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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肝髓流野

书名:梧桐传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家家猫 || 错误/举报 更新/提醒 投票推荐

    肝髓流野

    倔强的日头,强撑了几天,终于耐不住寒风凛冽,早早躲到云中,天更冻,冻得人从骨子里生出寒意。

    正所谓:

    北风凛冽似虎狂

    将军行兵未休忙

    走卒无畏冤送命

    独惧身骸冻骨寒

    郭字大纛噼啪作响,平常的话语声皆被大风打散,见陈得才查观天象之后,面含笑意,郭威不由加了几分力气对陈得才半吼道:“破这沼泽之地,军师似有妙法。”

    陈得才笑道:“天助我军,天助我军!”

    若非郭威听力极好,这叨叨细语,弱不可辩,也就不再询问,驱马直前。

    正午时分,全军开到七里店外,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沼泽淤塘星罗棋布,官道小径全为慕容军破坏殆尽,郭威心头一沉,思索着难不成要转攻赤冈,可赤冈地窄坡陡,人多了反是无用,委派何福进前去也只求与袁、刘二人成对峙之势,勿让其军从后偷袭即可。

    正苦思之时,陈得才来到近前道:“郭公勿忧,要过此地并非无法,只是今日不成,现可令三军就地起营,早做休息,以复精力,另命各卒寻枯草干枝一把,搓制两尺之绳一对,待明日一早过阻歼敌。”

    郭威听得一头雾水,不禁想到江湖术士撒豆成兵的骗术,难不成这军师劳累过度,患了失心疯,也幻想可草绳化路?

    见郭威疑惑不解,陈得才笑道:“我愿立下军令状,郭公信我无纺。”

    陈得才自归复以来,每每自己顿塞之时,总得其开导解惑,此刻虽不明所以,但对其仍是不言而信,传令大军起帐搭营,埋锅造饭,寻草编绳。

    郭威遇阻,不得再进,御驾慕容军中犒劳的刘承佑得意万分道:“皇叔但看郭威屯军之处的炊烟,只有千股,想是粮草不足之兆,而朕听说邺都至此的道路雪厚三寸,纵是有那面山米海也是运不过来了。”

    “陛下所言甚是,郭威急赶入京,所持军粮必是不多,虽有澶、滑二州库存补给,可对这么多张嘴无疑杯水车薪,我军只需借此险地坚守,困他几日,必可不战而胜。”慕容彦超道。

    “我大汉有英明神武的陛下,宝刀未老的慕容将军,那郭威早成了兔子尾巴,长不了啦。”随刘承佑一同出京的聂文进奉承道。

    “哈哈,天佑大汉,今日心情舒畅!皇叔不妨带朕巡视三军,以壮气势!”对于聂文进的马屁,刘承佑很是受用,原本犒军之后便欲起驾回宫,见此刻郭威大军如困兽般动弹不得,心生几分怡然自得,便不畏干戈之险,动了抚恤士兵之念。

    皇上此来,士气空前,慕容彦超自然求之不得,率众将带着刘承佑到阵前巡查,所到之处,军卒沸腾,高呼万岁,及至黄昏,刘承佑满面春风,丝毫不觉疲累,再观瞧郭威驻外,炊烟又减十之二三。

    聂文进躬身上前道:“陛下料事如神,看此情形,料那郭贼怕是撑不过明日,便会饿死、冻死大半,这天黑的甚快,趁着尚有余晖,不如先摆驾回宫,待明日带上百官再来犒军,也让心有二意之辈看看这贼人的下场,吾皇未动,天先收之。”

    此番言语,直击刘承佑内心,深透灵魂。刘承佑不禁对聂文进刮目相看,如此贤能,日后当多多亲近。

    风更急,寒意越浓。

    营门外的郭威带着诸将昂首矗立,远远看着銮舆驰出慕容军营,渐渐消失,心中五味杂陈。忽听得营内嘈杂声骤起,众人急入营内,闻声寻去,但见数十名军卒正抓着几个伙头责骂,险要动手,王峻急声喝斥,见引得主帅诸将前来,众军卒忙停了手,默默垂首一旁。

    王峻怒道:“大战前夕,竟在此聚众喧哗闹事,此等行径,本将可判尔等扰乱军心之罪,立斩不赦!”

    众军卒跪地求饶,问其争斗原由,原是糠粥太稀尚起不提,这伙头还往里掺了不少苦草藤皮,叫人如何下咽。

    几位伙头几欲急出泪来,大叫道,若不是粮官精打细算,又带着大伙寻挖些野菜充数,两日前军中就应断了伙食。

    王峻拿过铁勺,荡开的浮菜,从食盆底舀上一勺,只有几粒早已熟烂的白米混着丁点稀糠。郭威要过,喝了一口,又苦又涩,强咽肚中后道:“粮官何在?去将他寻来!”

