一生?”
未央吸了吸鼻子,缓稍稍过劲来后,便又幽幽地说道:“我知道自己不该想那么多的,可你愈对我好愈爱我,我心中的怅然便又多了一分!你是高高在上的御城城主,我……我庆幸能到你全然的爱的同时又会忍不住害怕,怕有一天你会对我的爱意不再,那我是不是唯有像锦年这般才能得到解脱?”
惊觉眼前这个我见犹怜的娇弱女子内心竟然承受着如此多的不安与恐惧,上官一阙不禁情难自抑地俯身紧紧抱住未央,继而颤声开口道——
“央儿,你错了!你低估了自己,高估了我——锦年之死或许我可以敛敛神就由着它随风而去,可是你一丝一毫的伤害都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上官一阙深吸一口气后,便幽幽地开口道:“我明知你在水月阁却不去救你,就是想借此彻底解决锦年之事,免得他会变本加厉,在我不经意之间再次掳走你!可我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与想念,执意趁着夜色遮掩前去看看你是否安好……”
原来他不是想将她摒除在外,不是将她视为稳住锦年的一颗棋子,而是他想要保护她!
而在那种境况下,无可否认的是,唯有她留在水月阁,才有可能化解锦年的心结……
虽然到最后,结果不如人意,他们谁都没有赢……
未央难掩诧异地瞪大双眼,惊觉上官一阙的幽然话语之下的似海深意,未央也就愈加愧疚,连连谦声承认道:“当时我心很乱,乍然得知那个似梦非梦的你真的是你的时候,我不自觉地想偏了,我既生气又伤心,可我不愿用离开再次伤害你,于是我就……”
像是想到什么,上官一阙蓦地低下头来,紧盯着未央躲闪的眼眸,喜怒难分地沉声开口道:“央儿,你意思是说,你其实没想过要离开的——今日种种,包括这封混着泪水的信都是你精心策划的,让我方寸大失,沉痛不已的一出戏?”
顿了顿,上官一阙又蓦然开口道,声音冷然而抑制:“让我想想,有谁帮忙演了这出戏——白行书,木澄澄,舞倾城?”
听闻上官一阙难掩气愤的问语,未央忍不住为低声自己平反道:“混着泪水的信……眼泪是真的……”
额——不过其他的就……
点子是倾城似是不经意地提起的,书信送达方面全靠行书大哥帮忙,而进入御城宫而不被他发现当然少不了澄澄的疏通……
未央掩去眼底的千思万绪,秉着绝不“祸连”他人的赤子之心,未央可怜兮兮地避重就轻道:“一阙……人家在御庭园等了你足足一个时辰诶——脚好酸,你再不来,我都要打道回府了……”
上官一阙一听,既心疼又有些不悦地沉声开口道:“打道回府,你想去哪——白府吗?你再去一次试试看,你信不信我把观雨阁都给拆了!”
咳咳——怎么她好像越说越糟糕了?
要是把人家家里的楼阁都拆了,那她不就是要取代倾城变成行书大哥口中的“祸害”了?!
这怎么可以!
未央抚过上官一阙紧绷的冷峻脸庞,掩去心底那些小小心念,伏在上官一阙胸膛上,柔
柔声低语道:“一阙,对不起嘛——我保证绝不再犯!”
上官一阙到底还是心疼未央,上官一阙睨了睨笑得谄媚的心虚人儿,先是故作悍然一把圈起未央,抬高臂膀将其举起,让未央能平视他的眼眸——
半响后,见未央盈盈水眸里流露出不解,上官一阙才沉声开口道:“央儿,你说我上官一阙是高高在上的御城城主,你会怕——现在,我愿用尽我的气力换你与我平视,这样你还会害怕吗?”
见臂膀间的人儿檀口轻启,恍若梦中的呆愣模样,上官一阙不禁叹了叹气,继而哑声低语道:“央儿,你这样子,我很难说下去了……”
闻言,未央稍稍偏着头,一双翦水秋眸难掩疑惑地睇着上官一阙,下意识地呐呐开口道:“怎么了?”
上官一阙不禁扶额苦笑道:“你这样子会让我忘了要说什么——让我只想吻你!”
下一瞬,上官一阙便猛地攫住未央半启的樱唇,而且绝不是“浅尝辄止”那么简单,上官一阙忘情地,深入地肆意掠夺属于他的美好……
被上官一阙悬在半空的未央,不知是因为脚无所依的虚空感,还是因为这半个月来的“相思相望不相亲”的折磨,未央竟不由地腾起了对正忘我地吮吻着的上官一阙的渴望,禁不住用心回应着这个摄人心魂的吻……
正当未央以为自己就要在上官一阙臂膀间化作一滩水时,上官一阙忽地松开了对未央娇艳红唇的“肆虐”,动作快速却又不失轻柔地将未央平稳地放于地上——
脚下传来的踏实感让未央缓缓回过神来,再睁开双眼时,便看到眼前的男人喘着粗气,冷峻的脸庞腾起可疑的红晕,胸口一起一伏的……
上官一阙深吸一口气,稍稍别过脸去,欲想平复下体来势汹汹的燥热,好一会后,上官一阙才哑声开口道:“央儿,别随便这样看着我——这样会让我想要你。”
额……
刚才这么“凶猛”,原来是某人饿了……
深谙上官一阙“所言不假”,未央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继而轻垂臻首,不敢再“轻举妄动”……
眼前人儿小脸轻垂,俨然一副“担惊受怕”的可怜模样,上官一阙不禁一阵气结,可上官一阙毕竟是个中老手,自然是能够很好地秉承“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先训——
上官一阙拂去涌起的渴望与因未央反应而兴起的些许不悦后,便悠悠地开口道:“其他事我们先放到晚上,现在我们就趁着无限风光在夕阳,来谈谈嫁娶之事吧……”
原本神智还有些涣散的未央,一听到上官一阙忽转的话题,立即就惊醒过来,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低呼道:“一阙,你……你在说什么啊?”
未央一瞬不瞬地盯着上官一阙,欲想在上官一阙脸上捕捉到开玩笑的痕迹,然而上官一阙的神情却如此的庄重凛然——他是认真的!
不是没想过要成为他的发妻,不是没想过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事实上,她不止一次在心底暗暗期许着,有一天,她能穿着大红的嫁纱,盖上喜帕,坐在床沿,在明晃红烛的辉映下,成为他的妻,从此琴瑟在御,比翼连枝……
可他们一路走来总是有太多波折,她的怯弱退缩,她的多愁善感是错,他的冷淡自持,他的讳莫如深也是错,他们总是不经意间印证了那一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天意也好,人为也罢,他们似乎是注定要为爱折磨。明明是早就心心相印的两个人,可从破旧驿站到这片鸢尾花田,他们走过了多少坎坷,又蹉跎了多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