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正面交锋
讲课的大屏幕上出现一幅图片，黄白绿三色互相浸润的壮马，前后各一蹄腾飞，作引蹄嘶鸣状。
“这是1909在洛阳北邙山出土的古董，是最早面见天日的三彩马。如今真品存放在故宫博物馆中。色泽与质地都是上乘，出土后保存得也及时。它的价值，一亿。”
听着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冷气声。教授道：“但是从历史的角度看，它是无价的。”
“唐三彩之所以有特色，是因为它代表着唐代的艺术风格。唐朝是中国历史上最自信的时代，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经济上繁荣兴盛，文化艺术上群芳争艳。而唐三彩的造型多以丰满圆润、雄壮刚猛为主，色泽张扬艳丽，还富有浓烈的生活气息。包含着文化信号的历史遗留物，珍贵的地方就在于无法达成复制条件。即便今天用同样的工艺、同样的原料、制造出一模一样的，它也早已不是千年前的那个。”
周清尧低着头，掩饰着目光中的憎恶。脑子飞快转动。他掏出手机给小萧他们发短信。叫他们去调查这个教授的事。脑中暗骂他们之前办事不利，在大学当教授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一无所知。
还有，关北海知道周清尧这号人在他的班上吗？从上次他见到人听到名字的反应，有可能不知道。但那也是迟早的事，周清尧既然在这个班，他心血来潮做个小测、考试时肯定会看到吧。
虽然卖身契和欠条都撕了，但是周清尧最怕的就是和这人再扯上关系。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连带着这所学校的学术水平也开始怀疑起来。还211重点大学呢，怎么连关北海这种人渣都可以当教授……回去想办法退课。
他趴在桌子上想事，自从进了周清尧的身体，他只想把这具身体以前的破账都撇干净，自己好重新开始。可这具不单纯的身体总会招来干挠。他不知道原来的周清尧知不知道关北海的身份，怕不怕他。但是如今在他胡老三灵体的眼里。关北海要是威胁他，他可不会含糊对付。
一直到旁边的同学推他道：“别睡了，老师叫你。”
他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像是睡了。听到讲台上传来的声音：“最后一排那位睡着的同学，是不是开夜车了？对着冥器睡觉会招来鬼哦，旁边的同学推他醒来。”
唐三彩的确是陪葬的冥器，但是对着睡觉会招鬼只是唬人的。周清尧又好气又好笑。
周清尧“醒来”，睁开眼睛自然地望向讲台，与关北海的目光对视。阶梯教室离得远，他不确定自己的目光有没有和关北海接上。
关北海往后排走沉道：“那位同学，看来还挺困呐，站起来清醒下。”
周清尧觉得对方是为了想看清他。关北海没有近视，或许瞥到了后排觉得眼熟的人。他觉得关北海真够沉得住气，如此还能装得若无其事。
周清尧嘴边勾起一抹冷笑，站起身来。
关北海已经走到离他五六台阶处。
周清尧：“老师好。”
“……”毫无疑问这个距离已经够关北海看清他的长相了，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波澜，又迅速消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周清尧。”
胡老三没想到关北海没装作不认识他，这么直截了当。旁边同学也有些惊异，没想到周清尧就是那位先失忆后性格大变的“名人”，也没想到关北海居然了解学校里的八卦人物。
“老师，不好办呐。”
关北海皱眉：“什么？”
“你认得我。”周清尧很含蓄地说。
“认识你不好吗？”关北海森森道。
“不好，以后没办法偷偷翘课了。”
关北海绷着脸：“翘课本来就不对。”
“所以我决定，踢掉这门课。”
挑衅，赤/裸/裸地挑衅。同学们都不明白周清尧哪里吃错药了。居然跟备受爱戴的关老师这么叫板，难道他嚣张得连睡觉被叫起来都要迁怒老师了？居然不要学分，当着老师的面说取消课程，这让老师的面子往哪里搁。
关北海神色依然淡漠道：“理由呢？”
同学都觉得关老师太能忍了。居然没有拳头招呼过去。
周清尧撇嘴：“因为你讲的知识，是错的。”
学生全都愣了，关北海一顿，皱眉道：“哪里？”
“你刚才说，照片上北邙山的三彩马，是故宫的真品。”
关北海一挑眉，神色有一丝诧异。
“但照片上只是赝品。”
真品当然不是胡老三盗的，是1909年从工地上挖出来就被盗走了。这点胡老三百分百确定。因为真品兜兜转转，偶然情况下被胡老三的老大得到。虽然胡老三没见过，但这样一来故宫照下来的肯定是赝品。
