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无色与秦舞阳乘搭的“有凤来仪”号花船正向他们缓缓驶来,船身采用传统的制作工艺打造的花船像一只飞翔的凤凰。
依阜临水,水绘阁、香影廊临湖竹筑而成多种艺术造型的组合,加上图色声光的和谐变奏,使得整艘花船于庄重中见灵动,绚丽中见雅致,迎着习习凉风,如同演绎着一首绝妙的神曲。
船舷周边点缀琼花、芍药朵朵,波光凌凌的水面倒影这五彩斑斓的花灯,看得众人如梦如醉。
船头上,秦舞阳一袭柔软轻薄的晚霞紫系襟纱衣,领口绣几朵枝叶缠绵的浅色鸢尾,整个人似裹在一团烟雾之中,神色淡漠负手,临水依栏。
而雪无色腿上搭着一条水獭毛边夹缎薄裘,懒洋洋地靠在这暖和舒服的软塌上,单薄的银色丝质衣襟微敞,露出那片玉肌胜雪,瀑布似的黑发垂落委地,几缕风情几缕妖魅。
他笑酌浅浅,于塌上备一紫檀溜金漆的矮几,堆着几碟精致宫廷小点,一派悠闲自在。
而那位“云公子”则扬起戏谑的笑容,挥手朝着周围围观唤喊的美人儿们打着招呼,他卓然削瘦的身材,虽透着孤傲的姿态,却因那一抹亲切的笑意,而柔和了几分风流恣意。
云公子,是靳国正一品太医院执掌事云奉之次子,云莫深。
当初奉其父之命,担当永乐帝的贴身御医之职,却最终被靳长恭看中其美色,沦为一介男宠,然其医术却深得其父真传,是不可多得的一位医者。
然散去一身才华,屈居于后宫为宠物,他却不急不燥,颇为怡然自得,让不少人甚为费解,连其父都从来没有看懂过他。
“难得出来一趟,你们这样……是不是太无趣了?”云莫深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们,一个风度翩翩,孤芳自赏,一个像慵懒的猫儿似的在打盹,窝在榻上,赏月赏景,偏生不理人。
“云莫深,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咱们可没有别人那般,可以招风引蝶的资格……”像猫儿一般舔了舔红唇边的酒,雪无色白皙得几乎妖艳的面容,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什么特别表情。
秦舞阳瞥了一眼那些花枝乱颤,形象全无的岸边女人,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
“俗不可耐!”
云莫深顿时好笑地拍了拍掌,摇头道:“所以说你们无趣吧,美人儿除了采之外,用心去欣赏又是另一种感觉了,你们不觉得被人关注,被人追捧,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吗?”
雪无色双瞳比之一般人微淡,似琥珀般淡淡,浅浅的眸色。他轻轻地瞥了莫云深一眼,令人只觉酥骨软腿般来电。
“云莫深,我看你倒像是小时候缺少关爱,长大了才觉得一日不生活在别人的关注下,就活不了似的。”
云莫深大大地扬起一抹张狂的笑容,那肆意的黑发在风中摇曳:“哈哈……这话,你倒是说得十分准备,我小时候便被所谓的父亲遗弃在后院,一直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生活,除了一个老嬷嬷送吃穿衣,平日里连一个生人都不曾见过,自然缺少关爱。”
听着他全然不避讳地述说着自己的过往,秦舞阳半阖双睫,并无参与话题,每一个人都曾有一段不愉快的过去,只是有人能够坦然道出,不再介怀,有人却闭塞心房,受其烂在心底也不肯吐露半分。
而他知道,自己就是属于后者那种。
“云莫深,你倒是敢讲,就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胆子敢做了,今日我们三人私自出宫,并且还来参与这‘女儿节’活动,若被有心人报之回禀传入陛下耳中,我们三人将会面临什么下场,你可想过?”雪无色无聊地弹了弹修剪成月芽般整齐的指甲,漫不给心道。
云莫深笑意微滞,不过那也仅是一瞬间罢了,他掀起双唇,眼眸深沉。
“大不了,也只是一死!”
