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空翻,和城墙呈九十度直角。脚踏虚空,借助城墙的力道,用青城内劲将保持身体平衡,再用青城轻功,如燕子抄水般只用了八步便到了瓦岗城墙之下。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而站在城墙之下的裴元庆更是心悦诚服,他指着向他快步走来的周召忠向裴仁基介绍道:“父亲,这就是青城豪侠周召忠,青玉道长的三弟子,按照辈分来说,他还是我的师叔呢。看,他亲自下来接我们了。”
裴仁基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焉能看不出这其中的道理,他对三个儿子说道:“今番瓦岗寨恐怕是进不去了,若他们真是真心诚意邀请我们入伙,早就该大开城门,哪里会让这位少侠飞身下楼迎接。我们先看看他如何说道,再做定夺。”
裴元庆虽然心生狐疑,他绝对相信周召忠,但听父亲如此讲,好像也有点道理,于是收起了轻松的笑容,等候周召忠的到来。
周召忠如同一阵风般来到四人身前,他拱手答礼道:“四位将军远道而来,不曾开门迎接,还请恕罪谅解。”
裴仁基见他说话有礼有节,心中怨恨少了一些,不过他仍然问道:“听裴儿说到瓦岗是广招天下英雄,今日我们四人诚意来投,却为何大门紧闭,只剩下少侠飞身下城迎接,不知是何道理?”
这话正问到点子上,周召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简直无地自容。他干咳了两下,然后说:“刚才四位来投,我瓦岗上下欢欣鼓舞,我本来也要开门亲自迎接。不过,哎……”
裴元庆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吗?难道瓦岗容不下我们?”
周召忠说道:“本来连皇上都同意让你们进城,可是那军师心中狐疑,怕你们有什么奸计,要你们拿个投名状来才肯相信是真心投靠。”
“这个要求不过分,本来两军交战,突然敌军主帅来投,的确有些让人无法理解,要见面礼也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他接着说:“不知道军师要什么东西作为见面礼呢?难度恐怕不小吧?”看来久居官场的人对这些潜规则看得是一清二楚,想投降当然得有本钱,得有被利用的价值,官场中标准的利益互动,他明白。
可是周召忠却对裴仁基如此坦然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些佩服,还有就是心底那种朦朦胧胧的不详之感。
若是整个社会的人都生活在价值观扭曲的世界里,所有的规则都是蒙骗人的摆设,而所有规则下面的潜规则才是办事的依据,而所有人都将潜规则认可并作为办事标准,那这跟黑白颠倒有什么区别,岂非所有人都带着假面生活,面上一套,底下一套,真不知道江湖之义气何在,人性之善良何在?
这个时候他真的有种后悔下来帮助他们的感觉,如果他们真和上面的徐茂公是同一种人,他还有必要帮助他们吗?不如就按照徐茂公的计谋,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不过看着裴氏四人期待的眼神,特别是裴元庆那双稚嫩的眼睛,那纯洁如水的眸子,他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年轻就是希望,年轻的人便是希望所在。只要年青一代逐渐改变,这个社会就会为之改变,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周召忠又振奋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难得大帅如此通情达理,在下佩服。”说完,他又拱手答礼道:“军师的意思是,既然是贵军监军欺善怕恶,陷害了你们,不妨取了他的头颅前来,瓦岗必定开城迎接、夹道欢迎。”
裴元庆心中焦急,他说道:“周少侠,你可知道我向来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现在摆明了张大宾布下陷阱等我们去送死,难道我们傻吗?你们也欺人太甚,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
裴仁基摆摆手说:“我儿,不必介怀。这个世界本就是利益互相利用的世界,别人给我们一点门槛也是应该的,只是怪我们没有思量好,遭奸人陷害,现在弄得有家不能回,只能怪自己,怪不得别人。只是你一定要看清楚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不能存在一点幻想,不能学少林的那套劝恶从善理论呀!”这是从他内心发出的声音,也是他几十年来经历的一丝写照,现在他正一点点传授给儿子,传授给这个白纸般纯洁的灵魂。
当然不能这样,一定要他们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一种精神存在,一种天地之间无限永动的力量。这种力量在平日里我们看不到、闻不到,甚至感受不到。但是每个人都希望这种力量存在,都希望这种力量永恒,甚至所有人的希望就是由这种力量带来的。在关键时刻他总能出现,总能够将泯灭的人性带回正道。这种力量叫做正义,叫做公理,是宇宙之间最正的力量,甚至超越了生死。