关北海神色不变道：“你见过真品？”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能确定这是假的。”
“凭什么？”
“照片上的马虽然颜色鲜艳，但颜色很死。形状空有马身，没有马骨，马的眼珠也灰暗无神，这哪里是什么三彩马王，顶多是具马尸。”
同学们纷纷仰脖子看，但是不是专业的一时半会哪里看得出来。
关北海哼了一声：“三彩马本来就是冥器，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推断，并没有证据。”
周清尧并不退让。
“可你并不能说服我它是真品，所以我选择退掉你的课。”
周清尧拽起书包，扬长而去。
关北海眼眸深了深。
“我当然可以说服你。用专业知识。它的鉴定报告用到了光谱分析法，鉴定出它釉彩的元素成分，和规范的唐三彩真品是相同的。它的胎型与造型，都是典型的唐三彩文物。”
台下鸦雀无声。
周清尧挑衅一般地回应他的目光，口型做出两个字。同学们都听不见，关北海却看得懂。
“克隆。”
关北海眼中惊诧的光芒一闪，随即又消隐，只是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知道，其实周清尧没有说错。故宫那匹三彩马，是克隆的。
用高科技仿真技术，按照分析出来真品三彩马的原料比例和样式仿制，可以有99%相似度。
但是那1%的东西，是科技仿制不出来，是矿物原料经历千年浸润才有的独特的“锈斑”。从完整性上看，有锈是瑕疵，但是唯有如此，才无法百分百仿制。
周清尧此刻已经走出了教室门。其他同学只以为他是说不出话，恼羞走掉。
“我们继续。”关北海脸色恢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讲课重新开始。
周清尧刚回到寝室，辅导员的电话就虽如影随形到来。
“你上关老师的课是怎么回事？！公然说要踢课，现在已经快过了半学期不可能取消的。你怎么可以对老师那么不尊重呢？”
“你怎么知道？”
劈头盖脸的责问没有收到效果，何珊很郁闷：“我怎么知道？BBS上面现在都吵疯了。上课睡觉被点名，跟老师叫板，还早退。周清尧你还是不是个学生？”
“那他还是不是老师？”周清尧捏电话的手一紧，“教的本来就是错的。”而且说不定还是个衣冠禽兽。
何珊道：“总之教务处长亲自打电话找我问责，关老师是学校好不容易请来的知名教授。你自己去跟他道歉。”
周清尧不屑：“凭什么？我又没错。他就那么点气量，指名道姓要我去？”
“你好不好意思啊。不是人家要你去，是你本来就应该去。”
“是教务处长逼你让我去道歉吧。”周清尧一针见血。何珊都快哭出来了。
周清尧道：“你不用管。”
何珊郁闷，她不想管，是教务处老头子要管。可是嘟的一声，周清尧直接把电话挂了。
何珊一个头变两个大，可怜兮兮地亲自去找关北海。
没想到这一找，就惹了更多的麻烦。
周清尧在寝室里乐得清闲，这时他新的手机响了，是小萧打过来的，周清尧挂了，走到寝室楼外面的小树林里回拨过去。
“有眉目了吗？”周清尧这次太着急，都忘记压低声线了。
小萧一愣：“周清尧？你在三哥旁边？”
周清尧咳嗽一声，索性道：“你们三哥肚子疼，我来转达。”
“肚子疼跟不能接电话有什么关系？”
“肚子疼，昏过去了。”周清尧淡定道。
努力联想肚子疼和昏过去之间有什么关系的小萧突然脸上一红，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快说啊。”周清尧不耐烦。
小萧显然还沉浸在三哥昏过去的颠覆真相中，好半天才愣道：“D大的考古教授我们查了，叫关若飞，哥伦比亚的考古博士，故宫博物协会的副会长，一直在国内。资料跟关北海完全不同。关北海的常住地是在国外。”
周清尧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可是关若飞就是关北海。”
难道是所谓的瞒天过海？弄个假证件？也不是不可能。
先前他房间里古董的事情和他蹊跷逃离的事还没弄清楚，眼下又冒出来一个考古教授的身份，很好，这个关北海比想象中的更复杂，周清尧眼中逐渐升起一抹狠色。
可能重新惹上麻烦的顾虑，已经被另一种兴奋取代。
两个身份，关北海倒是有心，不过这样一来，周清尧并不会完全栽在他手上。
谁知何珊又打过来了。
“周清尧，你现在过来教务处。”
周清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为什么？”
何珊一改平时的软妹腔，声音有些激动：“你不过来，就别想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