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过了一招,黎川就意识到张英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可他毕竟名列琵瑟山庄的四大刺客之中,怎肯轻言放弃?他目光炯炯,紧盯着张英;张英虽漫不经心,可眼神也在黎川身上游离。高手过招,谁也不先发起进攻,而是互相揣摩,互相观察,寻找彼此的破绽。
沉默在空气中流淌了许久,黎川看出了张英有些松懈,突然如飞燕展翅一般,掠过地面,直接冲张英扑了过去。张英没料到他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一时倒有些刮目相看。再说那把扇子,果真暗藏玄机,黎川一甩过来,竟然有无数粉末从天而降,洋洋洒洒,当真如天女散花一般。
黎川的动作太迅速,张英居然没有躲过,吸了几口粉末,当即有几分站立不稳;黎川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轻摇折扇,笑吟吟地看着他,完全像个气质出尘的世家公子。张英再看向那折扇时,顿时觉得山上的山水全都动了起来,却又像笼着一层烟雨,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不仅如此,他的双手也颤抖起来,步履也有些不稳。
刚才那位持剑的直指司使者又来袭击黎川,黎川觉察到了动静,反手一挥,当即将那位使者的脖子划破,鲜血迸溅出来。黎川神色冰冷,根本不关心使者的状态,而是甩了甩扇子上的血,唇角带一抹冷笑:“扇子毕竟是件风雅之物,溅上血,可就不好了。”
他刚说完,翩然一收,扇子已然合拢,他用扇子猛戳张英胸前要穴。扇子如冰雹砸窗,密集而又凶猛,张英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后退。黎川正感觉胜利在望,张英却在不知不觉间,几乎将身上的毒全都化解了。见黎川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张英突然大喝一声,竟伸手抓住了他的扇子。黎川一惊,又用了几分力,却依旧夺不回扇子;张英这才笑出声来,转而推着扇子,脚下生风,硬生生地把黎川逼退到墙上。黎川重重地撞在墙上,震得墙上的字画都掉了,他顿时觉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虽然还握着扇子,可已经无力再攻击了。
张英细长的扬眉一挑,挑衅般地看着黎川。他活动了下手腕,轻轻捏起了黎川的下巴,用极为悦耳的声音说道:“你们这些习武之人,总是仗着力气大、出手快,便以为自己打得很潇洒;可在本官眼里,那不过是些草莽打法,你们的武功,终究太粗糙。”
黎川一直被人称作谦谦君子,擅长的武器又是潇洒的扇子,此时败在张英手中,又被他说为“草莽”,气得差点儿吐血。他愤怒地瞪着张英,却在默默蓄力,想给他致命一击。他这点心思,张英早就看在眼里了,只见他一甩宽大的衣袖,再举起手时,手中多了三根闪闪发光的银针。
一抹夕阳照进窗来,张英飘逸的长发闪着橘黄色的光芒,瘦削的下巴越发精致,再加上手中的银针一闪一闪,逆着光看,他宛如一个身材高挑的绝世美女。
黎川也愣住了,不由自主地问:“你……你到底是男,还是女?”
张英的眼神瞬间变冷,他缓步逼近黎川,说道:“黎先生,听说你是位聪明人,那本官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本官问你,你可是琵瑟山庄四大刺客之一‘流云’?”
黎川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问过,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无措。不过对方大有来头,又直接找上门来,他自知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便心一横,牙咬说道:“是又怎样?”
张英满意地笑笑,走到床边,看着昏睡的婉儿,说道:“实不相瞒,本人正是直指司绣衣正使张英。”
一听“直指司”,黎川蓦然惊悚,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张英却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了下去:“你别害怕,我们直指司,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讲清楚。我这双手,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你的女儿,不过若要救她,也非难事,那就要看你怎么选了。如果你答应供出你的同党,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救你的女儿;如果你缄口不言,那就休怪我无情,不仅你女儿会死,你也会死;而且在死之前,你们会受尽人间极刑。现在告诉我,你要选哪条路?”
黎川挣扎着站了起来,怒视着张英,问道:“你要我说什么?”
“琵瑟山庄的庄主是谁?他人在何处?”
黎川冷笑道:“他的化名那么多,你想要知道哪一个?”
张英看着黎川,却不动神色地弹了一根针,正落在婉儿眉心。昏睡中的婉儿突然惊厥,嘶哑地喊了一声,接着浑身都痉挛起来,手脚无措地乱抓着被褥。
看到女儿这般痛苦,黎川心如刀割,怒道:“张英,你有本事跟我打,你折磨我女儿,算什么英雄好汉?”
