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保持沉默。
洪芷萱见状倒了一杯茶，让她喝了。
“我们慢慢来，就当我们重新认识一次，我再追求你一次，这一回，你在自己的时空，会更有安定感。”
他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往后一摊，躺倒在沙发上。
洪芷萱也跟着趴了下来，关切地望着她。
“嘿，怎么了？”
“有些累，我得睡一会。”
颜舜华把手横在额头上，不想理会。
洪芷萱找来毯子帮她盖上，找了钥匙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门刚合上，颜舜华就睁开了双眼。
“我一年前消失，是从你眼前，还是众目睽睽之下，或者是悄无声息的？
那谁，颜小丫的身体呢？我如今，是原样的我自己。还是说，颜小丫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以致我都分不清楚自己不是自己？”
说到后面，她也觉得拗口。
“都算。当时我下了马车，走开了一小会，回来你就不在了，是整个人凭空消失。
当时方圆十里都是我们的人，没有人可以突破重围毫不惊动我们就把你给掳走，所以我知道你最大的可能就是回原本的时空去了。
当初命运不顾你的意愿把你带来大庆，这一回它再一次无视你我的心意把你强行带走。
你不知道，当时我就想要发疯，但最后想着还是得把亲事先办了才行，唯有把事情圆过去，将来你回归才能明正言顺。”
想起来依旧心悸不已，他说完顿了顿。
颜舜华接过话茬，“怎么圆过去？拜堂成亲什么的，应该有不少人围观才对，你还能大变活人不成？”
“你忘了，易容。甲一擅长，他找来身形似你的人，易容成新娘子，与我的替身完成了婚礼仪式。成亲后我便宣称身体需要静养闭门谢客。”
他说的话颜舜华并不全信。
“就算你是这样处理的，当时也的确很成功，但是后头该出来待客访友的却一直没有露面，谁都会有疑问的。
这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一年。外人能瞒得过去，颜家其他人就不会发现异常吗？”
“呵，还是一样的不肯妥协。
沈家在北方，颜家在南边，连三朝回门都没有，一年又怎么可能见上面？我们暂时只需要应对外人而已。
如果这两年你还不归位，我就只能请命去战场应敌，宣称把你也带过去了，为的是努力开枝散叶。如此一来，应该也可以对付个三五年。战事频繁的话，十年光景也没问题。”
他信心满满，颜舜华却抿唇不语。
十年。这人已经打算好了。不说虚的天长地久，就说他已经想好了最起码十年，想来也是足够真心。
见她久久不回话，他又道，“如果你是担心孩子的问题，也请放心，大不了也弄个假的演戏堵外人的嘴。”
“假的是始终是假的。应对外人容易，你自己呢？如果我回不去了你怎么办？
就算如今回去了，可我也不是原本的那个人，我对你，没有那样想当然的深厚的感情，对那个颜氏家族，也同样没有归属感。”
颜舜华翻过身去，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种深重的沮丧感。
他却十分坚定，“我说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放手。你失忆了，但并没有完全忘记我。慢慢来好了，我们不急，我会等你，直到你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为止。”
“这根本就不是等待可以解决的问题。
如果我们在同一个世界，我还可以飞过去找你或者你过来找我，我们商量着该怎么样解决问题，可我们压根就不在一个时空好吗？
你年纪也大了，想来在你那个时空孩子对于你来说是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急需要解决。我的年纪也大了，快要三十岁啦，就算等个几年我真的还可以重新回到大庆去，但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顺利地生下孩子了。
对于你来说，更加重要的是嫡子，是正妻生下的孩子，不是吗？对于我来说，我是没有办法接受与别人共用一个男人，就像牙刷不能够共享一样，我会觉得脏。
这样一来，即便我们能够走到一起，也不会有孩子。因为我生不了，我也不会允许别人为你生，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你的血脉根本就不可能繁衍下去，这样也行吗？
就算你能够接受，你的家族能够接受吗？”
颜舜华脸色很难看，语气也实在是不好。
“我们从前已经讨论过这些问题，但想必你也已经忘记了。
其实就算是在同一个时空，对于你来说接受我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自己也说了，实际上我压根就不符合你的择偶条件，但是也正好反过来说明，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如果没有深到无法放手的程度，你根本就不会做出违背于你的理智的决定。
你会爱上我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值得你如此飞蛾扑火，所以你才会爱上我。我愿意等你，愿意一辈子只守着你一个人是有原因的，因为你值得我如此倾心相守，所以只要你心意坚定其他的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如果你不回来，那么那一些就只是我需要面对的问题。如果你回来了，真的发生了那样的状况的话，我们可以尝试着去解决，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就交给时间，交给命运。
这样看起来好像有些悲观，好像我们是如此的不幸，但你不知道，能够重新与你联系上，我已经觉得是莫大的幸运了。如果你能够回到我的身边来，我就完全心满意足。
你是忘记了许多事情，所以才会急着否认一切，但是我没有忘记。我们经历过的所有艰难困苦所有的风风雨雨全部都镌刻在我的脑海里，烙印在我的灵魂里，所以不要这么容易的就否定自己，就去否定我，就去否定我们俩之间来之不易的感情。
孩子是需要缘分的，但爱人更是需要缘分的。尤其是像我们两个的爱情天时地利人和，缺少了任何一个都不能成全。”
颜舜华捏了捏鼻梁，再一次觉得头痛欲裂。
“我没有想过完全否认你的认真，也没有想过要完全否定你与曾经的我的感情。只是哪怕我不否认，甚至我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对你产生感情，我们将来也无法忽视现实。
我们都不是少年的时候了，早已经成年多年，想问题不能够单纯的从自我出发。如果什么事情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的话，那样是行不通的。