而这种力量现在正体现在周召忠身上,他一身浩然正气,目光如炬,缓缓的说:“大帅,此言差矣。”
他看了看四个人,表情各不一样。裴仁基一副心灰意冷的神情;大儿子和二儿子焦躁不安,神情恍惚;而裴元庆暴跳如雷,那种不屈倔强的精神正是周召忠需要看到的。他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有爱,有爱就有希望。
“我当然知道军师这样是强人所难,但这个办法毕竟是对瓦岗寨最稳妥的方式,也是关系到瓦岗数十万兄弟的安危,所以请几位谅解。”周召忠先说了一番客套话,不过他的眼神仍然没有离开裴元庆,因为他要随时关注裴元庆的反应,看看这位少帅怎样成长。
“放屁!”裴元庆果然按捺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瓦岗的利益就把我们热心来投的人当做炮灰,你们真是好主意。”他已经浑身哆嗦起来,看来气得无法用语言表达。
“不过,我却来了,和你们并肩作战。”周召忠轻描淡写一句,但在他们四人心中绝不亚于一场强烈的地震,绝对是山呼海啸,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水,激起千层浪。
裴元庆瞪大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怀疑,但仍有些许期待,他问道:“少侠,我敬重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这次前来投靠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依你之言,我们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周召忠说:“既然是我请你来投靠瓦岗,当然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这次我陪你们前去捉拿监军,助你们成功收复军队控制权。”
裴仁基摇摇头说:“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那张大宾原本就是做好了打算,要置我们于死地,现在我们好不容易逃脱了出来,若是再回去,岂非狼入虎口,死无葬身之地。而少侠再厉害,终究是一个人,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去了也是枉然。少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还是另投他处,择机待定吧!”言语间透露出了无比的凄凉之感。
“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周召忠的话语仍然充满了无尽的能量。
“什么主意?”仍旧是裴元庆问道,因为他还对周召忠充满了希望,因为他还对正义有憧憬。
“你们告诉我那张大宾长得什么摸样,在哪里中军大帐在何处,晚上我摸进大营,将那厮的头颅割掉与你们,天明之后你们就可以前去收编军队,归顺瓦岗。”为了稳妥起见,周召忠补充了一句:“若是当时瓦岗里还有什么人敢对几位入伙说东道西,我就拿他祭旗。”他的话语掷地有声,连眼睛中无神的裴仁基也充满了期待。
“不过少侠,你一个人前去太危险,把你置于这样的境地实在是让我们心中不安呀。”裴仁基毕竟是个热血男儿,周召忠的大义也唤醒了他灵魂深处的良心。
“这个你不必担心,”周召忠胸有成竹的说:“当年我只身连长安城都进去过,和宇文成都也交过手,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地方我不能去。漫说一个军营,便是皇宫内院我也来去自如。”他说这话有一半可信,长安城中他自然去过;不过要说皇宫内院也来去自如,便是一方面让裴氏四人放心,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打气。其实他心中知道,这十万大军的营寨,岂是如此容易杀进杀出的,何况张大宾已经严阵以待,不知设下多少陷阱,他此去着实凶险异常呀。
裴仁基欢喜的点点头,把张大宾的摸样详细的叙述了一遍,然后提醒道:“那张大宾虽然肥头大耳容易辨别,但为了稳妥起见,我告诉你他一个特征。”
“什么特征?”周召忠问到。
裴仁基指着裴元庆说道:“上次我去面见隋帝,那张大宾怠慢,我儿便将那厮一把抓起,屁股上撕下一大块肉,现在虽然伤势已好,但印记必然永存,你找到张大宾之时,只需要脱掉他裤子一看便知是真是假。”
周召忠大笑几声,:“我一直都知道裴元庆性格耿直,没想到他竟然敢在皇帝面前撒野,将这个国舅收拾一顿,果然是我江湖豪侠。请你们到偏僻处稍作等待,我去去就来。”说完,纵身而起,竟然与地平行,倒飞了出去,一纵便是十来丈;再一纵,便消失在浓浓的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