张英无所谓地甩了甩手:“我从未想过要做英雄好汉。”
黎川一怔,突然觉得又恢复了些许力气,他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流云扇,充满杀气地怒吼了一句:“我跟你拼了!”
张英毫不在意地扬起了脸,在黎川发起攻击之前,他就甩出了一根银针,黎川倏地一转身,那针便扎在了木格子窗上;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站稳,右肩便一阵酥麻,原来是张英连发了两针。疼痛如贪婪的毒蛇,迅速在周身游走,猛烈地吮吸着他的血液,噬咬着他的骨肉。黎川赶忙凝神聚气,以内功来阻止毒气继续入侵。他一介武林高手,尚且如此吃力;还不到十岁的女儿,如何能抵得住这厉害的毒物?
他不知不觉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你,求你放了我女儿!”
说完之后,他便陷入了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清醒了过来,婉儿也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黎川疑心她死了,一阵心惊;不过看到女儿的胸膛平稳地一起一伏,这才知道她已经脱离危险了。黎川松了口气,擦了擦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感慨道:“直指司的毒针果然名不虚传,领教了。”
张英气定神闲地坐在床边,给婉儿盖好了被子,甚至用修长的手指爱怜地抚过她可爱的脸颊。他看着熟睡的婉儿,温柔地说:“都说子女是父母最大的软肋,本官虽不曾体会过这种感觉,不过看到黎先生的表现,也明白了其中一二。”
黎川没吱声,想起张英刚才提的问题,他心里猛地一紧——难道真要出卖同门,来换取两个女儿的生命吗?他万分为难,狠狠地咬住了嘴唇——他虽唯利是图,不过他也是自幼读圣贤书,知礼仪,懂廉耻。“出卖”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他做不来。
张英见他神情犹疑,便又笑了笑,叹息道:“你女儿长得很漂亮,长大了,必然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惜,她还有长大的那一天吗?”
黎川一听,便又急得六神无主。他突然灵光一现,提议道:“张大人,我虽然不知道琵瑟山庄庄主的行踪,但我知道几个武林中人,他们是琵瑟山庄的人。在安澜战役中,他们出了不少力,目前还在安澜城中。”
“是吗?一般的虾兵蟹将,可换不来你女儿的命。”
黎川急道:“不是的,他们都是南方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若除掉他们,便可大大削弱琵瑟山庄在南方的势力。”
“他们人在何处?”
“在我回答之前,你要先救好我的大女儿。”黎川恢复了底气,目光透着一股精明:“反正我不是你的对手,我骗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你救好我的大女儿,我便告诉你一条线索;救好我二女儿,我再告诉你一条线索,如何?”
张英有些敬佩地看着他,说道:“嗬,黎先生不愧是个生意人,在如此紧张的局面中,竟然还将算盘打得如此滴水不漏,本官佩服啊!”
“说到底,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黎川也毫不相让,步步紧逼。
张英神情严肃起来:“如果你有半分欺骗,当心你全家的性命!我会让你们比刚才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黎川微笑道:“我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岂敢堵上全家人的性命?”
张英这才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瓶子,拧开瓶盖,只喂婉儿喝了一口,便将瓶子收了起来。见黎川有些怀疑,他便说道:“你放心,我这‘谪仙露’,是用千年灵芝炼成的,堪称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方才我已为你女儿运功,调和她体内气息;如今她气息平和,再用‘谪仙录’增强体力,便痊愈了一多半。再让大夫给她开几味药,过两三天,便可痊愈。”
黎川听他解释得如此详细,心中犹疑便消了大半。正在此时,婉儿果真悠悠醒转,茫然地喊了几声“爹”,又嚷着口渴。黎川喜极而泣,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抱着女儿泪流不止。一时间,他倒忘了张英是逼迫自己的仇人,竟对他充满了感激。
张英并不阻止他们父女团聚,只是提醒道:“黎先生,本官没有骗你吧?作为回报,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琵瑟山庄的贼人们都在哪里?”
黎川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他鼓足了勇气,又跟张英讲条件:“我可以告诉张大人,不过张大人要保密,切不可说是我说的。我不能从《琵瑟群英录》上面除名,我可以留在山庄里,继续当你的眼线。”
黎川一脸真诚,张英又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拍这手叫起好来:“哈哈,黎先生不愧是越州首富!你有这等才能,本官岂会不用?放心,本官不会走漏风声的。”
黎川这才说道:“他们在昌隆客栈,一个姓郑,还有魏氏三父子。其他人我不敢确定,但是这四个人,确实是琵瑟山庄的人。”
张英高声叫来下属,让他们即可前往昌隆客栈,务必要将这四个人活捉。黎川一想到同门们要受到的折磨,心如刀割。他浑身发抖,只是将婉儿抱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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