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看来这里也是找不到人来谈判了。刘奇玮还不死心，在办公大楼上上下下找了好几遍，又去生产区转了几圈。办公大楼里面完全没人在办公，只是董事长和总经理两间办公室里面住了些讨债的。
生产区的人倒是不少，每一条生产线都有三四个穿着黑西装黑裤子黑皮鞋带着墨镜的壮汉在看守着——要不是他们浑身的纹身，刘奇玮险些就以为是富贵集团的同事呢，衣服实在是太像了。
看到刘奇玮和丁香过来，那些纹身壮汉就过来拦住：“干什么的？”
“来讨债的。”刘奇玮老老实实的说。
“这些生产线已经全部抵押给我们老板了，我们老板有绝对优先权，没你们的份，走走走。”纹身壮汉们说，“要讨钱找添翼的董事长总经理去，别打生产线的主意。”
丁香还想在说什么，刘奇玮赶紧拉着她走了，被十几个纹身壮汉围着，还是挺有压力的，不过丁香明显不同意他的看法，“看他们那一身服装，还真是有亲切感，和富贵集团的制服一模一样。”
“亲切什么啊！”刘奇玮说，“话说回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工作制服啊？当时入职的时候不是说公司提供一套订制的工作制服？要是到时候我被炒鱿鱼了还没拿到制服，那不是很冤枉？”当时还说这套定制西服如果在外面买，至少需要三千块。
“实习期满一个月才给我们做制服呢。”丁香说，“那支付也没什么好的，三千多块的便宜货色，穿出去我还觉得丢人呢。到时候我会订一套同样款式和颜色的，用比较好的材料和剪裁。”
三千多块还便宜？刘奇玮最贵的衣服才八百多，那是一件皮衣，还是最差那种绵羊皮。这种事情说起来有些丢人，刘奇玮有些耻于开口，“你自己定做的话，要花多少钱？”
“也就一万多吧。”丁香说，“其实和经理那一级别的一样。我们别说这个了，快要中午了，我们去哪里吃饭？要不去那家绿宝餐厅吃吧。昨天那个张立请吃饭，我光顾着喝酒，都没尝到那些菜式什么味道。”
“那里很贵的吧。”刘奇玮说，“不如我们随便找一家小饭店赶紧吃完了回去算了。”
“不会很贵的，昨天王立不是说过了吗，这个绿宝餐厅做工人的快餐，怎么可能会昂贵呢，工厂的工人总不可能花几百几千块钱吃一顿午餐吧。”丁香说，“我们去看看吧，顶多不去包间，在大堂吃就好了。”
绿宝餐厅外面停了很多车，可是大堂一个人都没有，看来也都是全都到包间去了。刘奇玮和丁香坐在大堂角落里，看起来好像是把整个餐厅包了下来一样，分外有气势。
“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帮我看着包啊。”丁香说完就跑了，留下刘奇玮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整个空旷的大厅。
这颇有些压力，服务员走来走去，隔一阵子就有一波客人到来，有的对刘奇玮不理不睬，但是有的就十分讨厌，用好奇的目光盯着大厅里唯一的客人，让刘奇玮十分难受。早知道就要个包间了，就算贵一些，反正也不是自己出钱……这个想法太没出息了，又不是吃软饭。
这时候刘奇玮忽然看见谢国走了进来，有个认识的人，那就不会这么尴尬了，他立即举起手来叫了一声：“谢经理！”
谢国听见了，他看了过来，目中满是浓浓的疑惑，这时候刘奇玮才发现，那并不是谢国，这人和谢国只是长得有些像而已，同样是瘦皮猴身材，但身高体型面貌都不同。本来就够尴尬，现在还要加上认错人，这下子更加尴尬了，都尴尬得可以上糗事百科了。早知道这样，就算是自己出钱，也应该要一个包间啊，最低消费不过是一千块钱罢了。
那人走了过来，问刘奇玮：“你认识我堂弟？”
原来是亲戚，难怪长得那么像，刘奇玮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刚才认错人了。”刘奇玮说，“我住在学生公寓，承蒙谢经理照顾。”
“原来是这样啊，我也是省城大学出来的。”那人和刘奇玮握了握手，“我叫谢端，是谢国的堂哥，我虽然和他长得有点像，可是比他英俊多了，你这都能认错！”说完哈哈大笑。
刘奇玮也陪着笑了几声，“我叫做刘奇玮。眼力不行，真是不好意思。”
“原来是刘兄弟啊，你既然是我堂弟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了。”谢端说。
跟在谢端一起来的另一人有些不耐烦，偏偏又不敢催，典着脸小心翼翼的说：“谢总，我们赶紧上去吧，万一被别人看到，我这真是太方便。”
