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应有点玄啊。
“是。”我点了点头,偷偷拿眼觑他。“……你认识?”
“苏晋……苏晋……”沉新低声念了几句,而后转头看向我,眉峰一挑。“哪个苏,哪个晋?”
“啊?”
我呆住。
“啊什么啊。”他又抛了一次四方玉玺,稳稳当当地接住后覆手一翻,隐匿指间,又双手相互交叉地抵在脑后,偏过头看着我的面上是满满的毫不在意。“我活了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少说没有一万,也有好几千,哪记得住全部人的名字?你和我说说他是哪两个字,又有什么特征,长得太帅的或是太丑的,兴许就记起来了。”
这态度着实欠揍,我忍了又忍,才没有发作出来。
“怎么会没听过?南朝时不是有个很出名的传闻吗?就是那个北有邵新,南有苏晋啊。我说的就是那个南朝国师,苏晋。你没听过?”
他哦了一声,懒懒答道:“是那个苏晋啊,听说过,还算是个有点本事的凡人。不过南朝都覆灭了好几百年了,他就算法术再怎么厉害,再怎么能延年益寿,也早该死了,和洛玄所处的那个朝代更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怎么了?”
“你可别小看了他,他厉害着呢。”看他这样是对苏晋这人毫不知情了,我就把有关苏晋的事全都告诉了他,连同上回在凝木的记忆里看到的和在甲板上遇到的事,也都一并说了。
听了我的表述之后,沉新半晌不语。
“这家伙很厉害嘛。”好半天,他才开口道,“若是单单只看其中一件事,那也算不得什么,顶多算是走狗屎运,谋划也得当。不过他居然这两件事都办得如此妥当,还成功影响了当时朝代的国运,那就不算什么小事了。”
我嗯了一声,点头道:“所以我才把这些事都告诉你,就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他,或者有没有听过这个人。如果听说过或者认识,那他又是什么人?他不会是凡人,凡人活不了那么久,但也不可能是神仙,神仙要是做这些改命逆天的事,老早就被天道惩罚了。”
沉新缓缓摇了摇头,“天道一事,你非苍穹弟子,并不知晓这个中究竟。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若是足够厉害,那就连天道也都可以瞒过,或是知道了也无法阻止。”
我轻啊了一声:“他这么厉害?连天道也拿他无法?”
“也不一定。”他摩挲着下巴,斟酌着道,“这世间万物都在道之内,无论是神仙还是妖怪,都无法违背天道,否则就有天谴。这天谴有些时候来得快,有些时候来得慢,利用其中的这些时间差,便可早作准备,不说敌得过天道,瞒过总是可以的。那苏晋既然需要筹划如此之久才能更改命理,而不是直接去做,想必他的修为还没有高到那一步——最起码,肯定没有我厉害。”
我直接无视了他的最后一句话:“可他行事如此乖张,在一个朝代的京畿要地还敢大动干戈地使用法力,难道他就不怕被土地察觉?还是说他已经厉害到就连天下地仙都能瞒过的地步了?”
虽然天帝一向对凡间施行顺其自然之道,但是关于国运这么大的事还是要司命神君衡量把持的,每个朝代的京城以及要地之处都派了不少的地仙看着,就是怕出现什么意外,动了国脉的气。
苏晋那可是要么现身皇城,要么在天策府里,都在京中,土地他们居然也没注意到,是他擅于隐匿气息,还是公子庭和杨煜的命比较不好,正巧碰上了几个懒怠的地仙?
“察觉?怎么察觉?”沉新嗤笑一声,“南朝他是正正经经的国师,有点法力不算什么,杨煜之死顶多算是钻了天道的空子。他并没有做什么有损国运之事,只是推动了杨煜的死亡,地仙法力有限,察觉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而公子庭就更是倒霉了,原本就正是战乱的时候,战鬼和鬼将又相继现世。你那时还没出生,不知道当时战鬼和鬼将的现世让天宫震惊了多少时日,战鬼不在五行之内,又阴阳混乱,若是修为低点的神仙碰上,一时不查也会送命。当时天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到底是谁把豢养战鬼之法透露给凡人的,但是查来查去,整个三清都翻了个底朝天,也还是没查到。好在没过几十年,战鬼和鬼将的踪迹就一并在凡间消失,这件事也就此揭过了。”
说到这里,他对我笑了笑:“所以你明白那时有多乱了吧?当年光是这两件事就足够那些地仙忙得焦头烂额了,哪还有空去理会一个小小的身负法力之人?而且身负法力的也不一定就是坏人,或许是道士呢?下凡的神仙呢?他们怎么管?”
