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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眉正用毛巾擦嘴角,她明白玉璧的意思,是不是有了?她摇摇头,说,不是,府里的饭菜大鱼大肉太多,我喜欢清淡吃不惯。我头晕得很,想去阳台吹吹风,你回去睡吧。
沈月眉信步走上阳台,光着脚轻轻一踩,便斜斜地坐在阳台上,吹着清凉的夜风,似乎心里的郁结也被吹走了一点点,吐过了胃里舒服了些,但是还有点痉挛,头还是有点疼,尤其是两边太阳穴,似乎埋了两颗定时炸弹,经过夜风凉凉的爱抚,终于稍稍轻缓了些。
玉璧正要回房间,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忍不住喊了一声:“月眉,你做什么,快下来!”
玉璧被睡裙绊倒,沈月眉慌忙回头,她跳下阳台上前扶起玉璧。她明白了,玉璧以为她要自杀,也是,任何一个良家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样羞辱还能活得下去吗?玉璧抬头看着她,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孩子,原本有着一双清澈眼眸的女孩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脸上刻上了哀愁,眼底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郁,还有一种成熟的气质,让她和那些十六岁的少女外表看似相同,内在却已截然不同。不该如此的,玉璧心想,太多事情都不该是这样的。
玉璧站起来扶着沈月眉的手臂,说道:“月眉,你还小,人生不如意十之**,要自己看开才是,命运这种东西,你不信还真的不行。快回去吧,出来时间不短了,别让将军发现你又不在。”
沈月眉轻轻回到屋里,将军翻身朝里背对着她,依旧鼾声如雷呼呼大睡,她悄悄在床边躺下,距离将军远远的。沈月眉枕着自己的手臂,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一想到自己或许此生陷于吴府,便觉得生活已然索然无味,是谁说过来着,幸福总是短暂的,苦难才是人生的常态。她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累极了才慢慢睡去。
罗娅的父母都不在家,陈振中在客厅里不安地徘徊着等她,罗娅究竟知道些什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沈月眉是那样一个深藏不露的人,一个把自己包装成清纯少女的庸脂俗粉。
下人见罗娅回来,问候道:“大小姐回来了。”罗娅不搭理,拖鞋也不换,踩着跳舞鞋一路咚咚地来到卧室里,打开带着锁的抽屉,拿出那张静静躺在里面的报纸。
罗娅看着那张报纸,陷入回忆。
那天,罗娅的朋友们在她家小聚,都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穿着华丽的衣服,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此刻,她们拿着一张报纸,脑袋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你们看,我没骗你们吧,我说我在朱旅长家的堂会上见过她,她真的是个唱戏的。”
“就算以前唱戏,现在都上学了,干嘛还唱呢?”
“唱就唱吧,还跟吴将军那些乌烟瘴气的人混在一起。”
“她真是好神秘,难以捉摸。”
“那个陈振中还天天接她……”
“你说,陈振中知道她这些事吗……”
“她是不是一边跟陈振中罗曼蒂克,一边又被将军金屋藏娇呢……”
“啊,这不是脚踩两条船吗?”
……
这群女孩儿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罗娅坐在她们中间,杏眼微微上扬,端起杯子轻轻啜饮咖啡,一言不发。她站起来,身后一个女孩子问道:“罗娅,你去哪里?”
罗娅回头说道:“我不太舒服,回房间休息一下,你们继续玩。”
穿着拖鞋回到自己的卧室,罗娅收敛起刚刚强颜的欢笑,拿出报纸,皱着眉头看着沈月眉与吴将军同台演出眉目传情的照片,作者用了“郎才女貌”等一系列溢美之词大肆报道,罗娅把报纸扔进抽屉里,“咔哒”一声上了锁。
陈振中看着那张报纸,沈月眉正和吴将军眉目传情。照片旁边的文字,更是被捕风捉影的记者写得风生水起夸张不已,意思差不多就是英雄美人一见钟情。陈振中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自觉将报纸揉地皱巴巴的。
罗娅抱着手臂在一边看着,刚刚的屈辱令委屈的她憋不住说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的月眉,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回奉天的时候,她就在台上跟人家眉目传情,你回来后不久被捕了,她就这山望着那山高,迫不及待地投入了吴将军的怀抱。是,之前她喜欢你,可是现在又出现了比你更有钱、更有权的人。我不是歧视穷人,可是我想着,她从小生活困苦,可能真的经不起荣华富贵的吸引。你不是说她上学后就不再唱戏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呢?你真的了解她吗,若不是今日她嫁人了,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你的?”
陈振中呆呆地抬起头看着她,眼睛中噙着泪水。他不愿意在罗娅面前,一个并不是很熟络的女人面前哭,他把头扭到一边,努力克制泪水流下来。
看着陈振中这幅样子,罗娅不再说话了,她油然而生出一种母性,似乎陈振中是个可怜的受了伤害需要保护的孩子,她不忍心再苛责他什么,她想上前抱住他安慰他。当然,现在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不可以这样孟浪。只是她看不下去陈振中竭力忍耐的样子,她倒希望他把情绪都发泄出来,她正想着,自己是不是找个借口离开,好让陈振中尽情地流泪。陈振中忽然哑着嗓子说道:“密斯罗,能帮我倒杯水吗?”
罗娅看看他,他的眼睛红了一圈,那滴泪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影。她点点头,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
罗娅心里忽然很难受,她对振中说:“陈振中,每个人都会有难过的时候,如果,如果你想哭,完全可以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陈振中抱着水杯,慢慢喝了一口水,他是不会轻易流泪的,更不会在这个跟自己非亲非故的女孩子面前流泪,他的声音嘶哑着说道:“我没事了,只是,喉咙里干得很。”
陈振中放下水杯,起身告辞离开。罗娅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这么难受,是为自己难过,还是为陈振中难过,她分辨不出,抑或都是,他们现在其实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多情地爱着不需要自己的陈振中,陈振中多情地爱着不需要他的沈月眉。在陈振中离开之后,空荡荡地房间里,罗娅不由得伏在床头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