这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起码也有五六十岁了，手腕上戴着明晃晃一个金表，脖子上挂着老大一个白玉观音，手中拿着一个lv的皮包，虽然很有些暴发户的气质，不过也显示出身家不菲。谢端却是丝毫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调笑说：“李董事长，你急什么啊，那些债主怎么想得到你欠了这么多钱，还敢大摇大摆的来绿宝吃饭呢？”
那个李董事长愁眉苦脸的说：“我把周围一圈人的钱都给欠了，这光明开发区十个工厂我起码欠了三四家，我那个厂子里面还住着几十个来催债的呢。要是被他们知道我出现了，立即就会赶过来。我被人围堵没关系，反正也习惯了，不外乎痛哭磕头罢了，最多再打我一顿，他们总不能打死我，打死我可就没钱还了。可要是耽误了谢总的事情，这可怎么得了。”
这人也欠了这么多钱？最近生意真是不好做啊，经济危机影响真是深远……等一等，似乎有点不对，现在欠钱的厂子很多，还不起钱被人追债的也不少，可是被几十个追债的占了办公室，应该也不会很多吧？那个添翼机械厂的董事长似乎也是姓李的，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做李雪峰，难道就是这一位？
既然是来讨债，刘奇玮当然做过基本的资料收集，看过李雪峰的照片，和真人差异很大。照片上的李雪峰脸颊饱满，神采飞扬，哪里是这么一副猥琐样子。可是再仔细一看，撇除这些差异，这人和照片还是很像的。
“好了好了，你这人真胆小，有我们老板罩着，谁敢把你怎么样？”谢端不屑一顾地说，“再说了，要是这一笔生意谈成了，那些债务就由我们老板负责了，你可就无债一身轻了。”
“李老板这么帮我们，我们是很感激。”李董事长说，“可是这添翼机械厂，是我们家上下三代的心血……”
这人还真是添翼机械厂的董事长，这么说他就是李雪峰？刘奇玮在心里呐喊。偷偷的拿出手机来，拍了一张照片。没想到下载这个无声拍照软件还真派上用场了，顺便再把录音软件给打开。
“你这心血也没剩下什么了吧？”谢端把脸一板，“欠了银行好几亿的贷款，还有上游供货商的货款，私下又借了那么多的高利贷，没资金接不了大单，只能做些小单，赚的钱发工资都不够。厂房土地生产线，全都抵押给我们老板了，生产骨干走得差不多了，工人也快跑光了。我们老板还肯花那么多钱跟你买，还承担所有的债务，你是烧高香才对。”
“现在是赚的不多，那是因为欧美经济不好订单少，等经济好了订单多了，我们厂子很赚钱的。”李雪峰申辩说，“我们厂子有好几百项国家专利，技术在全球来说都是很好的，设备又新。技术骨干们都很忠心的，只不过我们厂子实在是没活干，才跑出去兼职，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厂子重新有订单，很快就能把欠款还清的。”
“你自己也会说，熬过这一段，能熬的过去吗？”谢端说，“经济危机愈演愈烈，经济数据迟迟不见起色，而且贸易保护主义再抬头，美国说要把就业机会搬回去，欧洲直接就上关税壁垒了。就算以后经济好了，人家不买你的东西怎么办？你们欠了这么多钱，要不是我们老板帮你争取了这么多政策贷款，你们早就破产清算了。到时候土地厂房和机器都是我们老板的，再把你们的骨干工人请回来，那些专利什么的也要拍卖还债的，我们老板全买下来很容易，这样照样拿下你们厂子，也就是换个名字罢了。你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李雪峰低下头，“能不能再加点啊，卖掉厂子，我们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总不能让我下半辈子看大门去。”
“这就对了嘛，价钱的事情，我们可以进去慢慢谈。”谢端转头对刘奇玮说，“小兄弟不好意思，怠慢了，我这人就是容易激动。先去办老板交代的事了，以后请你吃饭啊。这是我的名片，今天不一定有时间，以后再补回来。”
刘奇玮看了一眼，上面印的是京城紫竹林酒店总经理谢端。这京城的酒店总经理，跑到山南省来收购机械厂，专业未免差太远，也不知道他老板是哪里的，真是太乱来了。不过添翼机械厂要被收购，新老板承担所有债务，对于刘奇玮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起码那笔债务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