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祖冲之冷笑道:人活在世上,三穷三富不止,身份就像星辰运行的轨迹,每天每时都在改变,你见过谁出生后什么都没有变化的吗?誓言是什么,是湛湛青天之下,一个人庄严郑重地对另一个人不变的承诺!如果这份承诺可以随着别人每天都变动的东西而任意更改,那还叫做誓言吗?照你这样的道理,发誓和撒谎还有什么区别?崔司徒,不要找什么理由了。言而无信,何以为人?你不但配不上一个儒字,只怕连个人字也要打许多折扣了!
崔浩被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额头渗汗,他平rì口若悬河,位尊身贵,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斥责,一时间只感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跺着脚道:殿下别再说了,崔某惭愧之至,请给下官留点面子,容我些时间,咱们从长计议。
祖冲之原本就不相信崔浩的承诺,只恼他刚才自以为是的态度,才出言讥讽,见他已是狼狈不堪,便换了温和的口气说道:算了,我也知道司徒确有苦衷,不过就是刀压脖子,我们祖孙俩也绝对不会留在魏国,还请崔司徒在真君驾前好言周全。
崔浩连连点头称是,对着祖冲之做了个长揖,道:下官一定尽力,我们还是快接上祖老先生,一同到北凉王宫面圣吧。
祖冲之有意拖延,道:烦劳崔司徒在此等候片刻,您也知道,这阵子太子、昭仪送了我好多礼物,放在祠中不太安全,我得收拾起来,带到身边才放心。
崔浩道:城中事务繁多,还请殿下快点收拾。
祖冲之道:很快很快。心中却想:哼,你越急,我就越是慢吞吞,拖你到天黑算是早的!
祖冲之进了祠院,卢旺达正端着汤水朝爷孙俩的寝处送去。祖冲之叫道:旺达兄,我爷爷在吗?
卢旺达见了祖冲之欢天喜地:冲之兄你可回来了,小的都快担心死了!老爷子在里边,这不我正侍侯着哪!
有劳你了。祖冲之道,一会儿陪我去北凉王宫,让你开开眼界,回去平城好讲给咱娘听听。
卢旺达听了这话,且惊且喜,他一跟紧跟,陪着小心道:真是惭愧,小的们没把祖老爷子侍侯好,他老人家也不吃也不睡,问他要什么也不言语,不知是哪里不舒服。
祖冲之猜测爷爷一定是为他姑藏之行担惊受怕,便加快了脚步,来到房中,只见祖昌面沉似水,正在席上半卧着。祖冲之接过汤水,示意卢旺达退出,他自己来到爷爷面前,蹲下身道:爷爷你没事吧?
祖昌见到祖冲之,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满脸泛起怒容,突然抬手,在孙子的脸颊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祖冲之被打了一个趔趄,只觉得火辣辣疼痛,当即捂腮哭叫道:干什么打我啊?
祖昌低声喝道:不许哭,给我憋回去!我问你,哪个叫你擅自做主,去掺和大人的事?
祖冲之委屈道:我不是担心你吗?就怕你被他们害喽!那冰火穿山的破城法能让姑藏守军死伤无数,现在我和拓跋晃已经说降了那个沮渠万年,不动干戈就结束了这场恶战。难道这还错了不成?
祖昌道:你呀,大错特错!北魏降服北凉,从此北方统一在拓跋鲜卑的手中,他们的国力就会因此成倍增长,单是这一座姑藏城的财物,就比得上我们大宋十年财政总和,那拓跋焘有了这样实力,就更加敢与宋国为敌,到时你小子便是元凶,便是千古的罪人!
祖冲之愣了半晌,道:那你将破城之法说给拓跋焘,结果还不是一样?
那破城法只是说说而已,你以为我会真的去帮鲜卑的伪皇帝?
可是这办法一说出来,魏军自然就会照此行事啊!
他们行事,怎么行?祖昌凝视着孙子,那冰水会自己流到城墙上吗,没有我的图纸,他们怎么制造那么大的水枪?没有我指导和调整,他们怎么安装调试、怎么实战应用?我那都是缓兵计!目的就是唬住他们,到时我们俩以选择木材为借口,跟着进入深山老林,祁连山我小时便游历多次,凭借山林庇护,甩掉这些远道而来的魏兵应该没有问题,到时我们藏个十天半月,魏军早就退兵了,我们再伺机而出,跟着商队很快不就可以回家了?现在叫你这么一掺和,这计划全完了,姑藏城出降了,你也出风头了,现在把其它问题放下,我只问你,那鲜卑伪皇帝会怎么对待咱们,能放咱们还宋吗?
这个,我都没往深处想啊!祖冲之懊悔不已,又埋怨道,您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理、有见识的孩子,哪里料到你会擅自做蠢事?
祖冲之垂头,大颗眼泪如珍珠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