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巧眼明手快,不等铁骨说完,便立即吹熄灯烛,随后将沿街的窗户推开一条细缝,定睛向外看去。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大街上,此时已是人流攒动、灯火通明,千百只火把从大街两端迤逦而来,不多时便合在一处,将不远处的一座客栈团团围住。
见到火把汇合之处并不在自己所住的客栈门前,自是与己无关,屋内的五人不禁慢慢放下心来,但不等片刻,铁骨已然惊呼道:“不好这伙锦衣卫足有上千人之多,莫不是为追捕陛下而来?那陛下岂不是也是暂住在这个小镇之中?”
三大护卫听闻,心中立刻变得如火如焚,如若真是如此,想这小镇居于群山环抱之中,通往外面的道路只有两条,陛下一行不免插翅难逃。
想到此处,性如烈火的邓若智再也按捺不住,不由从腰间抽出两面短柄斧头,满脸怒色顿生,髭髯须发尽张,映衬着黑黝黝的面庞,恰如李逵再世,此刻正要冲出门去
铁骨口中轻喝一声:“不可,尚不能断定是否攸关陛下,且再忍耐片刻,如若锦衣卫真个对陛下不利,我等一起冲杀过去,好歹要救陛下脱身”
邓若智口中重重叹息一声:“忍忍忍,到底要忍到何时去?陛下好没有主张,忍没了大明江山不说,难道今天还要忍丢了脑袋不成?”
齐林自然知道邓若智指的便是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期间,建文帝优柔寡断的例子,不过自己是个外人,暂时不方便说什么。但铁骨却已是厉声怒斥道:“陛下仁德胸怀岂是我等可以测度,须知小不忍则乱……”
还不等铁骨说完,只见不远处的一家客栈房顶处突然窜出三道金黄色的火焰,火焰直冲云霄,及至高空,便轰的一声爆裂开来,犹如三枚礼炮。
“遇险号炮。不好,果然是陛下快,我等前去护驾”铁骨话声未落。已然推开窗扇,纵身跳到了大街之上。邓若智和陈若巧也是毫不迟疑,跟着先后跳出,瘦竹竿高若简则是身似一条爬檐壁虎。双手在窗沿上一搭,身体便轻飘飘的反而折上,随之攀上房顶,沿着屋脊潜行而去
这下可苦了齐林,要说这对敌的双方。一方是篡位的叔,一方是落难的侄,一个是文才武略冠绝历史的永乐大帝,一个又是仁慈敦厚口碑极佳的建文先帝,自己到底应该帮谁才是?而且看这极大的阵仗,自己即便前去援手,也不过是飞蛾扑火之举
但丢下朋友自己开溜,绝对不是齐林的性格。略想片刻之后。齐林便一咬牙。学着瘦竹竿的方式,扒住窗沿,两手用力,勉强翻上了客栈屋顶。
站在高处,整个小镇的轮廓已然隐隐入目,再映着几乎已能照成白昼的火把光亮。那座被包围的两层客栈更是清晰可见。
齐林沿着房顶悄悄潜行,好在小镇地面局促。房屋建的也是极为密集,两座房屋之间的距离最多不过两三米。齐林疾跑跳跃,不一时便来到与包围圈相近的一处房顶,皆着挑高的房檐隐住身形,随之探出头向下张望。
只见这座客栈大门紧闭,窗扇也都关得严严实实,只在客栈的房顶上,隐隐蹲伏这几个人影,看似便是建文帝的守卫。
而包围住客栈的锦衣卫,不但人数众多,武器装备的精良程度也是让齐林大开眼界,不但各类冷兵器泾渭分明,强弓硬弩各依其列,更在二十几匹马上架设有几尊类似肩扛导弹的东西,令齐林颇感新奇吃惊。只见这种武器呈圆筒形,直径约有十五公分,长达两尺,昂起的炮筒下方设有两只弯曲的铁爪稳稳安放在马鞍上,形状极像一直蹲伏的老虎。炮筒后方设有一个长长的引信,旁边站着一个手举火把的锦衣卫,似乎便是操控手。
“看起来这应该就是雏形大炮,没想到早在明朝便有这种威力巨大的火器,看来古人的科技水平还真不能小觑”齐林心中暗暗想到。
这时,又一队人马沿着中间的街道疾驰而来。及至到达包围圈外围,为首的军官立即滚鞍下马,随即拨开人群,冲入包围圈内层,接着便跪倒在地,磕头捣蒜,竟似在请罪,这人便是来迟的孙悟德
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首领微微转头,待听完孙悟德汇报之后,便是一顿声色俱厉的怒斥,直训得孙悟德将脑袋几乎埋到裤裆之中。好在大敌当前,锦衣卫首领网开一面,责令孙悟德戴罪立功。
随之,锦衣卫首领对着客栈又是威胁又是劝降的大喊了几声,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首领大怒,不由手臂一挥,二十几尊虎蹲炮陆续响起,将客栈的墙壁轰出几十个大洞。
接着冲锋号令传出,孙悟德立即收起奴才嘴脸,向着自己带来的人马一招手,便向着客栈大门猛冲过去
谁知,冲锋的锦衣卫刚刚冲到半途,便似乎被铁钉钉住了脚掌,身体陡然倒下,口中惨叫呻吟交杂传出。
齐林心中大奇,定睛望去,却原来这伙锦衣卫的脚掌上,已不知何时均被扎入一根筷子粗细的光滑铁刺。
“峨眉刺想来峨眉派的朋友也来这趟浑水喽?怡风师太,你可要掂量清楚,这可是皇族家事,轮不到江湖英雄插手的”锦衣卫首领看清之后,便不阴不阳的说出一番话来。
“纪指挥使,老尼只为开解这段皇族恩怨而来,还未来到,便劳您挂心了”一个极为悠劲的声音从远处隔空传来。
齐林颇感纳闷,因为听起来,发声之人似乎距离极远,又好像就在身边,难道是传说中的隔空传音?
