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这镇子一年多了。
这没有名的城镇是信步走来,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的缘故,听到那悠长的曲调,于是决定留在此地。
仿若中了魔障一般,始终不愿离开,然而身前身后无数事,但尽数抛之脑后,也许是还没有到走的那份契机。
留在此地,才会发现这里的雨竟然是那么的多,一日之间竟然会有半数光景都在下雨,好在这雨并不算大,倒也不影响心情。
今日暂时无雨,坐在酒缸之前,看着亭子走进那熟悉的身影,取出古琴,然后轻轻坐下,便就开始独自唱了起来。
这一年来,每当这个时候,那少女便就会去亭子中唱曲,曲罢之后就快步离去,近几月来少女似乎发现了在这新开的酒铺,目光总会投过一眼。
大概印象就是这酒铺酿的酒很香醇,街坊也大都习惯了这性情温和,但却实则冷淡的青年。酒铺的生意一直都是那么的冷淡,然而却足以让卖棺材的老头羡慕。
酒铺大都是富家公子光顾,平日里虽说难得卖出一坛子酒,但是一旦卖出去,那便就顶他卖大半年的棺材赚的钱。
一年来,苏凡倒也与老头混的熟,平日里也能把酒闲聊,多是聊一些家长里短,再深一些便就是老头探听到的市井秘闻。
从某次老头醉酒,苏凡得知老头姓周,原来是木匠,前些年做些家具倒也很是赚钱,只是后来某个官人家的小妾,撞死在了周老头做的家具上。
于是便就将周老头做的家具平添了不祥的恶语,谣言四起之时,周老头的家具店便就开不下去,后来只能做做棺材,这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靠在椅子上独自灌酒的苏凡忽然露出一抹微笑,然后轻轻解开领上布扣,缓缓起身,淡笑了声。
“老周今天没活?”苏凡轻声问道。
挥着蒲扇晃悠悠的走进酒铺的老周,苦涩的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几年死的人少了,生的人却很多,棺材着实难卖。”
不经意间望了一眼那孤立在四周坊市的棺材铺,四周只有围墙并没有其他店铺,所以显得很是冷清,行人经过往往远远的望着铺子,生怕一个不小心靠近了几分而沾染了污秽。
青砖旧瓦,由于下雨太过频繁,所以铺子前的石阶显得异常光滑,青石上隐约有被雨滴出的小坑,竟然长出了小草。
老周自觉的斟了一杯酒,那就被本就是苏凡为他准备,所以双方都很随意,沉默很久之后,来自目光触及之处亭子内的曲子渐渐停了。
发自内心深处的一声叹息随之而出,然后端起来酒杯一饮而尽,大笑道:“老周你说我这酒怎么样。”
没有直接回答苏凡的话语,而是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甚至舍不得稍微绽出酒杯边缘的几滴酒,然后才微眯双眼。
“你这句没边的话都问了一年多了,你还要问。”说着话,老周从袖中取出不知道何处得来的花生拨开,继续道:“问你这酒如何酿,你也不说。”
苏凡只是微笑,望着亭子上撑伞快步离去的少女,一句话也不说。
“听说那女娃子住在城外破庙中,很是可怜。倒是也有富家公子要娶她做妾,但她始终都拒绝了。”
老周吃着花生,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苏凡也似听非听的听着,一边偏摇着纸扇,一边混混欲睡,这样的不冷不热的天气,倒也真是催人入睡。
老周倒也并不在乎,一个人默默的饮酒,然后剥着永远也吃不完的花生,似乎有着很多心事。
有很多时候苏凡都会错觉这老周是一个大人物,因为他深邃的双眼之中什么也看不透,然而每当老周醉去,又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最终不得不得出,是由于久经岁月自然养成了一副宠辱不惊的皮囊,实在内心之中苦的要死,但却不愿说出来惹人哄笑。
望了一眼烂醉如泥的老周,口中嘟囔着什么钱,夫人,小美女之类的话语,不觉苦笑一声,世人终究逃脱不了世俗的牵绊。
顿了顿神色,这才起身,扶起老周便要送入那对门的铺子,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倒也显得轻车熟路。
老周也很放心将烂醉的自己交给苏凡,全然不顾这还在别人店中,便就昏昏睡去,然后依持着苏凡,摇摇欲坠的晃进幽暗的棺材铺。
镇子见阳光的日子本就很少,而棺材铺恰巧又是背阴,所以堆积的湿木总会散发出阵阵腐朽的气息。
