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皮刘舟,是秦晋两州交界处桐岐镇上的恶霸。桐岐镇上的人只要听到他,便都会指天唾地怒骂一番,同时还得环顾四周,生怕被他和他的弟兄们听到。
刘舟这个名字,还是他那双目尽瞎的老母亲当年提着两只老母鸡,在他三岁的时候去一个读过几年书的姬老夫子家里恳求取的,所以乍一听上去还以为是读书人的名号。
姬老夫子腹中有点墨水,平rì里就在镇上摆摊谋生,主业是算命求卦问福祸生死,实则是神棍一个,他还有个副业,就是帮人写家书,写诉状等。
时间久了,桐岐镇上都知道这个姬老夫子的底细,本地人来找他只是为了写写信,连诉状也不敢让他写,生怕惹恼了官老爷。据说有一次姬老夫子写的诉状让官府老爷大发雷霆,把他拖到堂下打了三十水火棍。
这个姬老夫子颠倒黑白,想帮一个富人将故意杀人当作失手杀人来辩护,本来平时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时正逢上面对桐岐县令的考察,本来治下遇到命案县令已经很不高兴,他铁心把这个案子当作政绩来判决,明镜高悬一番,因此连那个大户的几百两白银也没有收取。
那个大户见行贿没办法,就想在诉状上做文章,就请了姬老夫子这个狗头讼师。结果姬老夫子不止被打了三十水火棍,还连累那大户被判了秋后斩。
后来那大户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改判了流放三千里,最后全家都跟着去了极南之地。
临走的时候,他派人把姬老夫子当街毒打了一顿,又要了他半条命。
当时当街毒打姬老夫子的几个流氓地痞中,就有刘舟。
这件事前因后果传开后,方圆数里再无人愿意让他写诉状了。他后来改了行骗的行径,算命求卦专门对外地人,本地人就改成了说书写信。
当年刘舟的老母亲请他帮自己儿子取名的时候,他按照刘舟的生辰八字,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就说这孩子命中逢水,正好配一个舟字,这样就保证他一生平平安安,逢凶化吉。他还断定这个孩子将来虽然不一定会大富大贵,但一定会很老实本分。
刘母本来就是小门小户,对儿子没有多大的期望,就希望他将来老实本分,平平安安。姬老夫子这一番话简直说到她的心坎里,她一高兴,就把两只母鸡都给了姬老夫子,让姬老夫子好生打了一顿牙祭。
只是姬老夫子当街被毒打的时候,不知他有没有想起,其中那带头的打的最凶狠的那个人,就是十几年前他断言的“老实本分”的刘舟。
刘舟在三年前老母亲去世后,就成了脱缰的野马,平rì里在镇上游荡,结交了一大帮兄弟,这些人平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终rì里就知道吃喝piáo赌、坑蒙拐骗。
话说回来,说他们不务正业不大确切。他们平rì里给那些赌坊、勾栏看家护院,遇上脸孔陌生的外地人就去设局坑骗,要是给识破了就撕破脸毒打那些外地人一顿,然后又把骗抢的银钱拿去吃喝piáojì。
只是他们做事还有分寸,从不害人xìng命,而外地人都知道遇上地头蛇,被坑骗后无不忍气吞声,只希望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不是去报官。官府既没有苦主,平rì里又对这帮地头上的泼皮们有所求,所以对这帮流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帮泼皮平rì里在酒楼勾栏间游走,最是察言观sè,机敏过人。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这帮人必是第一时间察觉出不对来。因此官府一旦有任何棘手案件,必会招来这般泼皮前来,让他们协助办案。
而这帮人整rì混在鱼龙混杂的地方,最大的本事就是察言观sè,只要扫一眼身上的衣服,就能判断出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以及囊中钱袋的鼓瘪。若是有犯事之人,神sè间必然有异,他们自然一眼便瞧出来。
要说街上的商家店铺,说起这帮流氓泼皮,就恨得牙根痒痒,他们平rì里生活就不容易,又三五rì受这帮人的白吃白拿,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至于那带头的刘舟,更是在背地里大骂他为刘瞎天,这个刘舟平rì不光偷鸡摸狗,遇上人家女儿还上前调戏一番。所以大家私底下都认为老天瞎了眼,这种人居然还能让他偷活在世间。
刘舟听到后,反而得意洋洋,他把这个称号改成刘侠天,平rì里他让自己的弟兄们称自己为天侠,其他的五个年纪稍大的则按照“三才三光”分别叫地侠、仁(人)侠、rì侠、月侠、星侠。
这一rì,刘舟正迈着王八步在街上大摇大摆地晃荡,他手里拿着一个梨,咬在嘴里咀嚼了几口,就把残渣随意乱吐,也不顾是否有行人,街上认识他的人皆绕着走,用嫌恶的眼光望着他,他也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显然早已习以为常。
