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盈盈果真像他说的那样,站在电影院门口一动不动,直到车灯的强光将她打亮,她眯虚着眼看清了沈绪平的车牌号。
“对不起。“沈绪平像一堵墙一样,直直地立在钱盈盈的面前。
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刷”地流下来:“老子还以为你龟儿出事了!”说着朝他身上靠去。
他像僵硬的机器,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
“你不知道老子在这里等了你多久!电影开场我在这儿,电影散场我还在这儿。就像我生日那天在你家门口等你一样久。”
沈绪平蓦地觉得有些心疼,他觉得钱盈盈好熟悉好熟悉,就好像看到平白无故等了将近20年的自己。他叹口气,一手抱着她的肩,一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钱盈盈越哭越委屈,旋即眼泪就浸湿了他火色的工作服,顺带着也把他的心浸湿。当钱盈盈等在这里巴巴地张望的时候,沈绪平还对另一个女人抱着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不道德,像那年沈老汉逃债回来,沈绪平冲他挥拳之后一样,浑身上下都是负罪感。
“不哭了,不哭了。”他柔声安慰道。
“我要你给我涨工资。”
“好!”
“我要你带我去太平洋百货。”
“随你买。”
“我要搬去和你一起住!”
沈绪平惯性似的说一个“好”,嘴巴张了一半却呆滞了,久久没有发出“好”的音来。他没想到“唾手可得”,竟是来得这么容易,连一点时间也不用花,但他却犹豫了。
钱盈盈抬起头看看他,知道自己说话没有经过大脑,心太急了。她用他的工作服擤擤鼻涕,泪水模糊了妆容,她把花脸儿仰起来:
“嘻嘻,老子逗你玩儿呢!看把你紧张的。”
“我妈老到公寓来,一起住不方便,以后再说。”
“嗯。”她乖巧地点点头。
分别的时候,小区里来来往往乘凉的人很多。
“上去吧,早点儿睡。”
“晓得了,跟店堂里那些婆娘客一样。”
沈绪平折腾一天,身子沉沉的,转身就要走。
“哎,跑这么快!”钱盈盈嗔怪道。说着走上前去,双手费劲儿地够住他的头,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上浅浅的一吻。
沈绪平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怔。
“你龟儿,偷袭老子。”
钱盈盈又好气又好笑:“狗啃的,也太不解风情了。”
散步的老头儿老太太们看了就捂着嘴笑,或是赶紧那手蒙住身旁小孩儿的眼睛,或是皱着眉头一脸嫌弃。钱盈盈倒也不羞,依旧淡定自如地与沈绪平开着玩笑,倒是沈绪平一个大男人被搞得不好意思。
“钱姑娘,这是你哪个?”一个大妈不识时务地问道。
钱盈盈也不回答,只眉眼弯弯,幸灾乐祸地瞧着沈绪平。
沈绪平明白她的意思:“姐儿,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李姐儿,你别八卦,这是我们老板。”
“老板?老板,你还……”那姐儿惊得目瞪口呆。
“是老板,也是……男朋友。”沈绪平说道,转身就回车上了。声音不大,但落在钱盈盈的心里,却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她终于等到他亲口承认。
“钱姑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都是男女朋友间做的事。”晚风拂拂,天气清爽,那姐儿手里的扇子却依旧不住地摇晃着。“你怎么还非要我多此一举问这一声呢?”
“李姐儿,你不懂,今天谢谢了。”
“不打紧,张口之劳。”
钱盈盈回到家中,她站在阳台上,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当然不知道沈绪平去了哪里,见了谁,干了什么,但是也意识到他的失约绝不简单。她去了他家,无人;去火锅店,无人;向建成、玉兰要了他父母的电话,仍是无人。
她瞬间就塌陷了。才想起沈绪平不是和他前男友一样,自己脑袋短路才勉强看几眼的打工仔,他是火锅店各地开花的老板啊,沈老板要模样有模样,要票子有票子,有车有房,多少姑娘眼红着,单是店里那一群就够叫她头疼的。
钱盈盈不怀疑沈绪平对她的好,她也相信在她生日那天晚上他流露出来的真心,可是从来没有人说过,一个人的真心只能给一人。
她本想依着自己的脾气找她大闹一场,质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和她发生那种事还要去会别人。可是,她没由头地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来……
那时,约莫三五岁吧。
她的爸爸一边拿着桑枝抽她的屁股,一边怒吼道:“龟儿子,给老子说,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还不是你们不给我出六一儿童节表演的服装费,还不是怪你们。”
“老子们一天累死累活,吃糠咽菜,给你好吃好喝供着,书读起,你还怪起我们来了。”她的妈妈也在一旁帮腔。
“白眼儿狼!”
“黄眼儿狗!”
钱盈盈红着眼睛走到她家去:“你为什么没挨打?还是你撺掇我离家出走的。”
“我也不知道,”她手里拿着一只雪梨啃食,“我一看着爷爷婆婆,爸爸妈妈就哭了。立即承认错误,害他们担心是我不对,哭诉自己离家出走过得有多惨,发誓再也没有下回。然后我婆婆就把钱给我了。”
……
所以沈绪平来接她的时候,她什么也没问,只是一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加上一通乱哭。也没有责怪抱怨,只是陈述自己等得多不容易。先关心对方,再言及自己的艰辛,心肠再硬的人也该软了。
钱盈盈还真庆幸沈绪平今天忘了她,否则他们之间,还像前一星期,不冷不淡、不尴不尬。她望着天上的月亮,无端想到小时候的传说,想到伐桂的吴刚还有广寒宫里的嫦娥……
同一盘圆月下,沈绪平也不能入睡,一幕又一幕的场景在他的脑海里交替浮现,思绪纷乱,原来最初以为的轻松都是自欺欺人,真的要把十多年来的寄托从自己的生活中抽离还真的不能一蹴而就。他又想到钱盈盈对的好来,纵是受了委屈也仍担心自己,就凭她的这份情意,他以后也得好好对她。
而就在这个夜晚,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另一个人。刘净书下了床,借着月光走进安远和沈月满的房间,把空调的温度稍稍调高,又踏脚去了阳台。
阳台外,是风情流转的夜晚。月色皎洁,却盖不过山城大学清冷的街灯,在月光和灯光的双重烘托下,山城大学格外安静,净书仿佛都能听到宿舍里学弟学妹们安稳香甜的鼾声。风儿挑逗着熟睡的法国梧桐,带走了他们梦呓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