“你是不知道,当时战鬼一出,司命那家伙吓得直接就上神霄殿跟他父皇请罪了,说是愿意用毕生的修为除去这一劫数。不过没用,九州的司命簿早就被扔进了诛仙台里,就连天帝也无法随意更改命理。”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司命那家伙也是可以的,天帝当时正气在头上呢,他就这么忙不迭地凑上去,结果劫数是没除,他的一半修为也被送去了凡间,以此度化那些深受战乱之苦而怨气冲天的魂魄。”
司命神君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往,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更出乎我意料的是苏晋。天帝下令彻查,他居然也能给逃过去,这可不是运气好能够解释的了。
战鬼司混沌,食人魂魄,对于凡人来说相当于断了最后一条生路,把战鬼带到凡间绝对有违天道。可苏晋却是潇洒地活了几万年有余,竟连天谴也奈何不了他。
我心中揣揣,不过沉新方才的那一段话又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说到国运……我在洛玄出征时看见过大洛的龙脉,龙尾被人一刀切断了,切得很恰当,正好能让大洛再苟延残喘个几年。凡人是看不见龙脉,更加算不了国运的,会不会就是他下的手?”
“八/九不离十。”沉新笑了笑,“这世间竟有此等人物,当真有趣,如果可能的话,我还真想会会他,看看是谁更厉害一点。”
“他都算到你三万年后会来这了,还不厉害啊。说真的,你到底认不认识他?”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他看我一眼,带着些许孺子不可教的意味。“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种人视人命如草芥,我就算认识,也不屑与之为伍。”
他这话说得有理,的确是一个神君该当的样子。
我又道:“那他怎么知道你会来这里?”
“人家厉害呗,可以算出几万年后的事情来。”他摊了摊手,“从替游洲消灭白右来看,他是早就料到了后面的事。白右出世,距离洛玄出世怎么着也得隔上个几千上万年吧。他要么就是知天命,能知后事,要么就是心狠手辣,修为高强,心思缜密,能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就算有什么意外,也会被他给纠正过来。”
说到这里,他半垂了眼眸,冷哼一声:“他篡改国运,又改了多人命理,凡人命理多数都有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再让他这么嚣张下去,整个九州的天命就都要乱套了。更何况他如此能够隐忍,为了一件东西竟能筹划上几万年,现下他在人间游荡,暂且无虞。但他若是哪天无聊了想对付一下我们这些神仙,那可真够我们喝一壶的。”
“罔顾人命,篡改国运,违背天道,此人当诛。”
我心头一跳:“你要杀了他?”
“那也得遇到了人才行。”沉新抱起双臂,眉眼微微一动。“按你的说法,此人在九州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竟然都没被人察觉,想必有他的高明之处。看来我回苍穹后有必要去一趟司命府了,你跟我一起去吗?”
我吓得连忙摇头:“不不不,神君法力高强,一个人去便能解决此事,小神法力微末,还是不去添乱了。”
开什么玩笑,我今天被他带到这里已经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再跟他去什么地方,保不准小命就没了。
“那好吧,我一个人去。”他遗憾地叹了口气,语气倒是有点委屈地像被我抛弃了一样。“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操心苏晋,而是我们两个怎么从这里出去。”
这个问题我早在挖开那些镇龙门的石块时就想好了,因此便胸有成竹地笑道:“这个没问题,这么些功夫天兵天将应该早就到了此处,拿下了那蚀龙。我们可以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你确定?”他瞥我一眼,神情淡然。
我被他这句话说得心头一跳,镇龙门虽然塌了,但是只要沉新把他先前设的禁制解除,法力禁锢失效,我们动动手指就可以回去,按理说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啊,难道说——
“镇龙门那边又出事了?!”怎么都不消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