尤其是你生活的那个时空，不为家族考虑的话，家族即便不抛弃你，也会对你的能力与心意产生质疑，危险小一些便是你交出手中的权利，大一些你也许会被赶出家族，甚至导致家族因你的执拗而分崩离析。
难道这样也可以吗？”
他却再一次斩钉截铁。
“不会发生你所想象的问题。沈家并不是非我不可，反过来也一样，我也不是非沈家不可。我们面临的问题比这一个更加的复杂，所以就算我们发生无子的问题，我也能护住你。”
颜舜华闻言拧眉。
“你这样说就让人更加糊涂了，面临的问题更加复杂的话，之前的问题就真是小问题。
对于你的家族来说，繁衍下去向来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能够凌驾于此之上的问题很少，难道沈家如今已处于步履维艰的程度了？完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颜舜华的语气十分严肃，但却让他觉得莫名的欣慰与喜悦。
“看，哪怕你忘了具体的事情，你依旧在替我担心，依旧忧心沈家的命运。我真高兴。”
“这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有些生气，音调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他却哈哈大笑，笑声传来让她甚至开始恼羞成怒。
“我说的不对吗？儿女私情再重要，可以跟家族相比吗？而且还是我们这样的情况，你又并不是非我不可！”
“你失去了记忆，我不怪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在我告诉了你之后，仍旧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让人伤心。等你情绪平静的时候，我们再联系。
如今我也很生气，拒绝跟这样的你说话。”
“你什么意思？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这样做的确是不符合成年人的游戏规则。
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吗？还可以任意妄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一出是一出，还认为你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别人就要服从你吗？
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人，你要觉得我会服从你，那是大错特错。”
没有回答，她不死心。
“你说话，我知道你还在那里，你并没有中断与我的联系，我能感觉得到。说话，你说话，我要生气了，你以为你会生气我就不会生气吗？！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玩法，大人也有大人的规矩。
我们都是快要三十的人了，考虑事情当然要周全，要不然耽误的是自己，也会伤害到旁人。我不是孤身一人，我有朋友，我有家人，我需要照顾的不单纯是自己的感情。
你自己也是一样的，事实上比我更甚，更需要慎重考虑。
我知道你还在听，我如今也并没有愤怒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不，我压根就没有愤怒，我只是有点生气而已，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这样。”
“我应该怎么样？”
他最终还是没能狠心不理她，事实上，从清醒联系上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再也不想要中断与她的联系。
她的感觉没有错，他的确一直在听着。
“我不知道。”
颜舜华翻身坐了起来，烦恼地挠乱自己的头发。
她觉得自己心里有点乱糟糟的，脑袋里也是一片乱哄哄。
“你不像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对我这么一个外人都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对于自己的至亲、族人应该做的更到位才对。”
她尝试解释，他却并不同意。
“你是我的妻子，你并不是个外人，你受伤我也会受伤，我受伤你也会受伤，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们的命运就已经休戚与共。
而且，我并没有对自己的亲人置之不理。我还有弟弟，即便我不在这个位置上，他们也可以共同承担沈家的命运。
只要我愿意，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会没有名正言顺继承人。
我说过，沈家并不是非我不可。这并不是玩笑话。”
颜舜华觉得谈话又回到了原点。
“我们以前交往的时候谈话也总是这样吗？要费老大的劲儿才能说到一块去？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当成了耳边风吧？
你一直站在你的角度上想问题，也许我的确就是你的妻子，但是站在我的角度上来看的话，你对于我来说仅仅是个陌生人，顶多只是个特别的不一样的陌生人。
你可以把那些话说得理所当然，我却没有办法接受得理所当然。”
“没有关系，我可以一直等着，这也是为什么我并不着急着去想办法让你回来的缘故。
你的心不安定，你在自己的故乡应该可以找到让自己定下来的东西，并且确定对我的感情。只要完成了这一个过程，我相信你会自然而然地回到我的身边。
即便不能够，我也没有遗憾了。因为你努力过，也挣扎过。”
“你会这么容易放过我？对于你来说是以十年为单位的，对于我来说，一段关系十个月就已经可以确定是继续还是放弃。”
“呵，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你曾经告诉过我的诗句。”
“那是诗，是童话，并不是真实。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人会这样做，那是傻，这样做了后果并不是那么容易承担的，很有可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兜着走，不行就背着你走，抱着你走，扛着你走，牵着你走，拖着你走，或者被你捆着一路向前滚，我都乐意。”
颜舜华瞪眼，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偏偏却又让她的内心悸动不已。
这就是她选择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