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不到四更时便醒来了。醒来后犹自觉得头痛欲裂,昨日发生的事却也能想起极个片段了。他翻身过去,却见自己身边还睡了另外一人。
熟睡中的女子面如春桃,笑意酣甜,而楚洛的目光触及到她娇美面容的那一刻,却俨然吓了一大跳。
是钟毓秀!
楚洛恍然坐起,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隐隐约约地记得,昨夜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长安。是她端了醒酒汤来到自己寝殿的……怎么会是……楚洛再细细想去,只觉得头痛得更加厉害。
钟毓秀本就睡得不沉,楚洛这一动作,牵扯着她也醒来了。她靠着玉枕微微坐起,纤纤玉指抚上楚洛的胸口,婉声道,“皇上怎不再多睡一会儿?”
楚洛受不住她这般亲昵,忙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拿开,准备翻身下榻,“不早了,朕要准备去上朝了。”
钟毓秀侧倚在榻上,抿唇一笑,“臣妾来伺候皇上更衣。”
不等楚洛言语,钟毓秀便自顾自地下来,将朝服给楚洛穿戴好。她穿衣的手法尤其细腻,动作又是十分快捷,从前一直都是长安伺候他穿衣,如今换了一个人,楚洛此时的心中倒真是说不出是何滋味。
穿戴完毕后,毓秀盈然一笑,向外扬声道,“来人!”
紧接着,从殿外走进来一个穿着宫装的老姑姑,端了盆浸满花瓣的清水,给皇帝净脸净手。
楚洛瞧着自觉得这人面生得很,定不像是在明德宫伺候的宫人,便开口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那老姑姑一听皇帝问话,连忙跪下道,“老奴是伺候帝姬的,昨日夜里,是老奴的妹妹当差,她身子不适,所以老奴才替了她守夜,还望皇上恕罪……”
楚洛闻言只是微微颔首,语气淡然,“你起来吧。”
陈姑姑领旨赶忙起身,站起时,目光微微落在龙榻上一瞬,转而又低下了头,将水端了出去。
钟毓秀望她一眼,心底不由得一颤。
梳洗好后,楚洛跨出门去,一眼便看到了伫立在门口的成德海。他躬身站着,早已为皇帝备好龙撵前往崇德殿中上朝。
楚洛低眸看他,思忖片刻,出声问道,“朕昨夜里是召了钟婕妤侍寝吗?”
成德海听皇帝这样问,自知是不好,可他到底是身边伺候皇帝的人,早已见惯了御前风雷,眼珠一转,笑着答道,“皇上给忘了吗?昨日太后寿宴上,皇上提前离了席,直接就召了钟小主去呢。”
“是吗……”楚洛一阵疑虑,“朕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朕记得昨日夜里,是贤妃来了寝殿……”
成德海心头一震,转而陪皇帝走下长阶,笑意恭谦道,“怕是皇上记错了,昨夜去的是钟小主。”
楚洛心有戚戚,却也不再多问。
早朝过后,钟毓秀昨夜得宠之事便在后宫里传开了。
当小得子把这个消息告诉寒烟的时候,寒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昨个儿夜里,皇上召了钟婕妤小主侍寝呢,现在宫里人都说,钟小主是要得宠……哎呦!!你干什么?!”小得子话还没说完,头顶就被寒烟狠狠地敲了一记。
“你小点声不行吗?”寒烟小心翼翼地望殿内觑了一眼,转而嗔道,“被主子听见了可怎么办?”
小得子一脸哭丧,“那怎么办啊?现在六宫都传开了,就算咱们不告诉主子,她也是早晚会知道的啊……”
“晚知道也比早知道好……你等等,我想想办法。”寒烟一皱眉头,正准备冥思苦想的时候,晚香却推开殿门出来了。
她正视寒烟,出声道,“娘娘叫你呢。”
“我?”寒烟看了看周围,确定晚香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便要抬脚往殿中去,刚走两步,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又退了回来,低声在小得子耳边道,“把这件事给封住了,不要让别人知道。”
小得子会意地点点头。寒烟自觉满意,径自向殿内去了。
大殿中,长安已经梳妆完毕,坐在榻上饮茶。她见了寒烟进来,宛然含笑道,“本宫方才听你在外头和小得子有说有笑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长安这一问,倒是把寒烟给吓住了,她连忙提起茶壶,给长安面前的茶盏中注入了几许清水,窘迫笑道,“哪里有什么喜事,不过是我们几个随意说说笑话罢了。”
长安听着,也不再多问,只饮了一口茶水,复又低下头去看书。寒烟见长安如此,提着的心才微微放下来些。
不过多久,小善子突然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寒烟一见他,顿时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小善子已经快人快语,抢先一步道,“主子,主子,不好了,那钟小主乘了皇上的轿撵过来,现在就在咱们重华殿门口呢!”
