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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眉走进大少爷的房间,看见他躺在床上,脸上看不出明显的病态,一个丫头端着粥碗要喂给他,他扭头一边就是不张嘴,丫头苦口婆心地劝着:“少爷,您这是何苦呢,就吃一点吧。”
大少爷见沈月眉来了,就扭过头来看着她。丫头看见她,把碗放在床边小几上,低头走了出去。
大少爷看见她,很开心,似乎病也好了,一骨碌坐起身来,拍拍自己的床边,说道:“小冬,来,坐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沈月眉不自在地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
“少爷,你这样好的条件,什么姑娘找不到呢?我是残花败柳……”
大少爷仰头靠在墙上,像演话剧一样控诉道:“这是什么世道?让你一个小姑娘承受这么多苦难。”他一把握住沈月眉的手,说道:“如果一个男人因为这个就嫌弃她喜欢的女孩子,那还是人吗?”
沈月眉一惊,手已经被他牢牢握在手心中,他把沈月眉的双手捂在胸口,沈月眉怎么都抽不出来。
大少爷开始打听沈月眉以前的事情,他问道:“你以前,嫁过的那个人,他有我好么,有我对你,这么真心么?”
沈月眉觉得大少爷不像是生病了,倒像是喝醉了,她想赶紧离开这里。可大少爷却把她拽到身边,沈月眉距离他越来越近,觉得他好陌生,平日里他一向斯斯文文的,这会儿却和当初的吴传庆很有几分相像。
大少爷似乎在背舞台上的独白,沈月眉觉得他呼吸急促地似乎喘不上气来,他的脸越凑越近,在她耳边说道:“小冬,你真美,睫毛这么长,鼻尖这么翘,还有皮肤,这么白皙,这么细嫩。我见过很多美丽的女人,都是靠化妆的,你不施粉黛就这么美,完全不需要珠宝陪衬,你自己就如宝似玉。”他的手放肆地滑到沈月眉的胸部,嘴里叨叨念着:“这里一定也很美。”
沈月眉忍无可忍,她使劲推开他,距离他远远地站着。大少爷从床上站起来,动作矫捷地一点也不像个病人,他的脸扭曲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变了,说道:“给脸不要脸啊,怎么,当过**了还想立贞节牌坊吗?”
沈月眉顿时大怒,她的自尊心被这句话深深刺伤,她气得全身发抖,质问道:“你说谁是**?”
大少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沈月眉不明所以,他说道:“**是做什么的,**在床上有情,是不是**,只有在床上才看得出来!”
沈月眉似乎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她虽然应付过吴传庆,却反应不过来,以前一个一直文质彬彬的人,为何忽然成了衣冠禽兽?
在沈月眉的尖叫声中,大少爷上前把她拖到自己躺过的“病床”上,把她的手脚都捆起来。沈月眉害怕极了,她拼命挣扎,大少爷坐在床边得意地看着,脱下鞋子和袜子,洋洋自得地说:“你叫呀,叫呀,别忘了,这是我家,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不过,”他无耻地靠近沈月眉,“等下我们一起飞的时候,你要叫的好听点!”
沈月眉欲哭无泪,回想起自己被吴传庆玷污时的情景,午夜梦回的噩梦再一次重演。有那么一刻,一向孝顺的她忘记了母亲多么需要她,她只想一头撞死,月桂姐的话又回荡在耳边,你太漂亮了,到哪里都不得消停。吴传庆、韩景轩的脸一一飘过眼前,大少爷放大的瞳孔,恐怖而狰狞的脸就压了下来。
大少爷哆嗦着双手一颗一颗解开她的衣扣,他的双手激动地直哆嗦,额头上的汗珠一层层冒出,当看到沈月眉粉红色的内衣时,他呼出一口气,似乎热坏了也累坏了,他直起身子,要解开自己青色绳子系着的裤带,嘴里放肆地说道:“你见过男人长什么样子了,对吧,我就不客气了。”
沈月眉说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做,韩参谋长不会放过你的!”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放手一搏。
大少爷愣了下,喃喃道:“韩参谋长?韩景轩,五省联军总参谋长兼上海警备司令?哼,别扯谎了,韩总怎么会认识你?”
“不信你去打听啊,你去叫他来,如果他说不认识我,你再……也不迟……”
大少爷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可能是想起前几日她见过几个军人的事情。他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或许只有几分钟,沈月眉只觉得心脏跳得很猛烈,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少爷身上,大少爷松开捆绑她的绳子,说道:“哼,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忽然,门“砰”地一声开了,沈月眉和大少爷都是一愣,只见阿桑死死抱住哥哥的腿,对沈月眉喊道:“眉姐姐,你快跑,妈妈和哥哥要把你吃了,说生米煮成熟饭,你快跑啊……”
大少爷还没反应过来,沈月眉已经匆匆跑了出去,身后似乎传来大少爷的呵斥声,似乎还有阿桑的哭声,都听不真切。她跌跌撞撞下楼,慌乱地打开门,迎头撞上太太,太太一见她满脸怒容,吓了一跳,沈月眉对着她喊了一声:“我已经是熟饭了,不牢您费心牵挂!”便扔下目瞪口呆的太太,径自跑开。
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时近冬日,沈月眉觉得冷极了,身上冷,心里更冷。雨中的黄包车都匆匆地拉着行人离去,沈月眉任凭雨水冲刷自己的眼泪,她在雨中狂奔,向着不公平的苍天大声喊道:“去你的,去你们的,我恨你们……”
沈月眉摔倒在路边,她挣扎着爬起来,抱住路边一棵大树,无声地哭泣。
头顶撑起一顶伞,沈月眉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去,是一身西装的韩景轩。为他撑伞的是小三子,韩景轩在她身边蹲下,把大衣披在她身上,伸手拭去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说道:“发生了什么?别哭,眉儿。”他抱过瑟缩的沈月眉,把湿透的她抱在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别怕,眉儿。”
沈月眉推开他,她现在真的明白人们常说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吴传庆,一个只知道纵欲和打女人出气的恶棍!韩景轩,一个看上去柔情蜜意只会欺骗女孩子感情的花花公子!大少爷,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至于,陈振中,也在她需要的时候离开了她。沈月眉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就像北洋军阀时期人民不相信政府,政府本该是庇护人民的,可是那时的人民认为,政府不祸害他们就不错了。男人别说保护女人照顾女人的话,不欺骗抛弃祸害女人就是好的了。
“来,”韩景轩对她伸出手,“跟我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好吗?
