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某两个人之间,一定存在着一种名为磁场的东西。
许言寒看到乔昀的时候,乔昀也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向远处随意一瞥,两道目光正好相接。
一道冰冷彻骨,一道惊喜交集。
乔昀揪着年轻男人的衣领,目不转睛地望着许言寒的方向,然后就——
看呆了。
她换掉了那身土的掉渣的海蓝色校服,上身黑色v领背心,下身高腰超短裤,脚上黑色高帮帆布鞋。两条本就又长又直的腿露在热气腾腾的烟雾中,显得愈发白了。红绳在她雪白的脖颈上随意挂着,这次乔昀看清了,吊着一块圆形的玉佩。
乔昀的喉结又不受控制地滚了滚,虽然那个女的在几个小时前找人差点把他揍成半残,虽然一小时前他嚷嚷着心情不好要出来打台球放松,虽然半小时前他还满腔怒火地虐了这个欠扁的富二代。
现在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除了呼吸紊乱,喉咙干涩,他再没别的感觉了。
台球厅怎么也闷热闷热的,他花钱是来消费的,真该装空调了。
年轻富二代趁机挣脱乔昀的钳制,拔腿就跑,萧子琛反应极快,一个飞步上前抓回他的衣领,破口大骂:“你他妈说话不算数是吧?刚咱们怎么说得?”
乔昀这才收回过于直白的视线,扭过头顺势把富二代的手往背后一扣,紧紧锁住:“奶奶个腿,老子可是用写作业的时间陪你玩球的,你耍老子哦!”
萧子琛:“……哥,下回吹牛打个草稿成不?”
乔昀瞪他:“滚你妹的。”
富二代胳膊被乔昀紧紧束缚,疼得龇牙咧嘴,嘴上还是不肯认怂,一边暴跳如雷,一边扯着嗓子嚷嚷:“这台球厅是我哥开得,你们敢欺负我,你俩等着——啊啊啊——”
“你哥是吧?人家今天好像不在啊。”乔昀锁着富二代的手更使劲了,唇边扯出一抹痞笑,“那不然你今天多认个哥?”
萧子琛咧嘴附和:“这儿还有个!哟,小子,你一晚上多了俩哥啊!可喜可贺!财源滚滚啊!”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成语,也只有黑炭用得出来。
话音落下,台球厅哄堂大笑。
原本打台球的人都被这场闹剧吸引了去,一手扎着烟一手撑着台球杆打算看热闹。看人干架可比打台球有趣多了。
许言寒远远地看着,讥笑一声,回过身,举起汽水瓶又闷了一口。
小芸叹了一声,收回视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小寒,老板今晚不在,他们闹成什么样你都别管,只要不把台球厅拆了就成,老板回来也发现不了。”
“不成。”许言寒回答地干脆利落,小芸连插话的机会也没有,她把空瓶放在柜台上,随意抹了一把嘴角的残渍,冲小芸笑了笑,“放心吧。”
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内。
小芸抬头:“小寒你……”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面前的许言寒就把吊坠往脖子后一甩,双手插兜,一脸冷酷地朝西南角的人群中走去。
许言寒是台球厅老板雇来看场子的,每周一三五过来,一晚三个小时,工资一百。台球厅平时会因为客人赌球醉酒各种原因起冲突,起因各执一词,解决方法也是千奇百怪。除了特别棘手的冲突需要老板亲自出马,十之八.九许言寒都能顺利摆平,有时打把球就能解决,但有时也免不了干架。
小芸一直不明白许言寒一个学生为什么来打这份工,问她,她笑着回答:“钱多啊。”
小芸不解:“你要钱干嘛?攒小金库?”
许言寒:“不是,攒学费,还有生活费。”
小芸:“你爸妈呢?他们不给你掏钱?”
许言寒:“不知道,可能死了吧。”
第一次的对话结束在小芸的沉默和心疼中,许言寒拍了拍小芸的肩,无所谓地笑了笑:“别哭啊,屁大点事,我这人最见不得别人为我掉眼泪了。”
小芸知道许言寒身上一定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是她不愿让人窥探的疤痕,既然她不愿揭开,旁人也无须多问。小芸不免对许言寒生出几分心疼和同情,她初中没念完就出来打工,是因为家乡的贫穷落后根本没有教育理念,可她起码父母双全,在外漂泊累了,还有个可以栖身的地方。一想到许言寒一直孤零零一个人,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她抱着她,说:“小寒,你是个好女孩。”
许言寒诧异地笑了:“好?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我占全了,估计就差杀人放火了,这还叫好?”
小芸把她抱得更紧:“反正就是好。”
许言寒笑笑,没再说话。
她好不好,这个世上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
估计一晌贪欢把她生下来但又不养她的那对奇葩父母也不知道——
不知道她长得好不好,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
小芸回过神时,许言寒已经走到了剑拔弩张的几人面前,虽然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可每次她还是免不了担心,于是揪着心喊了声:“小寒你小心啊!”
许言寒听见了,扬手比了个ok的手势,走到乔昀面前的时候停住了脚,仰头点了点他,说:“闹事?”
