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微微俯身,凝视对面那十四个宙合门弟子,若自己速度够快,说不定可以冲出去。双方对峙了一会儿,梁翊突然像一道闪电一样骤然起身;对手见他来势汹汹,一个人高喊了一声“危楼摘星”,十四个人瞬间排成了两个“众”字形,像两座山一样挡在了梁翊面前。他们翻转手腕,齐刷刷地亮出了雪白的剑。幸亏梁翊动作够快,见情势不妙,早早落回了地上。他感叹道:“你们的队形真是比大雁还整齐。”
面对梁翊的调侃,那几个人并没有理他,他们依旧面无表情,一脸淡漠。梁翊正在想办法,一声低沉的“星落平野”传了过来,那十四人像杂耍般华丽地落地、翻身,围了一大一小两个圆圈,将梁翊紧紧围在了中间。他们步法极快,再加上每个人装束都一样,真真看得人头昏眼花,完全找不到破绽。
梁翊被他们团团围住,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心静下来。他记得师父跟他说过很多次,练阵法之人,武功并不见得有多高强,但巧在一个“阵”上。一个“阵”字,除了让人应接不暇,还足以让人眼花缭乱,晕头转向,不知不觉便败下阵来。若想破阵,便要集中意念,最好盯紧一人,伺机而动,千万不可唐突。
于是,在那十四个人的首领大喊一声“万剑归心”之后,梁翊便死盯住了他。在雪亮的剑一齐冲自己刺过来的时候,他腾空而起,立在了众剑之上。但是没想到外圈的人竟然将手中的剑全都掷向自己,梁翊慌忙向后一仰,剑器相撞之声不绝于耳。剑还没有落到地面上,那些人便飞身拾剑。梁翊趁他们没有出招,迅速握起残月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首领的脖子划了一道。裹了金箔的弓弦异常锋利,首领的脖子被一把切开,一片血雾弥漫在夜空中。
这一次出击,如猛虎下山、雄鹰掠食,梁翊的动作狠、快、准,宙合门的弟子看傻了,包括蜂拥进来的其他守卫,一时也都看呆了。梁翊本无意杀人,但情势所迫,他别无选择。在他们喊杀声响起之前,他用力地蹬着高墙,敏捷地跃上了藏书阁,翻进第三进院子,寻找蔡赟的踪迹。
宙合门的弟子在身后穷追不舍,他一边奔跑,一面朝后面放了几箭,尽量避开了他们的要害。不过还有几个人体力不支,从屋顶上掉了下去,不知是死是活。他们用力地吹响了哨子,给城中的其他同门报信。
蔡赟听到了打斗声,从睡梦中惊醒,犹疑着不敢出门;而蔡珏常年带兵打仗,睡眠极浅,虽隔了好几层院子,但他闻声而动,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他来到父亲的房间,吹灭了房中的蜡烛,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梁翊已经到了蔡家人居住的后院,可这里依旧漆黑一片,根本找不到蔡赟的房间。正在此时,一个青年冲出自己的房门,他一边系扣子,一边迷迷糊糊地高喊道:“蔡将军,你在哪里?有刺客吗?”
蔡珏闻言,急忙打开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楚寒,快进来,不可声张!”
楚寒依旧傻愣愣的,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梁翊站在屋檐上,完全不知道楚寒为何会在这里,瞬间愣住了。蔡珏本想出来拉楚寒一把,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天神一般的梁翊,他莫名一慌,急忙关门。可就在那一瞬间,一支箭蹭过他的耳畔;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刻,蔡赟痛呼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楚寒扭头一看,却只看到了一个全力奔跑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拔腿去追,可是脑海中却闪过一些难以名状的念头,他停住了脚步,喃喃道:“残月?”
身后跑来一群气喘吁吁的守卫,他们问楚寒有没有见到刺客的身影,楚寒依旧没回过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胡乱一指,竟然指了相反的方向。
“多谢!”
那些人匆匆道了谢,便一窝蜂地追去了。楚寒一拍脑门,飞快地跑进了蔡赟的房间。蔡赟右耳中箭,蔡珏拼命捂住父亲的伤口,可地上还是积攒了一摊血。蔡珏红着眼睛,冲楚寒大吼道:“快去找大夫!”
