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杨犼这句话,那就是做好了炸塌这里的准备,大家不用畏首畏尾进入了道观。这里果然内有乾坤,是观中观。起初进入道观时,并没有发现它具有两个世界连接点的属性,因为这里的灵气毫无变化,可是在走过三道门之后,道观的布置风格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即便是不懂艺术的人前来看一眼,也绝对能分出完全不同的两种修建风格,而此时也终于是感到了灵气发生了波动。
“这是两个世界不同的灵气形成的差异感。”杨犼肯定了这里确实能通往地球,在这一点上双面国的人并没有撒谎,那么难道之前他们隐约的担心都是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随贰亓在之前问过杨犼,所谓两个世界的连接点是什么东西,会不会修一道门?杨犼表示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维去想修行界的事情,连接点就是一个统称,它是看不到摸不见的一道屏障,会发生移动,但在某个时间段内会固定在一个方位内。当年为了方便修士定位连接点,就会在它边上修建一个道观或是立一块碑刻等方式,来提醒进入了这个区域大家就要做好跨越空间的准备。
这时,随贰亓也感到了身边的气流开始大幅度异动了起来,这与他们穿越到双面国来时的感觉有些相似,不过那时候是在沙尘暴里直直撞上了连接点,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而当下的感觉又有些不同,这股气流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了,它正要到喷薄爆发的时候却又爆发不了。几度从随贰亓身边穿过去,却是没能把他们带走。
“这是怎么一回事?”巫弋被弄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感觉就像是连接点失灵似的,他刚要做好准备护住祥叔与冯峰,这股气流就弱了半分卷不起来了。
果然,这个地方有古怪!
杨犼也是头一次看到失灵的链接点,“这倒是奇了,这灵气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我说该不是与这墙上的眼睛有关吧,阿汪!”
杨犼这么汪了一声,四人都无法无视那墙上篆刻着的不同眼睛了。
刚才就发现穿过了三道院门后,道观的建筑风格发生了变化,其中有一个最为诡异的地方,屋檐房梁上都开始刻有不同的眼睛标志。照理来说,被这么多的眼睛盯着会让人毛骨悚然,不过奇就奇在来到这里反而没有这种感觉,这些眼睛不似死物,而是会说话一般,都透出了一股慈祥与亲善的感觉来。
祥叔把随身带着的那本《唐文字考》拿了出来,他翻到了目字旁的那几页,“你们看看,这上面的每个字都代表一种情绪,好像都能与这里的图刻对应起来。这在历史里消失的带目字,怎么就全都在这里出现了?”
不太说话的冯峰想到了一种猜测,“会不会有种可能,这里根本不是两面国,我们根本就是来到了另外一个国家,它以目为尊,但现在已经灭亡了。”
冯峰这话一说出口,整个大殿内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在到处飞的大白蛋也不动了。这真不是一句听过算过的玩笑话。
之前谁也没想过这个小世界会有两个国家,这种世界不多见,因为根据杨犼说的灵气变异理论,双面的出现是长期接受变异灵气所致,所以在同一灵气下造成两种不同的变异概率不大,但也不是绝对没有。杨犼不就是从无肠国与深目国的战争世界回来了。
随贰亓迅速把那些疑点联系到了一起,如果真有一个以目为尊的国家,那之前觉得古怪的地方就不古怪了。
姚姓修士在清朝年间来此采药,是为了给人治疗眼疾,但他没有能找到这种药。为什么姚姓修士特意来这个小世界找?就是因为它从前盛产草药,这个从前要追溯到花朝建立,两面国的国都北迁到京城之前,当年的京城不是两面国的国度,而是另外一个以目为尊的国家的皇城。
以目为尊,盛产治疗眼疾的草药,这也就对上了事物的发展逻辑。
然而,这个国家却被两面国的人灭国了。方式不知,因为史书已经被全部篡改;起因不明,没任何的线索留下。之后,两面国占领了脚下的京城,更是接管了这个道观,在外对它重新加盖了院子做到了粉饰太平。
不过,这个以目为尊的国家灭国,它从前的特产能治疗眼疾的草药也就渐渐绝迹了。大世界的修士可能也知道这一点,来此的人越来越少。
两面国的国人知道过去吗?
他们也许知道,也许在一千多年的历史变化后,也不再清楚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当年一国被灭,历史被全部篡改,这种事情却是两面国人一起撒下的弥天大谎,想来不会有一个国家比两面国更能瞒天过海了。如果他们不让你看后脑勺的那张脸,谁知道他们在撒谎呢?
