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几个汉儿附兵,很快便都云集向吴天野和他身边另外两个踏白队兵丁身旁,竞相申报要入敢死士。
刘醒则转身拉过李根,面sè恢复平常说道:“李根兄弟,城中那位留守的都头,你以为我杀到城下去,他能否开门纳降呢?”
闻此问,抬头看了刘醒一眼,李根道:“王都头与其他人不同,他不是被迫降于金狗,是因其妻、其母为金狗谋克杀死后,愤而一人之力、独搏群犬。他杀了四十多个金狗,最后力竭被擒判了刺配沙门寨。
途中经过沂州正遇盗匪行劫,王都头一人拼杀十几个盗匪,被沂州知州知其武勇后留在沂州乡兵中效力。大人反金之事,往rì里王都头也早谋划多时。无奈四周环伺,金狗势众兵多,王都头才迟迟未反了金狗、引众兄弟去做快意事。
若是大人前去招王都头开门来降,李根愿做前使,为都使大人劝得王都头开城来归、与大人共襄壮举。”
“王都头有此等勇武?”听其言完,刘醒先是一惊:“一人之力,搏杀四十多个金狗!又拼杀了十几个盗匪!李兄弟,你莫不是欺我,故意夸扬这个王都头罢!”
换做是谁,猛然间听到小小丰国城内有这样一个勇猛的都头,都会做刘醒同样的想法。小小丰国镇,虽是县城治所所在,却也算不得什么重要地方。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居然藏着个独力敢战成队金兵、还杀掉那么多人的勇士在此,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如此一员勇将,不管他心是否真与女真鞑子在一处,女真鞑子也理应将他放到对抗蒙古人的战场上去才对。在丰国这样一个小小的大镇、县城,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见刘醒讶然失问,李根道:“王都头过去实很骁勇,那是因彼时家中娘子与老母为女真人残害。路途中,被盗匪逼迫不杀盗匪,他也活不成。到了沂州乡兵队中,王都头全然变了一个人。
无论是女真多大的官爷下令,王都头都要杀敌先悬赏。而且他明言,即便自己xìng命不要,也不去妄杀汉儿、南人。两军对阵可杀,平rì之中对乡民不做数。即便是两军对阵,王都头也是朝那些个女真官爷们明码要价,首级一颗五贯钱,不然只做后队不上前。”
一颗人头五贯钱?嘿嘿,这个都头有个xìng。他这哪里是给金狗当兵呀!分明就是在做有道义的杀手嘛!不杀平民百姓,上了战场杀人就要钱,有个xìng、太有个xìng了。
听到此处,刘醒顿时对城中的王明图兴趣油然生。这样一个人,他其实也是为了生存。只是不知道他要完五贯钱一颗的人头后,战场上表现如何了。
念及此,及发问,刘醒道:“那敢问李小哥,这王都头上了多少次战阵、赚得多少颗首级钱呢?他赚的钱,又做何用呐?”
“回大人,王都头大小阵仗数百回,多是对阵蒙古人。多了不知,至少因开罪一个女真万夫长被连降三阶、从指挥贬来丰国当都头前,至少已斩蒙古人首级三百余颗。”
李根说道此处,微微停顿一下,继续说道:“王都头斩首所获钱资,大半都用去周济往来落难的汉儿和押送途中的配军了。他在城中的家宅,至今还是城东草庐。”
我靠!大侠啊!上战场杀敌得到的赏钱没拿去自己买房子置地,全都用来周济难民和过往配军了!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呀!
对王明图的兴趣更重,刘醒不再多言。小思一完,立即转首对身后众人大喝道:“全体兄弟们听令,列队、去城下。某家要会上一会那位王都头......”
接令,关冲、花子真等人吆喝声顿时连成一片。只不长时间,登陆的三百名红巾军将士们便重新列好队伍,紧随着刘醒和李根向半里外丰国城走去。
及至城前百步处,刘醒又是号令出。钩镰步军六十人人分列三序在最前、二列是手上拿着盾牌、以诸葛弩为主shè兵器兼配短刀的盾弩兵二十人站成两序,三列是一百二十名盾shè步军。
关冲、马铮各率五十名骑兵压列在阵形后方两翼处的阵形一列好,刘醒便与李根一起走出大阵。
仰望城上,李根先开口大声喊道:“王都头,某是李根。小底身边这位,乃是渤海之上率上千汉家儿郎举义反金的红巾军都指挥使刘醒、刘大官人。
王都头,您不是久有反金志、无奈不逢时嘛!今rì刘都使统兵来战女真,我等尽已归顺,您快快开了城门,与某等兄弟一起追随刘都使,朝那些个女真鞑子去、杀个痛快吧!”