    护卫正要去找,只听得一阵喝骂之声响起:“是那几个不开眼的,吃饱了撑的不是!不想吃就给老子滚,敢到老子锅上闹事。不想活了,信不信老子给他活活剁成人沬,省得老子一天为你几个狗日的寻菜挖药。”随着恶语,一下身全是淤泥的中年汉子大步赶来,此人中等身材,鬓须凌乱,一手抱着大捧野菜,一才掀起衣角不停擦拭双眼,口中继续道:“有吃不吃一天竟他娘的瞎乱,害得老子摔个狗吃屎,是谁,给老子站出来。”

    “你就是粮官李老子?”郭威问道,此人原名李计,只因三句话不离老子,故得了个李老子的浑号。早闻其善于精打细算,军需粮草管理得章法有序,在辎重军中颇具威望,若非琐事繁杂,郭威早想见识一番。

    “我还是你老子,老子不是老子还会是谁!”李计道。

    “大胆!你可知何人与你问话。”王峻怒喝。

    “老子管你。。。”此刻李计终于弄出眼中杂物,抬头一看,顿时吓得呆若木鸡,半响才期期艾艾道:“老,老,小人,小人眼拙不知,不知大帅至此,说话唐突,突了。”

    郭威不怒反笑道:“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子的,除家父外,你到还是第一人。”

    “小人、小人知罪,请大帅责罚!”李计战战兢兢道。

    “唉!”郭威长叹一声,扶过李计道:“有罪的是本帅,几日前,护卫来报,你为粮草不足一事前来见我,只因正与军师商讨军务,不愿再添烦恼,想着有澶州补给,再攻下滑州,缺粮一事便可迎刃而解,遂未招见,谁曾想滑州城中粮草尽毁于战火。这两日你能保我三军还有吃有喝,着实不易,非但无罪,实属有功。”

    “我来问你,军中还有多少米粮?”陈得才问道。

    李计拭去眼中泪水道:“回军师,只可保明日两顿稀粥。”

    听闻之言,诸将哗然,如此寒天,若是再无食果腹,叛逃哗变必不远矣。

    郭威神情严肃问陈得才道:“明日我军几时可过这淤沼之地?”

    “以我推算,巳时可过。”

    “即如此,李老子,今日你便将军中米粮尽数煮了。”郭威又转向王峻道:“王将军,除各主、偏二将,传令兵、军探所需马匹留下,其余连同驴、骡等牲畜全部杀了,让全军吃顿饱饭,此外,这滩涂之地难寻柴木,索性把辎重车辆也都拆了分发各营,作取?之用,以御夜寒。”

    “这。。。”王峻欲言又止,如此行事可是自断后路,眼下问题倒是解决了,可明日真成了贫无立锥,又如何是好。

    “若不如此,熬不到明天,冻饿而死者必现,届时军心涣散,何以清除奸佞,以正君侧。再者,我军处境恶劣,若无昔日西楚霸王破釜沉舟之决绝,不出三日,不需慕容彦超动手,也会自覆于此。”陈得才掷地有声道:“况且明日决战,骑兵用处不大,倒不如让兄弟们吃饱喝足,方能龙精虎猛,气破万军。”

    “得令!”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吧,王峻心中暗道。

    廿一日,甲申,坐绝地。

    天初破晓,刘承佑便兴致勃勃领着百官出宫,辰时中便到达慕容军中,听闻探子来报,敌军劈车引火,杀马做食,心中越发得意。在李业等人奉承下,刘承佑命人在大军左侧高坡上搭起营帐,意在与百官亲暏郭威兵败之下场。

    此时的郭威听得传报,刘承佑又到敌军营中犒劳,急唤过宋延渥,开门见山道:“郭某还有个不情之情要劳烦驸马,今日我大军将与慕容彦超一决生死,可陛下却出现在敌营之中,战事一开,天子将陷于险地。自破滑州以来,驸马未于阵前露面,慕容彥超仍不知你前来助我,驸马可愿前去劝说陛下借巡视之机,巧至我营中。又或务必寻事支走李业等人,独自护圣驾回宫。”

    换作平常人家,刘承佑可是自己的小舅子,宋延渥义不容辞,跨上爱驹,从驻地右翼绕进一片灌木丛,借踏着其间干土快马朝御营而去。

    约莫一盏茶工夫,来到御营百步之外,几十名御前护卫满弓欲发,宋延渥见状大呼:“尔等勿动,我乃当朝驸马,有要事禀报圣上!”

