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家的路上,路过沈绪平停错车的地方。
“哎,哥,这是大什么什么所来着?”沈月满凑后座上把身子凑上前去。
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赶紧闭嘴。沈月满忘了方才的委屈,看着沈绪平恼怒的样子,得意洋洋地把身子仰在靠背上。
安远合上单词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半天终于还是说出话来:“怎么,你也不认识这两个字?”
沈绪平耳朵一阵发烧,恨不得把自己甩下车去。
“安远,你认识吗?”刘净书放下手里的文件。
“自然。”
“你一个普通尖子班的都认识,月满是国际班的,怎么会不认识?”
安远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为什么突然如此犀利。沈月满立刻变了脸色,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也有可能,可能国际班只注重外语和外国文化教育了。”刘净书自说自话。
“沈绪平,”沈月满直呼其名,“你龟儿是怎么和她交待的?”
“那个,我忘了告诉你,国际班就是交一般择校费的分数线都没达到,最后交高额择校费进去的那批学生。”
刘净书回过头看看沈月满,感到尴尬不已,怕是那小丫头觉得自己在讽刺她,心里也盘算着以后该怎么帮助她学习。
“那酒吧的名字也取得太怪了。”安远打破沉默,听到她又提起那个地方来,如坐针毡。
“没什么奇怪的,人生如蜉蝣,不如寄情诗与酒,这酒吧老板劝我们到他的酒吧里作乐呢,改天有时间我也去坐一坐。”刘净书来了交谈的兴致,把文件收进包里。
“姐,我觉得这就是谬论,既然光阴短暂,更应该努力拼搏,才不枉活这一遭。”
“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朝生夕死,如果只知道挑灯夜读,从不秉烛夜游,生活如同嚼蜡,没意思。总有些事是人做不到的,快乐却简单易得,不如也花些时间在唾手可得的东西上。”
……
沈月满借着声旁,勉强认得“蜉蝣”二字,但是却并没有更多了解,加上心里鄙视她们俩文绉绉的谈话,便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
沈绪平倒是理解了她们的意思,只是自己开口也只能说出“妈的,不痛快一点,挣些钱跟冥币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大白话,索性闭了嘴。
于是一路上,车子里都是安远和刘净书哲学式的探讨。
他把她们送到屋门口。
“沈绪平,”
刘净书终于能记得他的名字,他欣喜,却又告诉自己这种记忆对于刘净书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哎呀,大律师总算记得我的贱名了。”他在她面前开起玩笑来。
刘净书不好意思地笑笑:“进去坐会儿吧,今天真是谢谢你。”
“不用了。”他摆摆手,坚定地回绝了。说完就转身离开。
他躲在转角的墙后,听到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
“姐,沈哥哥看起来这么有钱,竟然也认不得‘蜉蝣’,还错认成了大讼律所,但凡有点常识,凭着形声字的印象,也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安远小声嘀咕着。
沈月满的嚷嚷盖过了刘净书的声音,他只听到她说了话,却并没有听清楚究竟说了些什么。
直到关门的声音“砰”地响起,沈绪平才从转角处离去。
她要念书,没有关系,他可以等,等她不用再全身心投入学习的那一天。
她不认得自己,没有关系,总有一天还能记起。
她有男朋友,没有关系,他还可以去竞争,把她抢过来。
可是她要结婚了,自己能诅咒她离婚吗?
她的那个世界像一场宴会,她与她的客人们畅所欲言、谈天说地,那都是他沈绪平听不懂的话、参不透的理,他到哪里去搞张入场券?
他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刘净书参选班长,班上所有的同学都投票给她,只有他一脸桀骜地把票投给她的对手。
不明白为什么小学升初考试填志愿,所有人都劝刘净书报最好的高新一中,自己却一本正经地对刘净书胡说八道:“那些狗啃的小娃儿,妈老汉儿都是啥子医生、警察、老师这些的,你一个农民工娃儿,他们不会和你做朋友。”
不明白为什么她坐得端端正正地上课听讲,自己却总是在上课的时候逗惹她,抢她的东西,直到老师罚他们俩放学打扫卫生。
现在他明白了,从刘净书开始在学校崭露头角起,他就在害怕,害怕她飞起来,飞得越来越高,成了高贵的白天鹅,而自己还是一只癞蛤蟆。
她真的是一只白天鹅了,很美很美,和她的族群一起在他们风景优美的湖泊里尽情嬉戏。他原以为自己也不再是癞蛤蟆,可是今天他清楚了,癞蛤蟆就是癞蛤蟆,不管放到怎样的粪坑里,穿怎样的锦衣,都还是癞蛤蟆,甚至拿金镀上一层,也遮不了它身上丑陋的脓包。
他反复玩味刘净书的话“总有些事是人做不到的”“不如也花些时间在唾手可得的东西上”。有那么大的变化,挣了好多钱,那又如何?再多的执着,再多的等待,心里有再多的牵挂又如何?总有事情是沈绪平做不到的,刘净书身处之地就是沈绪平永远迈不进的世界。
他觉得一身轻松,反问自己道:“这回该是彻底死心了吧?”
既然死心了,那么从今往后,他要把时间多花在唾手可得的东西上,就比如那个钱盈盈……
想到钱盈盈,沈绪平心里一紧,突然想到自己今天的约会,他赶紧拿出手机,却发现早已关机。
一个加速,车子朝着钱盈盈的家开去。
……
沈绪平站在钱盈盈家门口,使劲儿敲门,可是无人应答。
他急匆匆下楼,一车开去火锅店。
“胖娃儿,你有钱盈盈手机号码没有?快帮我打一个。”
胖娃儿还没反映过来怎么回事儿,手机就已经到了沈绪平手上。
“喂,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