她的声音淡淡的,却像冰碴子一样带着冷气。
戳得人疼疼的。
萧子琛眨着眼看了好半天,这才确定眼前的女生是许言寒,他赶忙拍了拍乔昀的胳膊,一脸见了毛爷爷本尊似得嚎道:“均哥!许言寒!”
乔昀炽热的眸色敛了几分,顺势甩开富二代的胳膊,吹了吹刘海,迎上许言寒冷漠疏离的眼神:“我不瞎。”
萧子琛:“……”
富二代一下被甩出半米,踉跄站稳,连活动筋骨也顾不得,撒腿就往台球厅外跑。萧子琛见了就要去追,许言寒伸手挡住,依旧一脸冷漠:“好狗不挡道。”
趁着空挡,富二代飞也似得冲向台球厅外,临走不忘跳骂一句“傻逼”,一眨眼溜没影了。
萧子琛本就满腹怒气,被许言寒这么一骂立马炸了,伸手就要去打挡在身前的手,不料手刚抬起来,就被许言寒狠狠拽了过去,然后身子跟着打了个转,胳膊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绕上了脖子。
贼!劲儿怎么比他还大。
乔昀看着,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男生身体协调性本就不好,萧子琛被这么一扣,当即满脸通红,扯着嗓子喷口水:“许言寒你他妈有病吧!均哥!均哥!——”
乔昀敛眸,上前一步抓起许言寒拧着萧子琛胳膊的小臂,哂笑:“过了吧?”他向来公私分明,也一向一码归一码。
他觉得许言寒好看是事实,对她好奇也是事实,可她如果蹬鼻子上脸欺负到他和黑炭的头上,那就算她那张冰块一样的脸冲他哈哈大笑也没辙。
许言寒冷呵一声,唇角几不可见的上扬:“彼此彼此。”
乔昀把衣领拽正,整了整被热汗浸的没型的碎发,笑道:“许言寒,这是台球厅,不是y中,更不是你们四小。”
许言寒迎上乔昀似笑非笑的脸,点头:“我知道。”
乔昀唇角笑意更深:“知道还横插一杠子?寒姐,你管得是不是也太宽了?”
萧子琛也冲着许言寒嚷嚷了起来:“就是!我哥俩玩台球,收拾个流氓也碍着你的事了?”
许言寒扯了扯唇角,语气淡淡:“本来不碍,可是你们在我地盘上闹事,就碍我事了。”
萧子琛皱眉:“你地盘?什么意思?”
许言寒抬起手腕,垂眸看了一眼手表,说:“七点半到十点半,场子归我。”
萧子琛眉头皱得更深,还没明白,正准备继续问,身旁的乔昀冷冷开口:“许大小姐,顾客是上帝,没听过?”他讥诮一笑,继续说:“我们花钱是来消遣的,可不是来受气的。”
许言寒抬头,视线笔直地对上乔昀,冷笑一声:“打一架,就消遣了?”
乔昀:“……”
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这个许言寒就不能好好跟他说话吗?为什么她每说句话都能让他的心狠狠抽一下?
言寒,所以她才叫言寒吗?
萧子琛不耐烦了,嚷道:“别废话,你下午找人差点把我哥俩打成残废!来来来,单挑,打一架新仇旧恨一笔勾销!”
许言寒面无表情,语气淡漠:“和你们,勾不了。”
“贼!你他妈还得寸进尺了!”萧子琛低骂一声,把短袖撸成背心状,一腔怒火上前就要动手。
乔昀一把拦住萧子琛,仰头抵住许言寒凌厉的眼神,问:“会打台球吗?”
被拦下的萧子琛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均哥!啥时候了还想着玩!脸都掉地上被人来来回回踩扁了!”
乔昀没说话,许言寒也没吱声。
前者等着后者的回答,后者却从容地从裤兜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娴熟地叼在齿缝,捂着火机点燃。猩红亮起,她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深吸一口,然后取下,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雪白色烟雾缭绕,迷蒙了许言寒的表情。
乔昀静静地望着她,丝毫没有惊讶,不知是否因为烟雾的作用,他觉得许言寒看上去没刚才那么咄咄逼人了。
这一套信手拈来的抽烟动作却是把萧子琛看呆了,他吞了口口水,自顾自把已经撸上去的袖子放了下来。
抽烟的中学生女混混,能是什么正常人?
许言寒又吐出一口烟雾,看向乔昀:“说吧,怎么玩?”
“继续抢七吧,”乔昀痞气地勾了勾唇,说,“我赢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不管什么马影什么孙家南,单纯是我们。”
萧子琛:???惊讶地转过脸来:“均哥,那我呢?”
乔昀白他一眼:“猪啊,咱俩算一个人。”
萧子琛“嗷”了一声,恍然大悟道:“那均哥也是猪了。”
乔昀:“……”他一直怀疑黑炭的脑子被驴踢过,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
许言寒没空搭理这对兄弟的一唱一和,继续问:“你输呢?”
乔昀回过头,气定神闲地答道:“任凭发落。”
萧子琛:“均哥,我可不想以身相许啊!”
乔昀:“……滚。”
许言寒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乔昀:“好,你输了,这学期我的值日都由你来做。”
乔昀嗤笑一声:“就这点赌注?没劲。”
“好,那再加几条。”许言寒又深吸一口烟,扬了扬唇,说:“我赢,你和马影分手;我输,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