“什么?!”长安顿时大骇,急忙站起身来,“本宫去看看。”
寒烟更是吓了一身冷汗,连忙抓住长安的衣袖,想把她拉下来,“主子,咱们不去,她指不定又是自己个儿在那作妖呢。”
可是长安一听是乘了皇帝的轿撵,心下方知钟毓秀昨夜是留宿在明德宫中了,哪里还坐得住,不顾寒烟在后面一迭声地哀劝,径直随了小善子出门去了。
重华殿正殿门口,四人抬的明黄轿撵停在原地,而钟毓秀却是坐在轿中迟迟不下来。
她听见有脚步声渐进,便掀开帘子,望见长安与几个宫人立在门口,拈了一丝笑道,“贤妃娘娘吉祥。臣妾要赶着去皇后娘娘宫里,便不下地请安了,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狐媚妖子。”寒烟低低咒骂一声,低了头不去看她。
长安听闻,立刻转头嗔了她一眼。
谁想这一声却还是被毓秀身边的兰香给听见了,她快步走至寒烟跟前,厉声道,“你方才说什么?”
寒烟一个警觉,忙不再吭声。
“我刚才都听见了,你这个贱婢敢咒骂我们婕妤小主!”兰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扬起手来就想要打寒烟一个巴掌。
小善子眼疾手快,连忙护到身前去,结果那一巴掌下来,直直落在他的脸上。
“放肆!”长安气极,伸出手来劈头盖脸就给了兰香一个耳光。长安下手极重,一个耳光下去,兰香险些没有站住,脸上也红了一大片。
兰香欲哭无泪,转过头去神情怯怯地望着钟毓秀。
钟毓秀自知再待下去必然是要将事情闹大,心想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恩宠不能毁在一念之间,便扬声向兰香道,“我们走。”
语毕,她望向长安,下颌微扬,“贤妃娘娘,臣妾告退了。”
她不等长安作反应,便径自放下了帘子。四人抬起轿子,载着钟毓秀往凤鸾宫的方向去了。
长安心下黯然,望着小善子脸上五个通红的巴掌印,关切问道,“可还要紧?”
小善子嘿嘿一笑,只作不觉,“奴才皮厚,不打紧的,要是刚才那一巴掌落在寒烟姑娘的脸上,可就要坏了。”
寒烟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亦是笑中带泪,忙要上前去拉他,“走吧,我去弄点冰给你敷敷。”
说罢,她抬头望一眼长安的神色,低声道,“主子没事吧?”
长安的嘴角微微扯出一丝苦笑,“本宫能有什么事?她得了宠必然是要势利些的,你们快下去吧。”
寒烟忧心忡忡地点点头,扶了小善子往殿内去了。
长安一人站在殿门外,回想着方才钟毓秀小人得志的样子,心中感叹万分。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太天真了。她以为他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所以她选择不计较,当她撇开楚瀛,独自往明德宫去时,她是真心想要去见他,想要告诉他说,她信他,从此以后无关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她可以一点都不去计较。她可以放下身段,只为求他欢喜。
可是当她满怀欣喜地站在明德宫门外时,一墙之隔,他却正与另一个女人欢度良宵。
长安想到这里,不禁冷笑连连。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既卑微又可笑。
她回到殿中时,寒烟还没有回来。晚香给她重新倒了一盏茶,温声道,“娘娘方才受惊了,喝杯茶歇息一会儿吧。”
长安抬眸望她,淡淡点头道,“本宫想自己待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晚香略一颔首,刚出了殿门,却见贺昇正朝自己这边走来。
她微微诧异,福身下去,“贺公公。”
贺昇一点头道,“晚香姑娘。贤妃娘娘可在里面?”
晚香一抬首,见皇帝已经下了轿撵,后面随了一众侍从,往重华殿内来。她温然低眸,“娘娘在里面,待奴婢去通报一声。”
晚香刚要转身,皇帝却盈然走到了她的面前,“不必了,朕自己进去便可。”说罢,便抽身从晚香身旁离去。
长安在殿内,早已将门口的对话都听了入耳。
就算不用禀报,她单单闻到那龙涎香的气味,便也知道是他来了。
楚洛打开殿门,长安背对他坐着,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