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不等乔昀脑回路转一圈，许言寒已经顺手抄起脚边的台球杆，往西南角的台球桌去了。
乔昀看着她娴熟地拿起桌上的三脚球框，把散落在各个球网的球摆齐，自顾自揉了把头发，暗想：“有意思。”
然后在架子上取下一根台球杆，也往台球桌走去。
萧子琛拽住他的衣摆，一脸不乐意：“赢了一点好处都没，输了还得帮她值日。”
乔昀拿起巧克粉磨了磨球杆，笑着说：“怎么没好处？”能和许言寒一笔勾销，对他来说就是好处，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想到能和她正常相处他心里就莫名的开心。
他也以为这把赌，他稳操胜券。
萧子琛瘪瘪嘴，攀在乔昀耳边小声说：“反正你悠着点，这许言寒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乔昀勾唇一笑：“我也没省过油。”
萧子琛：“……”乔昀自以为自己很厉害的表情真是欠打。
这时刚才看热闹的人都凑了过来，一个身穿黑t恤，小臂上纹了一条巨龙的男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嬉笑着看乔昀：“小子，小许可厉害着，你别把裤衩子都输了！”
说话的是陆豺，经常来这家台球厅玩球。
陆豺声音落下，台球厅又一阵哄堂大笑，有讥诮的嘲讽，有看热闹的事不关己，和着烟味，刺鼻的厉害。
萧子琛暴脾气，听了这话就要发作，乔昀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才不情愿地按住跃跃欲试的怒火，心想：今天真是日了狗一样不顺，一连和三拨人起冲突，周末一定得抽空去庙里上两根香。
乔昀把球杆举到眼前吹了吹，瞟向出言不逊的男人：“那哥哥不下个注？听哥哥这口气起码得赌个千八百的吧？”
陆豺的脸登时变了色，雄性动物不服输的劲儿一下子被点燃，他猛吸一口烟，大呵一声：“老子今天这个注还就下定了！”
说着撂下球杆，大步跨到许言寒旁边的台球桌上，从裤兜摸出一把红彤彤的票子往桌上一拍，用食指点着对面的乔昀：“小子，你赢了，这钱归你；小许赢了，你再加一千，算小许的，怎么样？”
乔昀睥视一眼摊成一排的百元钞票，想了想，笑道：“没问题。”
“贼！”陆豺没想到乔昀一个穷学生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不爽地暗骂了一声。
人群里热闹了起来，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下注，有人压许言寒，有人压乔昀，不一会儿绿色的台球桌上就铺满了钞票，五颜六色的。
压注的钱很明显分成两沓，靠近乔昀的一侧薄弱不少。
萧子琛看着，从裤兜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十，也狠狠地往桌山一拍，吼道：“均哥，就是干！”
乔昀痞笑一声，看向纹身男，问：“你说话算话？”
陆豺皱了皱眉，一脸不可置信：“你小子也不去打听打听我陆豺什么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老子今天就是给你小子教个乖！”
“陆哥——”乔昀放下磨了很久的巧克粉，抬起头淡淡一笑，“许言寒赢了，我加一千，你那一千也归她。”
是陈述，但更像是重复和强调。
许言寒转着手里的巧克粉，轻笑一声，声音冷冷的，明明她自己是漩涡中心，却仿佛置身事外。
陆豺愣了片刻，然后点头：“没错啊。”
“好，”乔昀视线移到许言寒身上，用下巴点了点她，“那就开球吧，女士优先。”
许言寒冷笑一声，把没抽完的烟蒂扔到地上踩灭，也不推诿，往后退了几步，把球杆架上左手拇指上，摆好白球，视线三点一线——
“轰”的一声，十六颗台球朝着四面八方散开，紧接着“噔噔”两声，两颗花球不偏不倚落网。
“好球！”众人欢呼，这样的开球的确称得上漂亮。