祥叔听着这番猜想,他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也真是太可怕了,“这要是多大仇才把一个国家的人全都给杀了?现在那国师让我们来这道观是想要做什么?这连接点失灵难道也与他有关?”
杨犼抖了抖身体,把立起的狗毛给抖顺了,它可不能被这些小事惊着。听到这里,它总算能从记忆里扒拉出可能与目有关的国家了。
“这里从前可能还有一个独目国,你们看墙上这些图案,中心位置上刻的眼睛仅有一只。独目国的人以一只眼睛为尊,两只眼睛的都是普通人,一只眼睛的反而是修士,然而不管是一只眼还是两只眼,他们看得都比我们清楚。比如说能够站在两面国人的正面,就看穿了他们后脑勺上的脸孔。”
巫弋觉得这下找到两面国人想要把独目国人灭族的理由了,他们费劲心思弄一块浩然巾遮住后脑袋的一张脸,被独目国的人一眼就看穿了。
这等相克的关系,不灭它灭谁。要是换做是他也不愿意放任这种天赋技能上相克的人留在身边。可是小世界里的两面国人无法迁到更远的地方,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灭了独目国人,从此能舒心的生活了,而这也成为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独目国的人灭都灭了,把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从史书中抹去了,可还要留下这家道观,只选择在外加盖院子,而不是推翻重建,那只能说明这道观里有两面国人对付不了的东西。
“如果是我被灭了全族,我最后什么也不能做,只留下了这座道观,一定会在这里记录点什么。还有就是封住两面国人与外界的通道,不让他们有机会离开。不管他们本身是不是想走,把他们困在这个小世界里就是我做后能做的事情了。”
巫弋的话听上去颇为无奈,却可能是独目国人最后能做的事情了。两面国人害怕独目国人的眼睛,这里满布的眼睛也许就是他们的克星,只要这些眼睛存在,两面国人就不能轻易从连接点中通往外部世界。
只是,千年来真有两面国人想要离开这个让他们生活得很舒心的地方去外面吗?外面的世界也许很精彩,可是外面的世界绝不可能让他们生活得如此肆意,信手捏来就是一句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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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就站在道观内,他没有办法穿过第三道门,进入那个真正的连接点所在处,被那些眼睛盯着后脑袋上的脸,就像是感觉到了一道道锋芒在背的目光,让他有一种被扎得体无完肤的感觉。可是他想要离开这里,一百八十年了,他想要离开两面国回家去看看!哪怕随贰亓这些人说大清已经灭亡了,外面又打了多年的仗,他的亲眷可能早就死绝了,他还是想要回去看看。
可恨他终究不是曾经服侍过的姚修士,在少年时想要获得非常人的力量,有了野心想要借助两面国的灵气帮助自己入道,但白驹过隙后,他才发现他还留恋着故里,还是想要叶落归根。
姚修士说修炼修心,他到头来,该忘的还是忘不了,该放的还是放不下,不知不觉真的成了双面人。
毁了这里吧!国师眼神露出疯狂的眼神,这座道观困不住外面的修士,它只是阻拦两面国人离开,那只能让这些人多费心了,他动了手脚让他们也不能离开,除非他们把这座道观彻底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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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眼睛会干扰灵气,我们想要离开看来必须毁了这个地方。”
杨犼真不太喜欢干强.拆的活,它一嗓子叫出来,能证明独目国存在的最后一处遗迹也保留不下来了。
巫弋不像杨犼般顾虑颇多,拆了这个道观是他们唯一的离开办法,那就别犹犹豫豫,“可也没其他办法,你不吼一嗓子,还是要通过其他办法摧毁了这些雕刻的眼睛,它们只要在灵气流通就不对。你有办法让它们全都闭眼吗?”