“真的只是一死就能解决的问题吗?”一道冰冷的寒芒闪过雪无色的眼底。
云莫深蹙眉,转身看向他,皮笑肉不笑道:“是啊,不是一死,而是群死,你是想跟我讲这个吧?”
“你倒是个明白人,你死了不过就是烂命一条,可惜那些受你连累的族人,死得可叫个冤,明明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偏偏被你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拖下水,呵呵~”雪无色似在讲一个笑话,双睫微眯,桃花瓣一样艳丽的双唇讥笑起来。
想到他也是一个庶皇子,此话若来其它两人的侧目,他的这一番话,让他们怀疑他究竟是在说云莫深,还是他自己?
“不会有人去告状的,莲谨之跟华容不会管这种闲事的,至于其它人自然也懂得这几天,是绝对不能够去招惹永乐帝的。”秦舞阳抬眸,目光煁煁有神。
虽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女儿节”这日,永乐帝就会像魔障了一般,狂燥而暴戾,虽然平日里她杀人亦从不眨眼,可是至少还有理智在,懂得克制她的血性。
而偏偏在女儿节这日,她情绪一直会处于一种急燥而疯狂的状态,逮着人便是毫不留情地屠杀。
前年,就因为一个小太监奉茶时,稍微打洒了些茶水,她便丧心病狂地血洗了整个宫臀的人。
从此,大家对永乐帝的恐惧更是深入骨髓,兢兢业业,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错误,在她面前可谓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下一稍脑袋就会搬家。
可,他们哪里知道,根本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去告密了,因为当事人早已经在现场,将他们逮个正着。
槐树下,一串串似玉雕瑞雪的槐花垂落,花色洁白如玉,若人怜爱,渐渐亦有不少人漫步移进。
靳长恭看那艘彩船已经划过,便带着莲谨之走出槐树之下。
“……陛下。”莲谨之不懂靳长恭为何要避开秦舞阳他们,但他却不能询问。
“皇宫不是牢笼,他们亦不是囚犯,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寡人就当今日从末看见过他们,只要他们懂得分寸,寡人不会太苛刻的。”靳长恭一眼就看穿莲谨之的想法,朝他眨了眨眼睛。
呃?莲谨之此刻有些懵了,他发现自她离京直到再度回来,他对她的认识更加无法定义,她所说的话,她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都让他越来越无法捉摸,这让他更加难以适应,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是。
“陛下,朝廷……”实在不懂怎么接下她的话茬,他只有询例汇报一些政事于她。
看他那副拘束不自在的模样,靳长恭觉得莲谨之比她想像之中要来得简单,她理解他面对她,是需要多大的勇气,还有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够做到不怨、不恨、不逃、不避。
所以,从另一方向来看,莲谨之的心性的确像池中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这般令人心折气息的男人,她觉得值得深交。
“谨之,现在我跟你并不是在宫中,正事稍后再说吧,我们来聊一聊私事。”清越的嗓音,在一片繁闹的景色中,越发清晰动人,扣人心弦。
莲谨之缄默,他又不懂该怎么回应她的问题。
靳长恭竖起三根手指,笑道:“我吮许你随意问我三个问题,然后我再反问你三个问题,回答时谁都不能跟对方说谎,要诚实以对,如果说谎的话,那就让他一辈子不能‘人道’,怎么样?”