“贼，这么牛逼！”萧子琛在乔昀边上感慨了一声，许言寒让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乔昀把球杆环在胸前，倚着站在一旁，发自肺腑地鼓了两下掌。
许言寒依旧一脸淡漠，选好下一个击打位置，猛戳白球，花球在侧楞上反弹一下，然后横冲直撞正巧落网。
又是一阵夹杂欢呼和唏嘘的吵闹。
许言寒打起球来一脸认真，像是什么也打扰不了她。从头到尾她一直板着脸，成功把所有花色球打进，黑着脸向黑八进攻，然后，毫无疑问落网。
“小许好样的！”陆豺忘情地鼓起掌来，完了还不忘朝周围兄弟扬手，众人欢呼雀跃。
萧子琛扶额，拍了拍还没热身的乔昀：“均哥，早早打完，回去洗洗睡吧。”心里开始惦记他那五十块零花钱，早知道他就去买游戏点卡了，或者吃几个猪蹄，反正怎么着不比打水漂强。
第一局许言寒成功拿下，她舒了口气，捡回网里的球，重新摆整齐，抬眸看向乔昀：“该你了。”
乔昀笑笑，举起球杆，眯着眼奋力向前一戳，纯色球落网。
许言寒厉害，乔昀多年打台球的经验也不是吹，于是也轻松避开所有对方的球，击落所有纯色球，然后打进黑八，取得了第二局的胜利。
萧子琛这才直起腰，回了几分精神，叫嚷着：“均哥加油！干干干！”
许言寒点了点头，示意恭喜，然后架起球杆，又是漂亮的一局。
她发挥很稳定，乔昀也不甘示弱，一局拿下得很快，但两人一前一后，整整打了十二局还是难分伯仲，各赢六局。
一个多快两个小时下来，看热闹的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台球厅，周围安静了下来，陆豺坐在旁边的台球桌上看得两眼无神，萧子琛也困得貌合神离。
直到乔昀说了一句：“最后一局了。”这局恰好轮到他，如果他能保持一发全进，那今晚的比赛他赢定了。
许言寒仿佛看透输赢，丝毫没有压力，向他抬手：“打吧。”
乔昀架起球杆，放好白球，又是重重一杆子，满桌台球七零八散，一颗花球落了网。
萧子琛猛地被惊起，一边抹口水一边大喊：“均哥赢了没？”
压乔昀胜的人一脸喜庆，两眼放光地瞟了一眼许言寒边上的那沓钞票，激动地冲萧子琛说：“快了，最后一局。”
萧子琛揉眼一看，立马乐的拍大腿，正准备说几句挫对方锐气的话，乔昀猛地一杆——
只听得哐当一声，一颗花球撞上边角，然后一个反弹，直冲着黑八而去。
萧子琛瞪大了眼，大声嚷着“不要不要！”，恨不得爬上案子把那颗花球拽回来。
许言寒轻轻皱了皱眉，抬头看乔昀，他倒好，撑着球杆看球，一脸满不在乎，好像打了这杆臭球的人不是他本人。
紧接着，黑八落网。
全场的人都看呆了，面面相觑，静的没人敢发声，本以为这是一场精彩的高手对决，谁知道最后来个神逆转。
陆豺回了神，还没来得及说话，乔昀失笑一声，把球杆往桌上随意一撂，向周围人抖抖肩：“我输了。”
萧子琛：“均哥你咋这么沉不住气！”
乔昀回头看他，嗔骂：“你他妈放屁的时候咋也沉不住气？”
萧子琛：“……”看着那即将离他远去的五十块大钞，他想回去找个豆腐块撞死。
所谓功亏一篑，大概就是这个理。
压乔昀的人气得头上冒烟，一边骂着瞎了眼一边往台球厅外走。
陆豺拍拍手，看向乔昀：“真是精彩啊，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小子，你说呢？”
“陆哥说得在理，”乔昀点了点头，然后从裤子口袋摸出一张建行龙卡，说：“卡里正好有一千，密码六个零。”
陆豺望着乔昀手里的龙卡，突然笑了笑，敛起飞扬跋扈的姿态：“小子有点能耐，哪个学校的？”
“y中，”乔昀瞟了一眼许言寒，“和她一班。”
“哟——”陆豺颇有深意地打量两人一番，脸上露出一抹惊讶，“同班同学啊？”
乔昀：“是。”
许言寒撂下台球杆，面无表情地靠在台球桌上，又摸出一支烟点燃。
烟雾缭绕，她的眼里多出几分陌生的冷漠，乔昀看不真切，也没看懂。
突然一嗓子打破二人的对话：“陆哥，桌上这些钱怎么分？”
陆豺不耐地白了那人一眼：“你他妈刚聋了？给小许一千，剩下的按注给大伙分了。”