显然是没有办法,能命令眼睛的,估计只有从前独眼国的祭祀了。
随贰亓也有惋惜,但他做不到为了别人的遗迹,心甘情愿把自己困在这个世界,“杨前辈,动手吧,我们在这里留得够久了。”
随贰亓猜测也许就在不远处,国师正期盼着他们炸了这个地方。按照史书的记载,这千年来虽然很少有外来的修士进入此处,但还是留下几起他们离开的记录。
为什么到了他们就不能离开了?那就是有人对此动了手脚,两面国人中有人想要去外面的世界了,他自己办不到,只能借助于后来之人。
这种被人当做枪使的感觉很不好,既然对方做了初一,也就不能怪他会做十五。
杨犼在巫弋护住了祥叔与冯峰之后,它抖了抖毛,竖起了还有些秃的尾巴,深吸了一口气沉于腹部,四肢着地,然后是睁大了眼睛,朝着刻满眼睛的石墙汪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叫声起初还能听出是狗叫,后来则是让人有些耳鸣的感觉,根本不能判断是谁发出了如此洪亮的吼声。
杨犼的吼声不曾间断,地面开始震动,墙体出现了裂缝,那些篆刻着眼睛的地方仍在挣扎,却没能在巨吼中坚持下来,从这些眼睛流出了鲜血的痕迹,顷刻之间它们全都碎裂了。
就是这个时候,那些眼睛中流出了各种颜色的光芒,构成了一幅幅幻象,这些影像在述说着独目国的故事,独目国人从前太平安乐的生活,他们国家盛产能治疗眼疾的草药,这都与独目国人的静心栽培密不可分。
可两面国人却很讨厌这种草药,如果误食了之后,他们人前的那张脸就会控制不住情绪。更让人烦闷的是,独目国人总能看透他们背后那张脸上的表情。
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不好。终于有一天,两面国人与大修行界的修士暗中联系上了,大修行界的修士想要挖取独目国人的独目炼制丹,独目的药效比这里的草药药效要高千百倍,一场灭族之战由此开始。
打了百年之久,独目国败,最后残留的独目国人全被杀死,而把这些记录到道观墙壁上的独目祭祀,他最后只来得及用挖下自己的独目做引,布下让两面国人被困小世界再也不的逃离的阵法,自己最后是竭力而亡。
成千上百的眼睛中释放出的灵气构成了很多幻像,让人根本来不及去看,这是独目国的那段历史,岂是在一瞬之间能够看完的。大白蛋掏出了一块黑色晶石,它必须要把这所有的景象都给记录下来,回去之后慢慢看,起码能重写一遍独目国的史书。
“轰——”,杨犼的叫声持续了三分钟之后,这座道观再也坚持不住了,终究是化成了一堆碎石。
随贰亓清楚地看到了国师就站在一道门外,他的推测果然是正确的,有人想要借着他们的力量从前回到地球去。可从来没有如此好事,你说来就来,你说走就走能走。
四周的气流随着道观的坍塌一下子就猛烈了起来,空间开始发生了扭曲,跨越时空的熟悉感觉又来了,像是要把人给扭成八块才肯罢休。
随贰亓运行灵气勉强抵住了这股气流的撕扯,他看到了国师朝着这里飞奔而来,显然是想要搭着顺风车一起走。
在跨越连个时空的瞬间,随贰亓勾起了一个笑容,这笑容被空间扭曲而弄的格外诡异,国师就看到一股精纯的火焰扑面而来,让他不得不脚下一顿,伸手想要避过这股火。
可也就在一闪一躲之间,整个扭曲的空间忽然安静了下来,什么灵气波动也没有了。
独目国亡,道观被毁,这世界上之所以存在与外界的连接点从来只是因为独目国的气息与外界相连,如果它最后一丝踪迹消散了,两面国这个小世界永远不会再与外部相连了。
“啊——”国师在原地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整个京城的两面国人刚刚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地动后,就听到了国师的叫声,这股叫声带着哽咽,如不是国师身负灵力,不可能叫得那么响,响得和噪音没什么区别。
可是京城街上的两面国行人,他们仍旧是保持着笑容,似乎完全不被刚才的地动与叫声所影响,还是那幅太平盛世,一派祥和的景象。
国师后脑勺上的浩然巾掉落了下来,后面的张脸极具扭曲,上面是怀念、是伤心、是愤怒、是绝望,有太多的情绪混合在一起,这张脸像是承受不住了一般裂了开来,他的后脑勺破了一道口子,可那张脸却消失了。
国师愣愣地看着残破道观,他感觉不到后脑勺的疼痛,那些过去的记忆终于又冒了出来。
“小飞,你真要留在这里?双面国的修行功法存在缺陷,修行是去伪存真,可他们只会一味的掩饰,你莫怪为师说得难听,你在这里只会越走越偏。如果你愿意回去,我会想办法帮你消除了后面的那张脸。”
“师父,我是个没本事的人。我一直都感觉不到灵气,直到来到这里才开始感觉到了不一样的灵气。师父,我不能走,走了才是真的没有机会修行了。我不后悔留下来,这里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也罢,是缘是劫,都是你的选择。两面国只有双面人,我只怕有天你后悔了,却已经回头无路。所以,你要记住,选择留下来,你就没有资格后悔。”
国师缓缓走出了道观,周围的路人对他都是露出了一张微笑的脸,却是不知没有了第二张脸的人如何再做两面国的国师。
师父,可我真的后悔了,错了一百八十年才后悔了。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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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和这次会来到沙漠,本是为了参与到楼兰的一些考古工作中,他们这队人马却在找水的过程中分散了开来,然后意外地发现了一处遗址,可谁想到就是因为这处类似宫殿的遗址,葬送了他四位同伴的生命。
刀疤脸闻轩在黑衣老者的催促下,把毒.药给四人喂了进去,就地挖了一个大坑把四人全都扔了进去,用沙子把他们埋住了。
“瞪什么眼!你还不在前面带路,如果不能帮我们把那大门打开,你就和他们的下场一样!”