一个上半身披铁甲的黑脸大汉听到城下喊声,从墙垛中探出头来,大声回喊道:“李根,直娘贼你个浑儿!你我兄弟也有年余,某家怎没看出你是个没卵的假男儿!什么红巾军,渤海之上海寇倒是不少,俺怎地没听说过有甚真敢死战金狗的义军?
甚个红巾军,你怎知他们不是借反金名、行贼寇事之辈。休要诈俺,你这浑儿听好。要么你等绕城去,要么便与俺们死战一番。想要俺如你等一般降于海寇,那是万难事矣!”
我靠!把小爷当海寇了!听到城墙上王明图喊回的话,刘醒立刻心中一阵苦闷:小爷不是海盗,也不不去做海盗!这个黑脸大汉竟然怀疑小爷是那些挂着羊头卖狗肉、借着反金四处行劫,为了钱粮不管汉儿还是女真人一并见到就杀的海盗!
心中苦闷,刘醒也不是语钝人。仰头看着王明图,刘醒不说话,却突然大声唱起歌来:“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两军对着阵,城下个自称红巾军都使的人不说话,直接上来先带着他身后三百余颈上全都扎着红sè巾帼的兵丁唱起歌来。这让王明图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歌声连续复唱两遍,刘醒猛一挥手,身后将士们停下歌声。
刘醒上前两步,对着城上高喊道:“王都头,某家听得李根兄弟言,您也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方才我等所唱,正是我红巾军军歌。你言我诈用反金名,试问托大义名行劫掠事的海寇,可敢立我等此志?可会有甚军规与不破黄龙誓不休之宏愿乎?”
刘醒喊话时,城墙上的附兵中已有一阵小sāo动。
刘醒此话一喊完,城头上一名什长、王明图往rì里的心腹便凑到他身边,轻声道:“哥哥,能唱此曲以明志者,绝非一般海寇。听其曲中词,更是一心要反金、敢学岳飞爷爷的好儿郎。哥哥,莫做釜中豆萁呀!”
另外一个什长也在这个时候凑到王明图身边,轻声接言道:“是呀,哥哥!您看那些红巾军,列阵有秩、唱曲时更是整齐无疵。以往海寇也曾见过,却不曾见哪家海寇能行军列阵如此严明地。
这红巾军能须臾让队正所带兵马败而被擒,真若打将起来,怕是我等即便全部为金狗战死城头,也难挡其锋锐之击呀!哥哥,莫让我等兄弟,为了金狗做这无谓死士呀!”
“王都头,还与海寇多言做甚,本官命你等立即放箭,shè杀那个喊话的贼寇头领!”
正在此刻,王明图还在盯着城下刘醒和其身后红巾军整齐阵列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大叫声。
不用回头,王明图听声音就知道,往rì里盘剥百姓、鱼肉乡里,还经常克扣附兵粮饷的金狗丰国县令于世俊来到了城头上。
沉下脸,回头直盯于世俊那浑圆的脸,王明图道:“守城乃我等军汉事,于大人何必来此!城下贼寇距城二百步列阵,于大人借我床弩来,我便立即下令shè杀那贼寇头领。若无床弩,还请大人自重些,回您的衙门等俺们杀退贼寇再说其他吧!”
看到王明图黑着脸,瞪大一双牛灯眼死死盯住他,于世俊下意识间打了个冷颤。平rì里驻守丰国的汉儿兵粮饷一转运到丰国,这位县令大人便习惯xìng的先要克扣下一些。
但是唯独一个人的粮饷他不敢克扣,正是眼前这个连忒母孛堇都敢打的王明图和他的直属部下们。
打忒母孛堇,王明图只是被贬却没被杀,当初于世俊也甚感意外。好奇心作祟,让他一打听到王明图战场上如何勇猛、又是如何成了附兵的往事后,于世俊早已对这个曾凭战功当过一营指挥的黑厮心生惧意到见面都腿软的程度。
被王明图如此闷声说完,于世俊马上换上一副媚笑:“王都头、王大人,本官只是焦急,绝无责令之意,您万莫误会。这守城责在军丁,可本官是这丰国县令,在上官那里也责有连带。王大人,您就莫唬我,想想如何退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