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突然而至的消息惊呆了的姚文敏直到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疏云,你说的是真的?”
孟红叶居然嫁给了裴氏家主做正妻?!
阮向笛点点头,眉目间俱是疲惫。
“她这是一女二嫁!视人伦羞耻于无物!”姚文敏压抑着胸中怒气,看着面色平静的好友高声道。
“我投军江南之前,我们早已和离。”即便阮向笛心中同样不虞,却不愿隐瞒真相。
姚文敏瞬间哑口无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从前他见到孟红叶时对方眼中的冷淡之情就有了解释。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姚文敏想了许久,也不确定该如何做,裴家庞然大物是无论如何也动不得的,即便疏云有心同人为敌,他们身后那些意图拉拢的豪门大族也不会同意,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妥协。
“我只想要回孩子。”阮向笛语气平淡,双眼微合,道出了又一个惊吓到好友的事实。
“孩子?”姚文敏按捺下心中翻腾思绪,一脸苦笑,“疏云,你到底有多少事情藏在心里,今日索性一并说了吧,若是能帮到你,我义不容辞。”
阮向笛勉强笑了一笑,眉目略有些舒展,“也不过是这两件事而已,红叶同我和离之时已经怀了身孕,她瞒下这件事决意和离,我也是事后才知晓,中间我遣人多次前去寻她,人却杳无踪迹,再见时,她已经成为了裴氏的主母。”
即便心中痛惜好友,姚文敏也不得不赞上一句,“有手段。”
能拿下裴氏家主这个众人眼中的乘龙快婿,在姚文敏看来,若是没有几分手段怕是难如登天,只能说孟红叶以一介山野女子的身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
不过想想之前孟家村几次见面,孟红叶确实有些特别,即便她言行举止同普通农妇无异,到底有些不同。
“那孩子呢?若是她要嫁入裴氏高门,孩子万万不会跟在身边,将孩子送到亲生父亲身边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姚文敏替好友考虑道。
“她告诉我,那个孩子已经死了。”阮向笛双拳紧握,用尽全身力气才道出了这句话。
感情上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已经死去,但是理智告诉他,孟红叶没有说谎,她说出这件事的神情、眼神与语气太过冷酷坚定,眼神深处是微不可见的痛苦与鄙夷,似乎嘲讽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姚文敏沉默下来,或许好友自己都没发现,他说出这句话时的动作神情是已然相信孟红叶说辞的模样。
理智来讲,即便孟红叶早已不爱疏云,为了孩子的前途她也应当选择将人交给父亲,毕竟裴氏高门不会接受身份这样尴尬的一个孩子,而感情上,即便疏云不喜孟红叶这个母亲,在阮氏血脉凋零的现在,他也会重视自己的亲生骨肉,更遑论他们现在投身军伍,性命朝不保夕。
阮氏早已大厦倾颓,疏云现在能坐镇雍州,并非那些故人看顾情谊,而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一切。
孟红叶啊孟红叶,你还真是给出了一个大难题。
姚文敏现在才发现,或许那段婚姻里,更放不下的是疏云,即便他从未表露出多少对孟红叶的情意,但是当他身边有无数可为他生下子嗣的女人时,他如此放不下孟红叶的孩子,未必没有孩子母亲的原因。
同作为男人,他太清楚能左右一个男人思想的感情是什么了。
现下的局面真是再糟糕不过。
“疏云,”姚文敏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开口,作为阮向笛为数不多的亲近好友,他总要做些什么,“若是那个孩子真的不在了,你要怎么做?”