不能“人道”?莲谨之一愣,清俊七月流火的容颜,微赧地半垂睫毛,嘴角微抽。
他想,他这一生从来到她身边后,早就不能“人道”了……所以他并不怕这个赌咒,不过他却不敢对她说谎的。
靳长恭拖着他缩瑟的手,两人一前一后,闲步散漫地沿着河岸走着。
“问吧,无论什么问题都行。”
莲谨之凝视着她的背影,当她那双拥有魔力的眼眸不再停留在他身上,他才感觉他一直下意识屏住呼吸,胸腔都火撩火的窒痛起来了,他轻呼一口气,不清晰的神智这才渐渐回复了。
“……陛下,何时回朝的?”他尽量忽略从靳长恭身上传来的压力,保持平和的语气。
靳长恭没有回头,她柔亮的声音随着碧水潭伴着默默香气传来。
“今日傍晚,‘女儿节’刚开始举行的时候,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民间活动,热闹的人气,繁华的街道,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笑,虽然觉得他们很吵很闹,可是却好像也被感染了一般,也跟着他们做着一样的事情,此刻也恍然觉得,皇宫中好像从来一直都是寂静而孤冷的。”
莲谨之静静地听着她说,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对他说得最长的一段话,是以他也分不清是真是假,是说笑还是真心的。
“陛下,皇宫是严肃而庄严的神圣地方,自然跟民间不同,您……你如果喜欢,随时也可以出宫与民同乐的。”这一句话,他一鼓气说完,才惊觉自己那颗平稳的心脏此刻跳动得太快。
清风拂过靳长恭鬓间的发丝,在风中轻扬,恍若是搅起一池余晖,额前黑发飞扬,掠过那具有清澈的眼眸,她细眯双睫,笑得如沐春风,道:“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谨之,你可愿意明年再陪我一同来?”
莲谨之一怔:“陛下——”
“还有二个问题呢?”靳长恭打断他,眉宇一凝,蓦地看到河方上游夹杂了许多黑色花灯飘流而来。
莲谨之倒没有注意到这么多,他紧了紧手指,道:“陛下,臣没有问题了。”
“还有两个,寡人下的可是谕旨,岂由你说不问就不问的。”靳长恭霸道地回了一句,视线仍旧紧紧地注视着河面上浮动的黑色花灯。
心中疑窦渐生,却仍旧不动声色。
“那,陛下您什么时候回宫?”莲谨之,头痛地思前想后,只能挑一个最保险的问题,也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问道。
“看情况,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出现,找到花公公跟契就回。”靳长恭松开他,走近河岸,仔细一看,那些黑色花灯,并不是全黑,而是黑蓝夹杂的“蓝色妖姬”花灯,这种蔷薇花灯美得令人觉得美得异常,亦危险得异常。
这时候,莲谨之也警觉地发现的状况,河面上这种“蓝色妖姬”的花灯越来越泛滥,像是要铺满整个河面的势头。
“怎么会有这么多同一类型的河灯?”他声音沉凝不已。
“看来,今天晚上有‘特殊情况’了,谨之,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正在莲谨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时,一道带着邪邪带着温暖的声音响起,传透他不安的心脉。
他诧异抬头,眼睛直接望进少年如水潭清透的黑瞳,有点点光辉闪烁。猛回神,修长细致的两指托起他的下巴,少年抿抿唇,诡异的笑意蔓延开来。
“谨之,还有一个问题,寡人不会食言的,只盼你能够问出你心底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
莲谨之双唇微张,失神地看着她,直到一声破水炸开的巨响传来。
“砰!”水花四射,惊得四周围群众惊声连连,躲闪不及。
“啊!怎么回事?!”
“噗通!”一些站在岸边放花灯的人,被一了惊吓身形不稳,一个踉跄跌落进河里。
“来了!”靳长恭眸光微沉,抬眸眺望上空,只见一排排稀稀索索的铁索划过天空,前头仿若一只鹰爪牢牢钳住一艘画舫船。
众人一看,这不正是秦舞阳跟雪无色他们的船吗?!难道是他们引来的仇家!
那密密似蜘蛛网般布满河面上方,瞬间从四面八方涌出一只只,像暗夜蝙蝠的黑衣人,踏着铁索凌空飞越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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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静要去吃酒,不办法多更,下午回来,再二更补偿,过年真心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