“今晚是去飘香院快活快活,还是去李寡妇家呢?”一想起李寡妇那温软香滑的身子,刘舟就觉得有股热流从小腹上升起,话说回来那个温窑姐也不错,特别是说话声软绵绵的,简直要把人家心肝都叫酥了。
刘舟边走边思量晚上的安排,最近镇上来的外地人可真多啊,就在昨天,他们还敲了一个外地阔佬大一笔,现在腰包里鼓起来了。俗话说“饱暖思**”,刘舟就想起了平rì里的几个姘头。
听说秦州城发生了战争,那些外地人都跑到咱们这里避难,肥羊可真多啊,外地人就是人傻钱多,哈哈,打仗关我屁事,反正也不会打到我们这里来,还是多宰几只肥羊要紧。刘舟这般想着,懒洋洋地打了个饱嗝,随手从身旁挑担的老汉那里顺来一串冰糖葫芦。
突然,他发现城门外走来一个少年,那个少年手里拿着一把钢刀,身上穿着麻布衣衫,眼神有些局促不安,但吸引刘舟的是这少年腰间挂的一个玉佩,看上去很是晶莹剔透。在刘舟看来,这个玉佩应该值不少钱。看来这少年应是逃难和家人失散,虽然他手里拿着钢刀,但估计只是防身之用,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公子看着就是绣花的枕头,里面全是草包。
刘舟眼睛转了两转,便计上心头,他扔掉手中半个梨,整整了衣冠,作出一副正sè的模样,便昂首走上前去。
这少年便是周方,他本来在官道上沿着鲁威军的足迹向晋州走,可是半途上遇到鲁威往回催粮草的传令兵。幸好他反应快,躲到路边的草丛中,这才躲过一劫。他情知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便专门拣偏僻小径走,这一路就走到了桐岐镇。
刚进城,他正打算向人打听一下最近的战况和去晋州的路,怎会料到他已经给人盯上了。
一个粗眉大眼的汉子笑盈盈地走到周方面前,开口说道:“敢问这位兄台,是否要问路啊?”
周方见这个主动贴上来的大汉,心里一阵奇怪。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肥羊,只是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要问路。
刘舟一看周方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仈jiǔ不离十。他知道刚相识时外地人的jǐng惕心最强,这个时候最好先打消对方的jǐng戒,而打消jǐng惕的最好方法就是装作官府中人。
“鄙人姓刘,是本地的里正,公子有什么想要打听的,尽管问我好了。”刘舟一拍胸脯,大包大揽起来。
“里正?”周方瞧他这副模样,心中有所怀疑,面上却不动声sè地问道。
“是啊,不信你问,这里谁人不知道我刘侠天的大名。”刘舟往四周扫望,目光所到之处人无不避开眼神,不敢与之对望。刘舟满意地收回眼神,不无得意地对周方说。
周方一见周围人皆唯唯诺诺,显然是心中害怕,还有几人冲着他挤眉弄眼,心中便明白了个大概。当下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如此多谢,只是我初来贵宝地,想自己先到处走走,多谢刘里正的好意了。”
“别啊,你一个外乡人来到这里,如无我等照应可不行啊。现在外面兵荒马乱,连带我们镇里也不太平,公子你还是跟着我走,我保证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还有,你要去哪里,等你休息够了,我便让人领你上路,你看如何?”
“还是算了,我也不在这里停歇,马上就赶路了。”周方眉头一皱,就开口明言拒绝。
“嘿,那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到了这里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识相的话就乖乖跟我走,否则叫你知道为什么马王爷长三只眼!”刘舟见周方不进圈套,当下不再伪装,撕破脸皮,恶狠狠地威胁道。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周方不怒反笑道。
那刘舟见周方语气间有服软的意思,当下大喜,换了副面孔劝道:“早这样,就不用浪费爷爷我的口水了。这样吧,你只要交出腰间这块玉佩,我保你在桐岐镇平安,你看怎么样?”
“原来是想要我这块玉啊,你早说嘛!”周方解开腰间的系带,把那块玉握在手中,似笑非笑地望着刘舟。“不知道这块玉值多少钱?”
刘舟眼巴巴地望着周方手上的玉,心不在焉地答道:“怎么着也要三四百两吧。你这个玉成sè足,又给把玩了很久......”
“那要看你有没有命拿了!”周方举起右手边的钢刀,就往刘舟头上劈。
只见那钢刀来势汹汹,刘舟离得又近,仓促之间避无可避,他只来得及伸出右臂去挡。一时间刘舟直吓得肝胆俱裂,口中不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