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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眉感觉自己刚睡着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咣咣地敲门,要她去给二太太奉茶。这是一种仪式,姨太太给太太奉茶,算是太太肯定了姨太太的名分。吴府里大太太不在了,二太太高傲妖艳,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受将军宠爱多年,在吴府的地位至高无上,大家也都巴结地省去二字直接称呼其为太太。就这样,虽然没有正式扶正,大家也都把二太太当作正房太太看待。
吴将军不在身边,这会儿清晨,难得的清净与心安,沈月眉真想多睡一会儿,可是门外的敲门声愈发急促起来,催命似的,下人王妈在门外喊道:“六太太,快起来吧,老爷太太可都等着您那!”
沈月眉浑身疲惫,精神萎靡,也不得不撑着起来,早饭也来不及吃,顶着昨夜吐过如今虚空的胃,在高傲的二太太和跋扈的将军面前跪下去,高高得举起茶杯。
吴将军舒服地在嗓子里哼了一下,打开扇子自在地摇着,偏过头去看二太太。二太太正在吃点心,也优哉游哉地摇着扇子。
沈月眉高高地举着茶杯,感觉胳膊有点酸,胃里的虚空传遍全身,内在似乎被掏空,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沈月眉虚弱的身体摇晃着冒出点滴冷汗。
吴将军的扇子越摇越急,他坐不住了,如坐针毡地对着二太太频频以目示意,示意她快接过沈月眉的茶杯。而二太太像没看见一样,继续悠哉地摇着扇子吃着点心。
沈月眉不知过了多久,撑着不舒服的身子,拉长的每一分钟都是地狱一般的煎熬,她竭力控制端着茶杯的胳膊轻微的颤抖,茶杯盖子已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叮当作响。沈月眉咬紧牙关,皱紧眉头,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吴将军看在眼里,怒容满面,屋子里的下人都垂手站在一边,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吴将军忍无可忍,他猛地抄起沈月眉手里的茶杯,把杯盖扔在一边,向着二太太脸上就泼过去。
二太太猝不及防,只听“呀”地一声,茶水进了眼睛里,茶叶沫子粘在脸上,嘴角边还挂着点心的碎屑,胸前的衣襟也湿了一大片,简直狼狈极了。她被茶水模糊了双眼,呛得一阵咳嗽,她平日里对下人比王熙凤还刻薄,大家都心怀怨恨,此刻见到她这样狼狈,都暗自偷着笑。
吴将军拉起跪在地上的沈月眉,对二太太吼道:“哼,你不接茶杯她也是我的六姨太了,给你面子,你倒拿糖作醋了,啊!别忘了你什么身份,我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说完拽着沈月眉离开了。
两个十岁的小少爷看着这一幕,盯着沈月眉的背影,四只小眼睛里满是仇恨。
沈月眉正和玉璧一起刺绣,大少爷走过来,靠在沈月眉身边:“六姨,你喝过咖啡吗?这是洋玩意。”
沈月眉还不至于恨屋及乌,对小孩子有偏见,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大少爷和二少爷这对双胞胎都是一副模样,都说儿子像母亲,这俩却集中了父母的缺点,小眼睛,趴趴鼻子,小小年纪前面的头发就不肯生长,划归到丑的范畴应该不过一步之遥,比他们那刚愎自用的父亲在长相上更逊色。
听到沈月眉如此说,二少爷马上跑开,乐颠颠地倒了一杯咖啡来,说道:“六姨,这是我煮的咖啡,你尝尝。”
沈月眉勉力笑笑,还摸摸他稀少的头发,说一声:“谢谢你。”
玉璧毕竟来吴府几年,了解两个少爷,连忙提醒:“月眉,别喝。”
话音还未落,沈月眉已经呛得连连咳嗽,里面不知是胡椒粉还是辣椒,呛得沈月眉鼻子里都喷出**的气体。
沈月眉干咳了半天,玉璧赶紧手忙脚乱地给她端来水杯,两个小少爷在一边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沈月眉心里想,这吴府里,除了玉璧,就没有正常人了,连小孩子都这么恶毒!
玉璧帮她捶背,劝慰她:“算了,别和小孩子计较。”玉璧知道,在吴府,地位最高的是将军,其次就是这两个小兔崽子,再喜欢的女人也比不过亲生儿子,吴府的男人,一个都得罪不得。
谁知,大少爷还不解气,变本加厉地把那杯咖啡向着沈月眉泼过去,玉璧“呀”地惊叫一声,挡在沈月眉面前,旗袍上湿了一大片。
大少爷喊道:“新来的,再敢欺负我妈,我饶不了你,我会让我爸爸拿鞭子抽你,他听我的,才不会听你的!”
沈月眉忍无可忍,她“呼”地一声站起来,玉璧赶紧拉住她的胳膊,紧紧攥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得罪吴将军的宝贝儿子。沈月眉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玉璧看着她,更加同情和怜惜,她自己是可怜人,沈月眉更可怜,其实,她比少爷只大六岁而已,她也还是个孩子啊,她怎么能应付来吴府这么复杂的环境,谁疼她呢?
正想着,两个护兵抬着一尊红布盖着的艺术品走进来,副官在一旁颐指气使地指挥道:“小心点,要是磕了碰了你们一辈子的军饷也赔不起。”
副官见到沈月眉和玉璧,谄媚地笑笑说道:“五太太,六太太,这是王排长献给将军的一尊新疆和田玉,将军知道六太太喜欢玉器,就给您了,六太太,您看我们将军对您多有心啊!”
沈月眉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她知道,吴将军弄这些东西来讨美人欢心,并不是多么喜欢自己,只是觉得把美人征服的过程有趣而已。
副官鞠了一躬便起身离开了,玉璧上前揭开红布,那尊玉的色泽很柔和,像琥珀,玉璧伸手轻轻抚摸着光滑似肌肤的玉身。沈月眉走上前,看了一眼,猛地把它抱起来摔向地面。
玉璧愣住了,她看到沈月眉发狂地砸那玉,玉在地面上四散裂开,有的成了碎片,有的依然像个艺术品,保持着部分的完整。沈月眉拿起一块较大的,再次狠狠摔在地上,那玉像个调皮的孩子,似乎在跟她置气,落在地上纹丝不动,沈月眉失去控制一般,不解气地一次次把它摔向地面。
玉璧终于反应过来,不再发愣,她走上前来抱住沈月眉,喊道:“月眉,月眉,你干什么,你冷静点,将军如果知道你砸了他的玉怎么得了,你怎么跟他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