“不用,先把张英找来,让他全城通缉。”蔡赟脸色苍白,但头脑还算清晰。
“好,我……我这就去找!”楚寒慌慌张张地后退,结果被门槛绊倒,一下子摔出了老远。他趴在地上,心想,自己多拖延一会儿,“残月”就会多逃跑一会儿。他一边走向直指司,一边祈祷,但愿自己掩护的那个人,真的是梁大哥。
楚寒故意放慢速度,但直指司和丞相府也就隔了一条街。张英原本正在密室中修炼,一听楚寒是从丞相府来的,他也顾不上武力损耗,便急忙出来接见。楚寒将情况简单地说了,张英突然浮现出一丝诡谲的微笑,也不再理会楚寒,带着几个手下就走了。
“喂,你们去哪里啊?”楚寒着急地问道。
“楚将军放心,既然你这么急切地来找本官,本官不会让你失望的。”张英狡黠一笑,大步流星地走了。
梁翊射了蔡赟一箭,算是替弟弟妹妹教训了他一顿,这才觉得无比畅快,跑起来更是脚下生风,将所有顾虑都抛在了脑后。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僻静的巷子里,他换下夜行衣,穿上了平时穿的衣服,这才跳回了自家院子。他心里正得意,可落地的一瞬间,他又呆住了。
家里灯火通明,于叔、灵雨、黄珊珊全都在厅堂坐着等他,于叔和灵雨一脸担忧,而黄珊珊则困得哈欠连连,不耐烦地玩着手指头。梁翊背着弓,定在了院子里,因为他还看到了一个人。
“禄公公?”他吞了口唾沫,艰难说道。
于叔一见少爷回来了,便夸张地大声笑道:“禄公公,我家少爷出了名的爱打猎,在富川的时候,几乎天天都要去琵瑟山转上一圈。如今他在天子身边当差,行动多有不便,恐怕早就手痒痒了……您也知道,这年轻小伙儿,火力那么旺盛,他又没娶亲……他不出去疯一疯,估计早就憋坏了……”
“于叔,你说什么呢?翊哥哥为什么会被憋坏呀?”黄珊珊一头雾水,歪着脑袋问道。
梁翊知道掩饰也无用,便走进厅堂,将弓往于叔身上一扔,又按住了黄珊珊的头,脸色阴沉地说:“小孩子不许听,听了会尿床的。”
“我才不是小孩子!”黄珊珊双手托腮,笑嘻嘻地问:“翊哥哥,今晚打到什么猎物了?”
“京城哪儿有什么猎物可打啊!”情形已然如此,梁翊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禄喜默默听着,笑而不语,弄得梁翊心里一阵发毛。禄喜跟自己差不多大,是赵佑真最为信任的太监之一,他亲自赶来,怕是有什么急事。而自己让他在这里等了许久,更是不应该;于叔编的那些没谱的谎话,怕是也骗不过他。梁翊愁肠百结,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禄喜说道:“奴才半夜惊扰,十分抱歉。不过圣上紧急召见,还望梁护卫速速进宫面圣。”
“所为何事?”梁翊生怕映花有什么不测,一脸紧张。
“跟公主有关,不能浪费时间了,请您跟奴才进宫。”
该来的总是要来,梁翊点点头,刚要跟禄喜走,大门突然被撞开了,张英朗声问道:“梁护卫,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梁翊不知他怎么来了,倒是黄珊珊跳了出来,指着张英大声说道:“你总是三更半夜地闯进别人家来,你娘肯定没好好教你!”
张英用仅剩的右眼冷不丁地瞪了黄珊珊一眼,目中的寒光让她不寒而栗。梁翊将妹妹藏到身后,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妹妹胆子小,还请张正使见谅。不过你这三更半夜来访的习惯,是否也可以改一改?”
张英冷笑了两声,说道:“梁护卫有所不知,今晚有个大胆狂徒,背着一张弓,就闯进了丞相府。刚刚接到线报,有人目击他躲进了这里。为了京城百姓的安危,本官希望早日将此贼缉拿归案。本官也是抓贼心切,还望梁护卫见谅。”
“怎么着,是要搜我家吗?”梁翊不动神色,冷声说道。
“难得梁护卫如此配合!”
“配合你个头!”梁翊在心里骂了一句。他看了于叔一眼,于叔默默眨了下眼睛,他便知道于叔已经将弓藏好了。于是他也朗声说道:“张正使,如果这次你翻不出什么东西来,可休要怪我不客气!”
张英也冷笑了两声,做了一个手势,手下便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他一见禄喜也在这里,颇有些意外,便问道:“不知禄公公来此有何贵干?”
一听张英的问话,梁翊一阵心凉——他刚才太紧张,竟然忘了禄喜还在这里。万一禄喜跟张英说起自己的行踪,那岂不是百口莫辩?
他兀自忧心不已,只见禄喜低眉顺眼,低声说道:“梁护卫身受重伤,又屡屡遭袭,圣上实在放心不下,便遣奴才过来看一眼。”
“哦?”张英皮笑肉不笑地翘了下嘴角,又问道:“这么晚了,还没有走?”
“是,因为在等梁护卫!”禄喜迎着张英的目光,微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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