片刻之后,三个飘行而来的人影证实了齐林的猜测。只见空旷的大街上,三个朦胧的身影来势奇快,几乎足不沾尘、衣不御风,开始还在百米开外,眨眼间已然款步走到了纪纲马前。
来者是三个尼姑,当先一个似乎已有五六十岁年纪,鬓发稍白。面色红润,身体看似单薄,此刻却衣袍鼓鼓。一看便知内力了得,发声之人应该就是此人。
而老尼姑身后则是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尼姑,一个生的唇红齿白、身材玲珑,犹如削发仙姑下凡间。更胜闺阁佳人出门来;而另一个长相却着实不敢恭维,五短身材,漆黑脸庞,两抹扫帚眉对开,一张吞天口横亘。嘴唇地包天,更有两颗龅牙露外边。
齐林看着暗暗好笑,心道这老尼姑便是那怡风师太了,倒也有些道风仙骨,只是这两个徒弟均属极品,凑在一起,一个可使登徒子浴火焚身,另一个能令采花贼如坠冰窟。可见老尼姑品位不同凡人
怡风师太单掌虚立。口中打个问讯过后。便对纪纲说道:“贫尼听说这龚嘴镇上有些热闹可看,便来瞧瞧,不想人还未到,纪大指挥使已然惦记上了,可知何事干系我峨眉一派?”
纪纲愕然,心想这峨眉刺分明便是峨眉派的独门兵器。而这老尼姑却是刚刚来到,看似刚才之事并不是峨眉派所为。想到此处。纪纲哈哈一笑,随之翻身下马。向着怡风师太拱拱手,说道:“怡风师太风华更胜往昔,可敬可佩只是,我这几个手下都着了峨眉刺钉立在地,不知师太作何感想?”
怡风师太抬眼望去,便看到还有几个锦衣卫没有将峨眉刺拔出,当即脸色一变,向着身后的美尼姑问道:“颖慧,可有姊妹先行来到此处?”