老周的床就在铺子中,据说还有个后园,老周嫌一个人无趣倒也没有去住,只是住在铺子内,平日里醉了便就倒下睡就是了。
不顾嘟囔的老周言语,将他放在床上。头底下枕的是个木盒,听老周说是做木匠活用的工具,苏凡也没太在意。
枕着一个木盒子睡觉也着实难受,看着年迈的老周苏凡也有些不忍,几次提议出钱给他换个柔软些的,都被老周推掉了,说是枕着手艺睡觉放心。
酒铺生意也不怎么好,所以倒也有闲暇时间坐在棺材铺歇息,老周的手艺说起来也精巧,说不得能比的上域外神殿的木匠,但在凡人之中也算造诣深厚。
一个个小桌小凳看起来很是可亲,隐约之间还能感觉其中有着什么规律存在,只是细细琢磨之时,却也看不出来。
小桌上摆放着几个木人,其中一个上了颜色,是一个穿着麻布衣物的老者,老者双目微浊,似乎厌倦一切,细看之时却也发现似乎有些偏差。
好奇之下仔细看去,只觉头晕目眩,强忍着这份不适再去看时,胸中气血沸腾无法平静。
不得已只好收回目光,渐渐才稳定心神,但心中的好奇之心愈发的浓郁,那木人的奇异搞不懂,他很难平复心中的疑问。
再次看去,木人平淡的放在桌上,极其平常,什么不适的感觉也没有了。随之望一眼躺在床上喃喃呓语的老周,依旧昏睡。
无奈之下只好起身为老周关上了门,这才步入酒铺。
还未到酒铺,便就听到阵阵的吵闹声,神念微探过去,原来是亭子附近发生了某些争执,正有很多的人围观。
这般的事情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多是哪个纨绔子弟伤了平民百姓,却又赖着不愿赔礼道歉,后来竟然恶人先告状,惹来阵阵唏嘘。
“不唱。”
正欲走进铺子的苏凡脚步微顿,那道轻灵的声音传入耳中,眉头微皱转身走向人群,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怒色。
人群之中一个穿着奢华的青年,正嬉笑着拉扯一女子,口中还满不在乎的道着:“小爷我让你唱一段,是给你面子。”
经过好事的人口中叙述,渐渐明了了此人的身份,这青年是官家子弟,之前听闻这亭子附近有个女子唱曲很好听,今日便就前来准备一听,却不料那女子已然曲罢将要离去。
这青年只觉面上过不去,便就强行拉住桃儿要其唱曲,不料桃儿也是刚烈性子,死活就是不愿唱。
此时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所谓人言可畏,唏嘘这青年的人也不少,多少指责他欺负弱女子,也有不少知道青年身份的人,远远的望一眼便就迅速离去。
青年则满不在乎的望向人群,随即上手便要摸桃儿的小脸,虽说桃儿并不算惊艳,但也有几分小姐碧玉之感,很是清丽。
此刻将要被青年轻薄,顿时小脸微红,双眼红彤彤的几欲落泪,但她始终都强忍着泪水,不愿去哭泣,倒是引来无数的赞赏。
忽然那青年拉住桃儿的手忽然松开,他惊奇的看向四周不知发生了何事,接着一道霸道的神念冲入脑海之中。
“三息之内离开这里,否则死。”
青年惊慌失措,环顾四周,嘴角渗出丝缕鲜血,迅速奔走离开,惹来围观的人群一阵好奇。
逐渐围观的人群便就退去了,桃儿惶惶之间快速收起行装,望了一眼缓缓走进酒铺的那人,心中有几分疑惑。
只是觉得那人很熟悉,但却不知熟悉来自何处。
下意识的走向那间酒铺,醇香的酒味扑入心田,莫名的伤感侵入脑海,之前忍住的泪水此刻竟然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那青年躺在摇椅上轻摇纸扇,双眼微闭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仿若永远也喝不醉一般。
“我叫桃儿,桃花的桃。”终于忍不住,桃儿轻轻的说道。
苏凡略感诧异,但却又想到了一些事。
“我叫寒小月,寒冷的寒,月亮的月。”那天寒小月便就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许是沉默太久,苏凡带着歉意微笑道:“我叫苏凡,你唱的曲很好听。”
桃儿有些欣喜,说她曲子好听的人很多,但从未有眼前这青年说来那么的好听,总之很开心,所以不觉笑了笑。
望了一眼带笑容的少女,苏凡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淡淡的道:“只是感觉你很像我一个朋友,所以……。”
没有在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