    护卫长听言,不敢莽撞,让众人缷了引弓之力,叫道:“你有何凭证?”

    宋延渥掏出龟符道:“龟符在此,且能作假,若不信你可寻熊护卫前来作证!”

    隔得太运,龟符太小,众护卫皆看不清楚,那熊护卫正护着刘承佑在军中巡视,到哪去找,只得再道:“你且近得前来,让我等看得明白。”

    一路车簸马颠,李业感觉全身都快散了架,正好偷得片刻轻闲,躺坐在刚布置好的简木龙榻之上,听得动静,慌忙起身出到御帐之外,定睛观瞧,见宋延渥正着马而来,好好的龙榻美梦,竟被这厮给惊扰了,不由生了几分怒气,逼得心中堵闷,正不知如何发作,忽想起前几日刘承佑曾提及宋延渥与冯道沆瀣一气,竟帮郭威说起话来。此贼莫不是受了蛊惑,前来讹言惑众,决不让他坏了自己大事,还有那永宁,敢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正好让她也尝尝独守空房的滋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唤过护卫长道:“驸马我还不认识?一看那人打扮,就是假借驸马身份欲到我军中刺杀陛下的贼人,待他再靠近些,乱箭射死!”

    宋延渥见李业出现后,便与护卫长耳语半天,不由轻勒缰绳,放慢了速度。

    “放箭!”李业一声大喝,数箭雨射而来。宋延渥心有防备,见得护卫再次引弓,双脚猛夹马肚,一拉马头转身急驰,同时抽出腰刀,回首隔挡。须臾便跑到射程之外。

    见未伤其分毫,李业瞋目切齿,着了一队快马去追击,务要将宋延渥擒杀。

    有李业阻扰,加之快马杀来,想见刘承佑已是不能,宋延渥只得回返。到了主帐之中,主帅诸将皆在议事,见驸马一顿饭时间不到便回来,心中都明白个七八分,宋延渥也把事情经过说了。

    “驸马此去遭阻也是意料之中,我等但求尽人事,听天命。陛下此刻身处军中,量李业等人也不敢造次。”陈得才接着又道:“大帅、诸位将军,巳时已至,正是我军决战之机。慕容彦超料定以将我军困死,此时出兵,定可出其不意。。。”

    “军师似乎忘了困住我军的并非慕容彦超,而是前方的茫茫浅滩!”王峻打断道。

    “哈哈,王将军还记得鄙人让准备的枯枝草绳不?”一阵寒风吹入帐内,陈得才鬓发飘萧好似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接着道:“刚刚来主帐途中,我顺便到营外验正,果不出所料,昨日急寒至今,那大大小小的淤塘皆被冻住,冰层虽不是太厚,但行军过人,只要小心些还是可以。”

    “哦!原来军师早已想到此法,为何不早早告诉大家,还害得我等苦思破敌之策。”不少人恍然过来。

    “诸位安静,我军一路南下,各路豪杰纷纷来助,当中有的自来豪爽惯了,军师此时方表,只防有人失言未知,毁我良策。”郭威道。

    “敢问军师,那枯枝草绳有何作用?”陈得才刚刚还未说明,便被抢了话去,有人直想不通,报拳问道。

    “哈哈,彺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代军师说吧!”王峻道:“自是绑到脚底以作防滑之用。”

    “诸将旦静,昨夜一饭,已尽吾军中粮食。人寒饿早,若再耽搁些许,三军五脏庙又要闹腾。大帅应点将布兵,速做安排。”陈得才道。

    “即如此,诸将听令!”

    “喏!”众人声如洪钟齐声答道。

    郭威一震身躯,不怒自威,大马金刀坐好,拿过签令筒,连发数道令牌。

    “王峻、曹威听令,本帅令你二人带所部破敌左翼,以攻为守,防我侧翼被袭。王殷、宋延渥,本帅着五万人马与你二人,务必突破敌右翼,绕至其后,以阻阎晋卿带京外守军来援,郭从义,战事一开,本帅令你速寻陛下所在,以护真龙!陈得才,令你至鼓台观战指挥,击鼓鸣金之权由你全权掌握,其余各将随我正面迎敌。”

    慕容军主账之中,刘承佑端坐主位,享受着熊熊篝火带来的温热。聂文进、郭允明与慕容彦超等将领分坐两旁。

    聂文进道:“我兴正义之师,只需坐等郭贼自灭,甚适矣!”百官闻言,开怀大笑。

    “报!~”忽地帐门被挑开,冲进一护卫扑通跪倒,大声道:”启禀陛下,郭威大军正向我处奔来。”

    “什么?”众人一惊。

    “诸位莫慌,想必是那贼人已无粮草,被逼得急了,方会行此愚顿之事。”慕容彦超胸有成竹道:“以这淤塘的威力,等他冲到我军阵前,怕只剩得十之二三。”

    “哈哈,皇叔所言有理,那诸将百官就随朕同去一观如何!”