沈和眼睁睁地看着同事丧命,而闻轩粗暴地扯掉了他嘴里的布团,硬是逼他吃下了一个药丸,那是吐也吐不得,几乎是入口即化,一股让人恶心的味道流到了胃里,就让他胃部绞痛起来。
黑衣老头嘿嘿笑了两声,“小子,你别挣扎了,快些听话地走着。你让我开心了,我给你一个活的机会。可别想着把我们往沟里带,这里的情况我比你了解。”
沈和的双手还被反绑着,刀疤脸只是挑断了他脚上的绳子,他多么希望自己练过北腿,可以给这两人一人一脚踹飞了他们,可实际情况却是他吃了这个药,就连挺直腰走路都成问题。
“你们既然知道这里的布局,何必再要多加我一个。”
黑衣老者与刀疤脸都是笑笑不说话。
黑衣老者自己推着他坐的轮椅,手里紧握着古镜。据传闻这里就是打开镜子的宝地了,借由整个沙漠的金灵气启动镜子中起死回生的力量。这样重要的灵地却只有一座残破遗址标志,让人能在沙漠中认出昔日的聚灵之处。
为什么要带一个凡人进来,当然是因为打开这里的法阵需要凡人才行。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布下了这种阵法,想要前往金灵气的聚集之地,有法术的人反而不能穿过阵法,只能由凡人穿过大殿之后从内部为他们开门。
如果不是需要沈和何必留下他,沈和应该庆幸,他在这只队伍里最年轻,最经得起折腾,所以才让他能多活一会儿。
沈和也不傻,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被需要的,现在看来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种被需要发挥到最大值。他在推开了宫殿遗址的残破石门后,他就看到了大殿地上不规则的深深刻痕,它们有些地方被黄沙盖住了,却无法掩盖住这个大殿的诡异之处。
刀疤脸推了一把沈和,“你朝里面走,能看到一个脚印的凹陷图像,把你的脚往上面一放就行了。等你的血填满了那个图像,这里的机关就会开启,在你进入道地下后,拉下那个阀门闸就行了。”
沈和听到放血脸色就更差了,果然是没好事等着自己。“大哥,你要我放血,总要给我把刀,我才能拉一道口子。你看是不是把我这手松绑了,要不然我怎么动手?”
“呵呵。”刀疤脸冷冷地一笑,他根本就没打算让沈和自己放血,立即就掏出了刀,毫不留情地在沈和腿上割了一刀,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别装死,这点伤你可以走,走得快一些让血流满了图像。早点把下面的闸门打开,你还有止血的机会。”
沈和紧紧咬了咬嘴唇才没痛得叫出来。这两人真是心狠手辣,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中,他必须要想办法逃,听这意思是要他下到地下去,只要有一丝机会,他绝对不会拉开闸门。
黑衣老者似乎根本不在乎沈和的想法,他只是看着沈和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个阵法图形处,鲜血渗透了那个图像,整个阵法以此为中心开始泛起了金色的光芒!
老者的眼神越来越亮,他终于是要等到了,让他能重新站起来的这一天。
刀疤脸看到光芒包围住沈和,他消失在了大殿里,忍不住问老者,“师父,这人万一不打开闸门呢?”
黑衣老者毫不在意地说到,“那我们就再抓一个人。他不会不开门的,一个凡人承受不住锐利的金灵气,他在地下不出来就会爆体而亡。”
消失在大殿里被阵法传送到地下的沈和,这时却是瞪大了眼睛,这里哪有什么闸门,根本就是一个充斥着金沙的世界,他无法在金沙上站稳,因为站在上面就彷如被刀割着脚面,却看不到那股刀割之气长什么模样。
让他瞠目的是沙地中有一个人,这人挥动这宝剑,速度极快,他根本看不清招式,甚至都分不清此人是幻是真,因为这个挥着剑的古装女人太漂亮了,根本不似凡间能看到的活人。
没让沈和发呆太久,那人的剑势就停了下来,她看向了打扰她练剑的沈和,开口说了一句话。
沈和一脸茫然,他发现自己文盲了,根本没有听过这是哪种语言。这位侠女,你别拿着剑一步步走过来啊,我真是听不懂你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