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佑只顾着翻看手中的《女医杂言》,李烁端着小米粥进来都没听到。 这是本手抄本,字迹娟秀,要是没料错的话,应该是作者谈允闲亲笔。
谈允闲是明代著名的女医生,尤擅妇科儿科,他是名医,又精明史,对其自然知之甚详。令他惊异的是,如此珍贵的东西,怎么会被拿来垫桌子腿儿?莫非,这幅身体的母亲,和那谈允闲有什么交集不成?
“身子刚好点就看书,以后你身子大好了,有的是时间呢!”李烁半嗔半怨的说道,一边将小米粥放到炕桌上。
“你……娘,您认识这本书的主人吗?这本书,不会真的是谈允闲亲笔所写吧?”
李烁一怔,说道:“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刘佑尴尬的点点头:“嗯,脑子好像没啥毛病,就是以前的好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了……说真的,刚醒那会儿我都不相信您是我娘,您这么年轻,还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有我这么大的儿子嘛!”
听到刘佑夸自己漂亮,李烁眼底掠过一抹悲伤,不过,很快就被笑容遮掩了过去,她噗嗤笑道:“臭小子,大病一场,会说话了嘛!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忘了也好,只要人没事儿就行。”
说着,她把炕桌往刘佑旁边挪了挪,一边示意他喝粥,一边从他手里把那本《女医杂言》拿过来,偏身坐到炕沿儿上,说道:“说起这位女神医,可是咱们的恩人,若没有她的孙女儿,咱娘儿俩也活不到现在。”
原来,此时是万历九年,刚刚过了立春。张佑自幼丧父,是遗腹子,生他时李烁难产,幸亏碰上了谈允闲的孙女,太医院的七品女御医杨颖,这才母子平安。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李烁自愿成为了杨颖的女仆,随着杨颖告老还乡,从京城来到了平谷县。
杨颖的儿子郑承宗是平谷县的知县,不过,她和儿媳妇黄氏不合,并未在县城居住,而是居住在距离县城六里多地的老家龙家务。
后来杨颖病逝,感念李烁伺候多年,将老宅子留给了李烁。开头还相安无事,到了今年,郑承宗受弹劾被罢官,因为受不了打击,居然一病不起,英年早逝,他的夫人黄氏没了忌讳,终于将老宅抢了回去。
刘佑,不,应该叫张佑了,他曾在《女医杂言》当中看到一张泛黄的房契,联想到母亲说到最后老宅被抢时语焉不详,顿时明白母亲定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他将空碗放到一旁,伸手拉住了李烁的手,这手是如此的粗糙,和她绝美的容颜一点都不相衬,不禁令他更加心疼,说道:“娘,您别难过了,抢回去就抢回去吧,反正也不是咱们的,您放心,我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
“我儿孝顺,娘真开心,就只是……算了,不说这些了,娘只希望,有一天你回想起什么的时候,别嫌弃娘就成。你好好歇着吧,娘好些日子没做活了,刚才听李大娘说里正家这两天揽了不少给蓟州军缝补军服的活计,正缺人手,我过去看看去。”
没头没脑的丢下这一番话,李烁匆匆出门,张佑百般不解,暗起疑心,莫非,除了抢回老宅,那黄氏还给了母亲别的委屈不成?真如此的话,那宅子还非得夺回来不可呢!
刚开春,屋子里没有取暖设备,阴冷阴冷的,外边的天气却看着不错。左右也是无事,张佑披衣下炕,扶着墙一瘸一拐的蹙出门,发现门外土墙上靠着一根木拐,不由大喜,拿过来支到腋下,这才眯眼四处打量。
正是前晌,阳光明媚,碧空如洗,这种天气,搁在后世简直不可想象车祸的时候也是冬天,华北地区连续多日雾霾,已经很久都没见到过太阳了。
院子不大不小,是个北方地区十分常见的四合院儿,上房三间,东配房三间,西配房两间,他和李烁寄居的是西配房。南边没房,搭的棚子,下边摆着好几口簇新的棺材,有两口上好了漆,鲜红夺目,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弯腰站在一口棺材旁边,手拿刷子,正在小心的往上边涂刷。
应该是那李大娘的男人,原来是个做棺材的木匠。
刘佑下意识的想掏烟,一摸之下哑然失笑这穿越来的太过突然,一时间,他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佑哥儿,你这身子刚好,不好生躺着,怎么就出来了?”声音却是从上房处传来的,刷漆的老汉回过头,略怔一下,冲张佑憨厚的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慢吞吞走过来,竟然也是个瘸子。
同病相怜的心情油然而生,张佑只觉这脸庞布满沟*壑的老汉说不出的亲切。
李大娘满头银发,虽粗布衣衫,收拾的却十分齐整,慈眉善目,特别容易令人心生好感。冲她笑了笑,张佑说道:“没事儿李奶奶,我瞧太……老爷儿不错,出来晒晒,正好去去晦气!”太阳的称呼有点文雅,后世刘佑就是北方人,很快想起小时候在乡下时老百姓对太阳的称呼,忙改了口。
“晒晒也好,你过来,我给你搬个椅子。”李大娘边说边回屋搬了木椅,眼瞅老汉走近张佑,忙道:“当家的,佑哥儿刚好,你就不知道扶他一把么?”
李大爷嘿嘿一笑,也不分辩,伸出粗糙的大手扶住了张佑的胳膊。张佑心生异样,愈发觉得夫妻二人人品不错,日后倒要好生报答他们才是。
刚坐到椅子上,张佑便见有个獐头鼠目的人从大门口经过,探头探脑的向内张望了好几眼,不由问道:“那是谁啊?瞧着可不太像好人。”
李大娘皱眉说道:“你娘说你烧坏了脑子我还不怎么信,怎么连他都不记得了?那是李三儿啊,镇上杀猪的,是个泼皮无赖,前些日子还……算了,那小子是个亡命鬼,少搭理他便是。”说着一顿,转向李大爷道:“当家的,佑儿他*妈出去有段时间了,你去迎迎。”
话音未落,忽听院墙外传来一声女子低叱:“你还敢来?闪开,否则别怪我跟你拼命!”声音不高,好像刻意压抑着,三人却仍旧听的清楚,正是李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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