阮向笛似是有些无法理解好友说了些什么,眼神迷茫。
“我是说,”姚文敏咬咬牙,狠下心肠,“现在你身边有无数女人可为你诞下子嗣,既然那个孩子已经不再,孟红叶也已嫁人,你不妨多娶些妻妾,阮家香火总算后继有人。”
“我——”阮向笛本想直接拒绝,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可以说出口的理由,他一直以来都以孩子为由几次三番寻找孟红叶,如今孩子已经不再,他们两人之间再无联系,正是他告别过去重新生活的大好时机。
在孟家村的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为灰败的一段记忆,和那段记忆应该被一起掩埋的还有孟红叶这个女人,但是他为何如此犹豫。
这两年每次想到她,都是炎炎夏日里绿藤架下她含笑望过来的那一眼,似乎他在失去了一切之后,终于有了可以再次归来的家。
但那个家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在他签下和离书时,已经消失无踪。
看着好友眉目间的褶皱与眼神中的痛苦,姚文敏终是心软了几分,“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为了阮家后继有人,你也必须向前走。”
这句话换来的,是阮向笛的久久沉默。
知知兴致勃勃的玩耍着裴元着人寻来的小角球,单阳则苦着脸跟在一旁,以随时预防脚步踉跄的小少爷跌倒。
任嘉冲了壶茶,姿态悠闲的欣赏着窗外春景,裴元倚在她旁边,有些昏昏欲睡。
知知昨晚醒来闹腾了半夜,他倒是没来烦母亲,只苦了父亲。
“过两天我们就走吧。”事情办完了任嘉不欲多呆,本想在这个世界多停留一段时间,前提是裴元不出现,有他在的话,很多事情都麻烦。
“走?是离开这里还是离开这个世界?”裴元懒洋洋的应上一句,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
“离开这个世界,古代毕竟不如现代方便,知知的教育问题也要提上日程。”这是任嘉的想法。
“不用那么麻烦,”裴元睁开眼睛,“我打算把知知送到哥哥那里,养孩子这件事他很擅长。”
裴元很少提起他那个哥哥,任嘉也从来不问,从相遇之初,她和系统之间就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交易关系,即便现在多了裴元这个变数,任嘉也不打算改变。
如果不是她和裴元之间陡生变故,系统怕是根本不会说出真相,既然他有心隐瞒,自然有其考量,任嘉也并非不识趣的人,只作不见。
“如果养孩子指的是你的话,”任嘉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作弄的恶意,“那他肯定很辛苦。”
“我是不是孩子,你应该最清楚。”裴元随手撩下纱窗放下幕帘,在被遮掩了光线的昏暗室内凑到任嘉近前,呼出的气息里带着烫人的热度,“知知是男孩子,天天跟在你身边可长不大。”
“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我看也没长大多少,”任嘉压下裴元作乱的手,气息不稳,“你比知知更不懂事。”
“说得好像是我一个人的错。”裴元哼笑两声,眼神深邃幽黑,仿佛挣开束缚一样浑身气势大变,“难道你没有纵容我?”
任嘉恨恨地踹了裴元一脚,或许是睡了太久的后遗症,这次他醒来依旧是失忆时的那副性子,但说到底,那只是他性格的冰山一角,在知知看不到的地方,他这位父亲很多时候还是会恢复那副衣冠禽兽的老样子。
“嘘,别闹,”裴元握住任嘉踢出的脚,笑容颇有深意,“要不然知知该过来了。”
“在离开这里之前,我们先做些正事吧。”任嘉的反抗被尽数压下,在她气怒交加的视线中,含笑的裴元带着人消失在了原地。
单阳看着突然停下来满脸迷惑的知知,有些不解,“小少爷,怎么了?”
感应到双亲突然消失的知知顿了下,才摇摇头道,“没事。”
1528和自称他伯伯的男人说过,对于双亲的事情随他们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长大。
说实话,做小孩子其实不比真正成为大人轻松,希望妈妈的身体能早些康复吧。
一直玩儿到日落西山,知知才带着单阳回房,洒满了金色霞光的软榻上,母亲伏在父亲怀里,似乎好梦正酣。
即便是任务体,但是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的母亲让知知开心不已,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抬头看向父亲。
神情温柔的父亲只眼神专注的看着沉睡的母亲,对他的到来毫无所觉。
知知在那一刻,突然有了一种母亲即将被彻底抢走的恐慌,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或许,那就是伯伯所说的长大。
任嘉醒来时,知知正皱着小脸趴在她旁边,纠结的眉头似乎在思索人生大事。
“怎么了?”她摸摸儿子的头,声音低哑温柔。
知知看着面前带着几分慵懒之色的母亲,开口道,“妈妈变漂亮了。”
任嘉顿了一顿,想起“辛苦”为她治疗的裴元,露出了一个知知不明所以的笑容。
总觉得现在的母亲有些危险……
即便被彻底关在门外,家主却不同前些日子一般焦躁不虞,让单阳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总归心情好是好事,他们这些为人属下的也能轻松一些。
裴家众人停留在郡守府别院的日子里,雍州城里突然传出了阮将军要成亲的消息,对象如同前世一样正是闻人家的嫡女。
任嘉一笑而过,开始筹备离开之事。
同雍州郡守及阮向笛、姚文敏告别时,裴元心情仍旧不错,他难得开口,直接低价给出了十万石粮草,倒是让众人格外惊喜。
看着妻子略含疑惑的眼神,裴元笑道,“此番算是答谢郡守之情,也为恭贺阮将军成亲之喜。”
就说他死性不改,任嘉面上笑容温柔,眼神却危险得很。
有空的话,她真的要好好同裴元算算旧账了。
阮向笛看着她艳光逼人的模样,心中发涩,眼神流连了几次就被身边好友打断思绪,姚文敏看着眼神危险的裴氏家主,暗自叹息,为了一个女人,何苦如此。
气氛热烈的送行之旅终结于乌檀江,看看缓缓开动的楼船,阮向笛觉得,似乎他此生都无缘再见她一面了。
到达孟州之后,裴元简单的安排好裴家琐事,在单阳纠结苦恼的眼神中,以外出游山玩水的名义带着妻子和儿子消失在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