美尼姑尚未开口,那个丑尼姑已经开口答道:“回禀师父,不得师父号令,峨眉派无人敢擅自离山,一众师姊师妹尚跟在后面远处,此时未曾到达。”声音粗哑,犹如破锣一般。
怡风师太宽下心来,接着便走到一个锦衣卫身前,不见如何下蹲,只是稍稍弯腰,手掌从锦衣卫的脚面拂过,那枚两头尖尖的峨眉刺已然取在手中。师太凝神看去,片刻之后,已然说道:“纪大指挥使,且来细看,这柄峨眉刺虽然尺寸与我派相同,但却没有峨眉派的一个‘忘’字,可知并不是我峨眉派所为了。”
纪纲出身江湖,自然知道峨眉派的诸般兵器,均刻有“忘”字,取自峨眉创派祖师郭襄的一首诗:清风轻拂清心思,忘情望月忘凡尘。意为清心寡欲,忘却人间烦忧。
想通这一关节,纪纲登时心中雪明,说道:“纪某鲁莽,师太海涵”接着转过身来,朗声说道:“哪一派的朋友,请出来说话,这般不明不白的栽赃于人,却是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无人应答
不过这也在纪纲意料之内,随后纪纲猛然矮下身去,接着便一寸寸慢慢站起,犹如身负千斤大石一般及至身体站直,一声如象鸣熊吼的巨大声响已经从口中爆破而出。
锦衣卫上下官兵早就知道老大的手段,及至看到纪纲蹲下,便各自掏出两团棉絮,紧紧塞住了耳孔,而怡风师太也是知道这位当朝锦衣卫大当家的象鸣神波厉害,低声嘱咐两名徒弟之后,随之各自收摄心神。
齐林却没有如此幸运,及至一声巨吼从纪纲口中发出之时,齐林才突然惊觉,立即抬手捂住耳朵,谁知两手刚刚抬起,便感到自己两条胳膊已然麻木颤抖,不听使唤,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向上抬起哪怕一寸。声音透过耳膜,继而传入齐林脑际,一片空白之感迅速袭来,接着这缕声波继续下行入胸,齐林顿觉气淤肺中,极度憋闷,五脏六腑几乎就要爆裂开来
但就在间不容发的一刻,齐林感到丹田之中忽然窜出一缕极为和顺的温暖气流,先是向上游荡,及至接上,便将声波包裹起来,继而慢慢消融……
齐林的胳膊忽然能动了,随之向上抬起,将两只耳朵紧紧捂住。但齐林眼睛却没有闭上,此时看到,被包围起来的客栈房顶上,以及周围的几栋房屋顶部,这时都有正在痛苦翻滚的身影,随之便陆续有人从房顶跌落,重重摔在地上。
纪纲一气惊天泣地的象鸣神波,足足震下二三十人来。只见锦衣卫包围圈内的落地者尽着皮甲军装,自然是建文帝的守卫无疑,而包围圈外则是十几个蒙面人,此时有几个面巾脱落,露出虬须碧眼的本来面目,竟然是那伙胡人
纪纲见到效果非凡,不禁面露得色,稍稍调整内息过后,便发令道:“都给我绑了”
就近的锦衣卫立即上前,将尚在挣扎的落地之人悉数捆绑起来。
这时,又有几十人步行而至,却是一群老少尼姑。纪纲见此,不禁转过头来,问向怡风师太:“师太,且问尊驾所为何来?不会是想介入朝廷公差吧?”
怡风师太凄然一笑,答道:“峨眉尽是出家之人,平日不理世间俗物,朝廷公差更是不敢过问。只是老尼曾与先朝建文皇帝有旧,且当朝永乐帝也对峨眉一派抬爱有加,因此不忍看到叔侄之间兵戎相见、骨肉相摧,因此特来说个人情。”
纪纲眼睛眯起,似笑不笑的盯着怡风师太问道:“师太怎么说?”
怡风师太接着说道:“事关骨肉同胞,不便动刀动枪,加之永乐帝已登位多年,民心已归,社稷已定,老尼斗胆恳请放过建文帝这回,两人恩怨从此一笔勾销,如何?”
纪纲听闻,呵呵笑道:“当朝陛下也是这等意思,毕竟是叔侄骨肉,陛下仁爱,又怎能忍心刀兵加于自己的亲侄子呢只要建文君交出宝匣中的东西,并跟在下返回宫中纳福,在下这就撤兵而回,如何?”
怡风师太微微点头,便要向客栈喊话,谁知早有一个声音从客栈内传出:“陛下有谕:师太和峨眉派的盛情心领了,但宝匣之物乃太祖皇帝留给陛下的遗物,朱棣篡夺陛下皇位的滔天大罪暂且按下不讲,跟这等鹰犬回宫,无异于自投罗网,而这宝匣就更不要指望了”
怡风师太早知便是这等结果,只是碍于情面,此次不得不来,既然建文帝决心已下,自己又能有什么话说,于是只得微微摇头,苦笑不语。
纪纲听完,冲着怡风师太说道:“您也看到了,不是纪某不通情达理,只是建文君不肯让纪某交差,要说纪某也有项上人头和老幸眷,公差在身,绝然不敢怠慢。如此,只能得罪了”
怡风师太长叹一声,说道:“那只能拜托纪大指挥使瞧着老尼薄面,少加杀戮无辜生命吧”
纪纲听完,冲锋命令随即发出。虎尊炮第二遍响起之后,那座客栈已然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接着便有几队锦衣卫开始蜂拥冲上
与此同时,客栈窗扇顿开,几十柄弓弩一起架出,向着冲锋在前的锦衣卫射来
锦衣卫中的弓箭手早已布好阵势,一见对手露面,也纷纷开始射箭。一时之间,箭如飞蝗,矢如流星,缀满茫茫夜空。
突然,几声惨叫从锦衣卫包围圈外围响起,只见一个个黑影正从四处冲来,近身之后,举刀便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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