    “启禀陛下,敌军并未陷入淤塘,而是借天时之利,趁昨日雨夜大寒,塘面冻住之机,踏冰而来。我军因驻守在这坡头之上,离得淤塘远了,直到刚刚才发现此状。”此刻那护卫也顾不得章法,驳过刘承佑话语。

    “这可如何是好?”刘承佑一下没了主意。

    “慕容将军,快着一队人马予我,好护驾回宫。”聂文进满心焦急。

    “对,对,皇叔先遣军中精干护朕回宫。”

    “我主勿惊,聂大人你是何意!难不成还信不过我。那郭威饿冻至今,才会狗急跳墙,急与我军一战。”慕容彦超再道:“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天时为郭威所用,可我军现处高势,已得地利,陛下亲征,士气高涨,更添人和,此时正是歼敌良机,何需惧他。”

    郭威不死,恶气难除,郭允明道:“陛下,慕容将军言之有理,御驾在此,士卒必定不畏生死、奋勇杀敌,现在回宫,恐伤了士气,万一。。。,就阎晋卿大人那点兵力如何挡得住贼军。郭贼二子已悉数诛尽,他若胜了,还能听命吾皇?”

    慕容彦超道:“陛下,老臣征战一生,未逢敌手,就连那高行周小儿,曾与我比斗,不也被一枪挑下马来。贼军多日行军,饥腹求战,已是濒死挣扎,陛下且看好,我前去与迎敌,誓要将郭威扎个透心凉。”

    副将薛怀让道:“陛下安心,我军兵力现虽不胜郭威,可阎晋卿大人部距此不过半个时辰,只需传其来助,必败敌军。”

    “好,皇叔有此魄力,朕自是不怯。”刘承佑此刻也定下心来,明白郭允明所说非虚。

    慕容彦超迅速点将安排一番,带着刘承佑一行来到阵前,只见郭威大军如蝗蚁飞虫,密密匝匝而来。

    见刘承佑又生胆怯,慕容彦超高举长枪,振臂高呼:“不灭贼乱,何以安国,勇往直前,我军必胜!”

    “我军必胜!”

    “我军必胜!”

    三军随慕容彦超大呼起来!声势越来越大,刘承佑也不禁跟着呢喃。

    郭威军来到一射之外停住,见刘承佑出现在山头,郭威翻身下马,气沉丹田,声若洪钟道:“陛下,微臣领兵前来,实无谋返之意,只要陛下将李业、郭允明等祸首缚至我军中,我必散了各部。”

    “陛下,若可平此干戈,允明心甘情愿双手奉上人头,可那郭贼是想借散兵之机,多处开花,疲扰我军。”郭允明道。

    “谁奸谁忠,朕自当明白。他气力大就让他独自在那叫唤,朕不屑理采。”刘承佑道。

    “北军的兄弟们,一路南下,除了吃苦恐怕没其他东西吃了吧!不如主动降来,我这有好酒好肉。”慕容彦超大呼:“大家参军都是为了有口饭吃,若尔等降来,陛下必定不计前嫌,无异待之。”

    慕容彦超此言一出,郭威军中微起骚动,昨夜的饱饭早不知跑哪去了。

    郭威转对三军道:“各营军士勿要为其蛊惑,我等只要上下齐心,攻到京中,何愁无食。”

    “郭公,兵行不预,阎晋卿大军恐以听风而动,正朝此地赶来,此时不宜多言!耽误久了,万事难料。”陈得才道。

    “好,一切依计而行。”郭威喝道:“三军听令,为清君侧,匡扶社稷,杀!”

    “杀。。。”

    劲急的鼓声伴着嘹亮号角响起,郭威一马当先,带着大军如肆虐的洪流,向慕容彦超屯兵山头冲去,有些许冰层承受不了大军的冲击,破裂开来,冰面下的淤塘幻化做贪食的巨蟒瞬间将人吞没,连呼救的机会都不曾留给。

    “乒乒锵锵”之声骤起,刹时间,两军排山倒海般相接,大地发出轰轰的怒吼,乾坤昏暗,刀光飞舞,剑影闪烁,密密若雨的箭矢遮天盖地而来。人头翻滚,肝髓流野,肠穿肚烂,热血四溅。急促尖锐的嘶啸与沉闷冗长哀嚎的如影相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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