乔昀走到陆豺跟前，把手里的卡往前递了递：“这儿还有一千。”然后随手把卡往那堆钱里一扔，没看许言寒的脸。
尽管他很好奇她会是什么反应。
陆豺的小弟把给许言寒的那部分留了出来，把桌上剩下的钱拿到另一张桌上去分，压注的人都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陆豺见许言寒没动，瞥了一眼桌上那堆红色的钞票，看了眼她，说：“小许，这是你赢的钱，拿走吧。”
许言寒垂眸看了一眼，用牙叼起烟，把乔昀的卡捡出来扔到一边，把剩下的一千块拢了拢：“谢陆哥。”
陆豺大手一挥，大笑一声：“跟陆哥还客气？”
乔昀敛眸，皱了皱眉，迎上她：“怎么不拿我的？”
许言寒直接把他的话当了空气，把一沓钱叠好塞进裤兜，看了眼表，然后冲陆豺笑了笑：“今儿不早了，我先下班，陆哥接着玩。”
“行，路上注意安全。”陆豺向许言寒挥了挥手，示意她走。
许言寒“嗯”了一声，把脖子上的玉佩摆正，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走了，跟门口的小芸打了声招呼，径直跨出了台球厅的大门。
一股莫名的挫败感冲上颅顶，乔昀感觉这台球厅闷热得简直难以呼吸。
许言寒走后，桌上就剩下了那张孤零零的龙卡，萧子琛大步上前把乔昀的卡揣回兜里：“她不要我要！”
乔昀白他一眼，没说话。
陆豺吸了口烟，乔昀的心事逃不过他的眼睛，会心地笑了笑，说：“小许就是这样，有个性，缺钱，但从不多占人便宜。”
“拿陆哥的就不是占便宜？”乔昀抬头，旋即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太好，声音缓了缓，问：“陆哥和许言寒很熟？”
陆豺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从烟盒取出一支烟递到乔昀面前：“来根？”
乔昀摆了摆手：“不会。”
“乖宝宝，”陆豺把烟放自己嘴里，捂着打火机点燃，抬眉问他，“小子，你叫什么？”
乔昀答：“乔昀。”
这陆哥虽然是地头蛇，但好歹说话算话，也讲义气，比刚才那个不要脸富二代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一晚上下来，乔昀竟然对他也没刚开始那么讨厌了。
陆豺皱了皱眉：“女娃名字？收账那女娃就叫小芸。”
乔昀笑笑：“我这昀字不好写，陆哥叫我小均就成，平均的均。”
“均字我认识啊，千钧一发啊！”陆豺抽了口烟，笑声仿佛自嘲。
乔昀笑了笑：“对，是那个均。”
陆豺颇为玩味地用食指点了点乔昀，说：“你小子明白人，知道哥没念过几年书。”
乔昀揉了把头发，没说话。
陆豺：“你小子和我有缘，尿性哥也喜欢，哥认你当个兄弟怎么样？”
乔昀想了想，说：“好啊，不打不相识。”
“哈哈，爽快！”陆豺把烟按灭，击着掌让周围人看过来，大手搂住乔昀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宣布，“哥几个记住了，小均以后就是我陆豺的兄弟，以后惹他就是惹我，都长点记性！”
“知道了！”几声毕恭毕敬的回答。
乔昀勾了勾唇，迎上陆豺，说了声：“谢陆哥。”
陆豺喜不自胜，在乔昀肩膀上拍了拍，说：“瑞天路二踢脚，哥开的ktv，没事来吼两嗓子。”目光向边上挪了挪，落在萧子琛身上，“把你这位兄弟也叫上，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
萧子琛张口笑了笑，露出一排大白牙：“一笑泯恩仇啊这是？”
陆豺：“可不就是？”
乔昀忍不住嗤笑：“二踢脚？听着挺霸气，就是土了点。”
陆豺哈哈大笑一声：“好小子！”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社会上兄弟义气来得快，往往就是一件事的功夫。
过了会儿，陆豺又吸了口烟，看向乔昀：“对了，小许，你喜欢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