?”
沈月眉摇头。
“那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我想回家,我想我妈。”
大雨中,韩景轩扶起沈月眉,带着她坐进汽车里。
回到市井的胡同里,听着大人小孩的吆喝声,沈月眉有一种重返人间的感觉,第一次觉得这市井气是这么亲切,而不是上海上层社会所鄙夷的小家子气,不上档次。
沈大妈看见韩景轩送淋得一身湿透的沈月眉回来,着实吓了一大跳,两只沾满面粉的手,呆立在身体两侧。胡同里渐渐安静下来,到了人们休息的时间了,韩景轩把沈月眉送到家,对她说一声:“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转身离开。
沈月眉把他的大衣还给他,说道:“对不起,弄湿了。”
韩景轩笑笑,接过衣服,转身大步离开。
沈月眉原以为,凭自己的能力和这份家庭教师的履历,再谋职位不会太难,就算谋不到好职位,至少可以先糊口。不成想,上海滩僧多肉少,职位大多数被有关系的熟人抢去了。而且,她没想到青帮在上海滩的权势如此大,简直无孔不入,人家一听到她的名字就瘟神一样避之不及。半个月过去了,她连发报纸的工作都找不到。沈月眉看着自己仅剩的那点钱,心中恨恨不平,他们要逼死她是吗,那她就带母亲离开上海。她叹口气,车票和住宿的钱怕也是不够了。
回到家的时候,她看见韩景轩的车停在弄堂门口,进了家门,果然他在,地上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箱子,全用红纸包着,她抬头看看韩景轩,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二房东和他家那胖胖的小少爷都好奇地探头探脑。
韩景轩说道:“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你被逼婚,我家里也逼着我交出新娘来。诺,阿桑大哥的聘礼都下到我的府邸去了。”
沈月眉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没想到噩梦还没有结束,韩景轩走近她,低头对她说道:“你看,当初你若是嫁给我,不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沈月眉无奈地说道:“求你,帮我推掉他吧,叫他别再来烦我了。”
“那我就要得罪他啰!”
“得罪?”沈月眉诧异道,“你在上海滩呼风唤雨,还怕青帮的人不成,谁不知道现在是军人擅权的天下?”
韩景轩摇摇头,说道:“女人啊,剪短了头发,见识还是短,尤其不懂政治。上海市长都说,黑帮老大才是上海真正的市长,连老蒋都和杜月笙有来往,阿桑的爹在杜月笙手下排行老八,就算我不怕他,也犯不着跳出来坏人家好事啊,除非他要娶的是我的女人,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他的聘礼扔出去,叫他滚蛋!”
沈月眉气急败坏地说道:“这种时候你就别再开这种玩笑了,你嫌我不够烦心,是不是?”
“我说认真的,我们结婚了,就同时解决了你我的问题。”
“我真不懂,你放着钱小姐那种大家闺秀不娶,曹晓曼那种时髦千金不要,干嘛要我这种残花败柳?”
“你怎么就不懂呢!”韩景轩摇摇头,“我对婚姻的见解和常人有所不同,若不是孝顺祖母,我哪里会结婚?我们现在都不想被婚姻所束缚,我若是娶一个爱我的女人,背负那份责任与期待,无异于一副沉重的枷锁。我们的结合,是两个独立个体的结合,结婚后,我们依然可以各自过各自喜欢的生活。如此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呢?更何况,你不要总拿什么残花败柳来说事,我不这样看,就算和什么钱小姐、曹小姐相比,我也更喜欢你。”
“我?你更喜欢我?”沈月眉不可置信。
“为什么不呢,你聪明美丽,善良坚强,我为什么不喜欢你?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的睫毛,你的皮肤,你的身……段。”
沈月眉看着他,说道:“我现在只想和我妈两个人相依为命,这世上只有我妈是真心待我的,我不想结婚,我更不会嫁军阀,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而且,我想忘了过去的一切,看着你我忘不掉!”
韩景轩说:“别激动,镇静点,沈月眉,我也不想逼你,可你睁开眼睛看看目前的状况,你不嫁我,就愿意嫁给他?呵,嫁给他还不如嫁给阿桑呢,你打听过他的口碑吗?有些人表面上斯文,其实比禽兽还不如呢,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我虽然花心好色,至少没有伤害过女孩子。”
“伤害?”沈月眉冷笑,“玩弄女孩子的感情不叫伤害吗,伤害不全是身体上的,还有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其实,在这么多男人中,这里只被一个人伤过,那就是陈振中。
“嚯,这么热闹。”沈月眉看见一双黑皮鞋,抬头一看,是大少爷。大少爷又恢复了平日的文质彬彬,郑重其事地发誓道:“小冬,我活了三十年,就看上了你一个人,这辈子我是非你不娶的。”
沈月眉想愤恨地说一句:你们要逼死我吗,我真的要去当尼姑了!话刚到嘴边,只听得韩景轩说道:“那可不行,小冬去你们家做家庭教师之前,其实是我的秘书,而且,名义上是秘书,其实,就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